时近黄昏,洛阳城内,皇城,大将军府中。
此时前院正堂内的气氛终于因为不断传来的各种情报而松快了些。
随着贵仁坊一带的对峙结束,当地百姓也迅速散去,重新变成了最无害的普通民众。
而城中其他地方,直到现在也依然保持着平静,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虽然今日的这场风波委实不小,但在赵广校,以及其他相关之人看来,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没有酿成真正的,不可弥补的大乱。
不过,这并不代表事情就可以轻易翻篇,正相反,对赵广校来说,此事才刚刚开始,尤其是针对王高童三家的处置。
在被押着带到赵广校面前时,王玉阶二人心里又是一阵发怵,甚至都隐约有些后悔之前的决定了。
现在自己是彻底落到对方手上了,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也就在赵广校这位大将军的一念之间了。
唯一让他们有些安慰的是,赵三公子并没有就此不顾,此时也依然在场,甚至在他们进门时,还递给了他们一个安慰的眼神。
“王玉阶,王玉堂,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不但背地里做出偷换我军粮的事情,在事发后竟还敢想着负隅顽抗,真当本将军不敢发落你们吗?”
没有任何的铺垫,在两人被带到跟前后,赵广校便已直接斥问,一副要对他们严惩不贷的模样。
王玉阶即刻分辩道:“大将军明鉴,我王家并没有做出偷换粮食这样的勾当。我王家虽然不算太过富贵,却也不至于为了那点钱粮,就甘冒被大将军您重罚的风险去做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来!”
“怎么,你们敢做不敢认吗?偷换粮食一事的内情我们都已经查得分明,居然还敢抵赖!”赵乾惠在旁立马跟进呵斥道,“是不是要我们把王修他们带上来以为指认啊?”
这话让王玉阶二人的脸色又是一变,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好在还有孙宁,此时平静道:“父亲,大哥,关于此事,其实我后来也有了一个想法。就是一个族中年轻一辈,真能代表正个家族吗?
“就拿此番偷换粮食一事来说,王高童三家确实都有子侄辈的人被指认为犯案主谋,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他们就一定是受了自家的指使啊。”
赵广校微微一愣,这话确实有着几分道理,若是一家主主,或是某个核心人物,或许还能与整个家族绑定。但一些家族中的年轻子弟,他们可就没如此高的身份了。
赵乾惠却不以为然:“三弟,你说的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奈何这次可是有王修他们几人的明确供词的。他们可是交代得很清楚了,这一切都是受自家长辈的意思行事……”
“大哥,这口供也未必是一定是真啊。若是屈打成招呢?若是他们想以此混淆视听,以此让我们投鼠忌器呢?
“就拿这次差点酿成洛阳大乱来看,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吗?”
赵乾惠皱起了眉头来,没想到自己这三弟竟变得如此能言善辩了,几句话说下来,还真就让自己有些不好招架了。
孙宁的话还没完呢,只见他又迅速看向赵广校:“父亲,在儿子看来,这次的事情实在处处透着古怪,完全就是被人引导着,往要乱我洛阳而布置的。”
“嗯?此话怎讲?”赵广校立刻警惕起来,急声问道。
“您想啊,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从我们发现粮仓中的粮食被人偷换,到确定犯案元凶,再到三家联手,还扯上了开封的秦德玉。这一环扣着一环的,完全就是有人在暗中推着一切往下发生,只为引发洛阳城的内乱。
“再加上今日这场明显是蓄谋而发的百姓群起,以及最后关头的刺杀……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阴谋猫腻,我是说什么都不会信的。
“这分明就是有人想要借着这一件不算太大的事情来引发我们和洛阳豪族之间的矛盾与猜疑,从而断我平天军在此地的根基啊。”
孙宁这番话彻底揭开了这次之事的内层逻辑,不光让赵广校为之变色,受审的王家二人也都露出了惊惶之色。
要真是如此,自家这回可真就算是死里逃生了。
这一局当真好大,自家只能算是弃子,而幕后之人真正的目标,赫然是在赵广校,以及整个洛阳身上。
赵乾惠脸色一变之后,选择了沉默。
事情要真如此,可就棘手了。
他随即又深深看了眼孙宁,自己的幼弟何时变得如此精明了,居然连这样的阴谋算计都能被他轻易看破?
而且这一回,他立下如此大功,那对自己争夺世子之位的威胁不就又变大了吗?
真可惜啊,不能借刀杀人,让那些乱民将之铲除,现在真成心腹之患了。
与他一比,老二那点完全摆在明面上的野心,真不够看的。
赵广校阴着脸,沉默了好久,这才看着孙宁道:“你说的这一切可有根据,还是只靠猜测?”
“根据自然就在于今日这场民变了。王家没有那么大的号召力,怎么就有这许多的人马肯为他们不惜一切了呢?
“很显然,这其中存在着一个远比他们要强大的力量于背后推动着。”
“那会是谁?高家和童家吗?”
“我并不觉着他们有这样的势力,又或许,他们只是其中被利用的一环,是幕后之人的一枚棋子而已。”
孙宁这话让堂上众人又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何等权势和胆魄,居然能把这些洛阳当地豪族都视作棋子。就是赵广校这个洛阳眼下的主人,平天军大将军也没这等手段啊。
“那你说,背后之人究竟会是谁?”赵乾惠都有些不耐烦了。
孙宁嘿的一笑:“这不明摆着的吗?这次事中,不是还有一方力量被牵扯了进来。而只要洛阳一乱,他必然就是最终的受益之人——开封,秦德玉!”
图穷匕见,孙宁终于是把最重要的一点给抛了出去,这才是他的目标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