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刘晨阳听到主持介绍完毕,自后台中走出。
环境太亮,亮的他眼睛一时有些不适应。
人多,多到眺目看不到尽头。
他思绪飞旋,时光流转。
这一幕,似曾熟悉。命运,又何等奇妙。
许多年前,他父亲站在这里,尽管他没有记忆,却在父母讲述中,勾勒出了记忆。许多年后,他站在了这。
不同于前面拳手出场,呼声高昂,沸腾。
刘晨阳的出场,现场近乎没有声音。
一道道异样的目光,一张张奇怪的面孔。
他突然间,找不到赢的意义在哪。肌肉紧绷,戴着拳套的双手微不可查颤动。
每一步,都如用尽全力。
他以为自己承受能力很强,比赛期间承受着越来越多的非议蔑视熬了过来。他以为自己是个勇士,泰山压顶,敢以薄弱之躯抬起双手。他以为结果可以证明一切,证明自己……
紧绷着,坚持着。
坚持到现在,坚持到找不出结果的意义,信念毫无征兆崩塌。
他想调整,被一种无可逆转的力量,压到动弹不得。
“晨阳!!”
蒋小东脸色大变,骤然喝声。
“嗯。”
刘晨阳本能转头,意识到自个已经站到擂台之上。
游离涣散的眼神,微微聚拢。
赢,自己是要赢的。
他找回理智,在开始后,勉强采取守势。
绝对的实力,让他即便心神不宁的情况下,亦控制着比赛的节奏。急躁,亦让他完全放开,想尽快结束这场煎熬的比赛,远离赛场中心。
连续得分,连续压制。
越急迫,进攻愈烈。
可无论打中对方多少次,无论如何竭尽全力,始终没能够将卡夫击倒在地。
对方就如一块顽石,炙热充血的眼神,有着让人厌恶的执着。执着到,只有死亡,没有退缩。
两分钟的比赛,一攻一防,刘晨阳占尽优势。
蒋小东却渐渐凝重起来,顿生不安。
这打法跟两人赛前商量好的不同,他不求刘晨阳非要拿到金牌。因为他清楚刘晨阳体力,冒险采取Ko式打法变数太多。
稳住,占据优势,打满八回合。保守是一枚铜牌,亦有很大希望决金决银。
可现在刘晨阳想在第一回合Ko对方。
这种可能性很低很低。
拳击不是散打亦或者综合格斗,它Ko率本就极低。只要对方抗击打能力出众,紧守要害,厚重的拳套,根本具备不了太大杀伤力。
这个卡夫,在预赛之时,亦是以防守反击熬到现在。
念头起,眼见第一回合即将落幕。
蒋小东去往台前,准备交代几句。脚步动,脚步停。就在此时,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只顾进攻的刘晨阳防守出现空隙,被卡夫突如其来的一拳击中。
砰然之间。
刘晨阳跌退倒地,头部直砸擂台之上。
突然至极的变故,场内外的所有观众,都愣住了。
眼看要赢,怎么就倒下了!!
嘘声,骂声,幸灾乐祸,尽然乍起。
少少的支持声,急切,心疼。被压制到连一句支持声都发不出,打不出字。
刘晨阳大脑空白。
他注意到了卡夫那一拳,却是在距离面部只有几公分之时注意到的。连条件反射,都形成不了防御躲避。
陷入混沌,支配不了身体,思维却清明。
他听到蒋小东让他起来。
听到裁判读秒。
听到观众有人在骂,在嘲笑。
听到蒋伶伶快急哭的声音……听到卡夫兴奋至极,野兽般的怒吼。
他拳头抵了抵擂台,起不来。
累了,想睡一觉。哪怕山河倾覆,想就此睡着。
五!
四!
……
催命般的倒计时,干扰着他,像生命在倒数。
阳阳,起来,别吓唬爸……
爸再也不打你了……
120,我儿子好像磕到头部了……
记忆错乱,如碎片散开。
所有的声音,如父亲绝望的哭嚎。
他想睁开眼睛告诉他别怕,他好好的,没事。
他恨他入骨,却总也不忍听到那种哭声。
不能睡,不能倒。
还欠着好多钱,还欠着好多信任,欠着自己,欠着母亲……
他回到现实,大脑清明。
刘晨阳摇摇晃晃,在卡夫即将胜利的眼神中,缓慢坐起,站起。
铛!
第一回合结束。
……
第二回合,刘晨阳没继续急躁,采取了跟卡夫相同的打法。
防守兼反击。
技术跟力量上的差异,让他开始重新控制比赛节奏。
第三回合,第四回合,第七回合。
刘晨阳外形狼狈,眼神只再无丝毫晃动。
第八回合,卡夫终于疯了。
他弄不倒对方,就一定会输。
第一回合,胜利已在眼前,金牌也在眼前。来不及高兴,对方在倒数至一秒之时,站了起来。
最后一个回合,力量所剩无几。
骨子里的力量,让卡夫如同回光返照的勇士,若透支生命,换取体力。
刘晨阳未料到对手能将实力生生提高一档。
有所异样的同时,并不惊讶。
总有人会将胜负比作生命。
他要做的只是告诉卡夫。不属于他的奖牌,拼了命都得不到!
不再有Ko的体力跟精力。
刘晨阳八分防守,两分进攻,生生将比赛拖到了终点。
汗渍,流过破损的嘴角,麻木锐疼。
裁判,毫无悬念的举起了刘晨阳右手。
没有太多欢呼。
胜利,未能够让观众为之动容。
他笑了笑,机械走完流程,结束体检,拿到银牌,默默退场。
接下来几天,国奥热度持续。
刘晨阳不去关注,也没有因为比赛落幕而放松。随蒋小东躲在场馆内,持续训练,只知道训练。
蒋伶伶在国外帮他安排好了,等护照办理完成,不日就会带他过去,真正参与职业拳赛。
国奥银牌得主的荣耀,及极高的知名度。让他第一场拳赛所面对的对手便是,上一届wbc的次中量级冠军获得者德拉,也曾是国奥金牌获得者。
而职业联赛,势必要比国奥更为残酷,需要为之付出更多。
至于学校的事,他不得不选择暂时放下。此时的名声,亦不具备做任何生意的前提。
蒋伶伶靠着门口看父亲亲自做刘晨阳陪练,端茶倒水,取代了属于助理的工作。等休息间隙,她上前笑着接过刘晨阳拳套:“护照快下来了,以后恐怕很难有时间消遣。今晚,姐陪你喝点,叫上全部同事,把欠你的庆功宴补回来。”
“我戒酒了。”
“喝点吧,听话。劳逸结合,才对。”
刘晨阳不置可否的点头,正准备去换衣服,口袋电话在响。
他稍微犹豫,拿着去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