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不过这事情，我还是不能做主。”
“也对。我就先告诉你。”付悠悠点点头，转移话题。
等到华凝月和易惊舟两人离开付家，回到客栈的时候，华应洪与陆西玉已经回来了，至于华应波还在外面玩。
听着华凝月说起付悠悠提及的事，华应洪脸上浮现杀机。
易惊舟悄悄往椅子靠背方向缩了缩。
往日里与华应洪相处还不大觉得，但刚才从华应洪身上展现出来的气势分外强悍。
“石黑子？若当真是他们的人做的，那也是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华应洪语气尚且平稳。
陆西玉甚至还挑起一丝笑意。
那份如同被虎豹盯上的危机感却在易惊舟心头凝而不散。
华应洪稍稍收起情绪，笑问：“对了，易二爷，你之前去到付家，应该也有些发现吧？”
“有。”易惊舟坐得端正，“付家付同淼夫妻两人和新月州的来往极多。虽然他们没有将这层关系放在明面，但在他们家里有不少新月州特产。”
付同淼便是付悠悠的父亲，他还有一个弟弟，名为付同鑫。
当年付家和华家感情极深，两家人来往相当密切。但华应洪与付同鑫的感情要比他和付同淼的深许多。
“不够。”华应洪摇头，“付家是生意人家，和新月州这边的来往密切，采购的东西多，无法证明什么。我要的是，他们与原野堂合作的证据。”
这是华应洪第一次在易惊舟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易惊舟心底暗自吸了口凉气。
“华掌柜的，您这是……”
他的口吻愈发小心。
华应洪轻嗤：“有些事情不是早就知道了？近日里我们发现原野堂的动静越来越大。就算我对皇家有成见，现在也不是我要为了一己之私固执的时候。还是合作吧。不过，易二爷，你可要记住一点。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南星洲，是兴云城，是我华家已经经营了无数年的地盘！”
华应洪音量不高，却带掷地有声的坚定有力。
易惊舟后背又有一点冷汗。
“是，我知道。”
华应洪方才缓和几分道：“我们一家当年离开的时候确实匆忙，但和我们一家交情颇深的人不少。以及另外一些一直为我华家效力的人究竟还留在这里多长时间，想必你也无从确定。合作的事，暂且你我知道，切莫透露出去。”
“我大哥呢？就连他也不能说么？”易惊舟忍不住问。
“他倒无妨。只是还有很多黑鱼卫，我信不过。原野堂的势力，或许还偏向民间。但还有那位郡王的人，指不定就什么时候已经进入黑鱼卫中。”
听着华应洪所说，易惊舟眸光暗沉许多。
哪怕是训练有素要求严格的黑鱼卫，也不敢保证完全没有敌人安插的间谍。
大抵也就只剩下真正直属皇帝统辖，而且还必须先祖一直效忠皇室，才有可能选拔进去的鱼龙卫，才是最能令皇家放心的力量。
易惊舟又将华应洪今夜与自己说过的话逐一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方才苦笑起来。
“华掌柜，你们夫妻两先前怕也不是纯粹出去追忆旧事吧？”
以旧地重游的名义，两人怕是早就已经将华家留在兴云城中打探消息的人都见过了一面，对兴云城的情况有了更深了解。
陆西玉笑道：“不错，我俩确实是去见了不少人。月月刚才说的祖屋一事，我们也知道。原本他们还准备在我们回来之前，先替我们将还敢闯入我家祖屋的人赶走，谁知还有付家插一脚进来。为了不引起付家怀疑，他们只能暗中观察。”
易惊舟不由又感慨一声。
次日清晨，几人已经动身，前往郊外华家祖屋。
因时常有强人侵扰，本就已经少人居住的村子如今更是完全不见人烟。
然而，就在华家祖屋外面，却还有凌乱的脚印。
本该布满灰尘蛛网的大门，现在还有一些血迹，以及被人踹过的痕迹。
华应洪缓缓上前。
他走的速度并不快，但沉重的步伐，不仅扣在土地上，还敲在在场人心头。
华凝月仰起头，只看到在大门上还有一个早已被人劈断的“华府”牌匾。
她小时候住在临水城的时间更多，但并非完全没有回到祖屋。
这儿也有很多她的回忆。
只是回忆里的美好，和眼前所见的破败荒凉交织，就形成了痛恨。
对那些在找不到华家后，竟然就在华家祖屋肆意破坏的人的痛恨。
吱呀一声，闷闷沉沉。
像极了年迈。
原本不小的院子，如今只能看到更明显的荒凉痕迹。
野草长得几乎还有人高。
隐隐看得到一些被踩踏过的迹象。
但对生命力极为顽强的野草来说，它们很快又重新长起。
华应洪站在门槛外，看着门内景象。
他呼吸绵长，声音几乎听不到。
唯有在拳头上暴露出的青筋，彰显他如今的情绪不平静。
易惊舟悄悄往华凝月这儿靠了靠，唯恐华应洪真要生气了，控制不住情绪，肆意出手。
他还没有那个单子和盛怒中的华应洪对上。
与华家人接触越多，对他们了解越深，易惊舟就越发现这家人捉摸不透。
哪怕到现在，他基本上已经知道华、陆两家最重要的出身是什么，他依旧不敢说，自己能在他们面前，就有大声说话的底气。
甚至，他越来越胆怯。
知道得多了，反而就连最初的试探的勇气都荡然无存。
而当年的他，或许也正是因为对华家了解太少，才敢一直盯着华家不放，并且在这过程中，彼此了解加深。
直到此时，他还能得到华家的信任。
“玉娘。”华应洪声音沉沉。
陆西玉站在他身旁，用手包裹着他的拳头。
“进去看看吧。不管他们做了什么，只要我们进去看看，就都知道了。”
华应洪转头看着陆西玉。
他眼中竟还有一丝惶恐。
“如果那些人真的和付家合作，那现在，想必就连我们家里最重要的地方，都已经被他们进去破坏过了。”
当年付家出卖华家，将华家还要运一趟极为重要的镖的事情泄露给石黑子知道，就让两家结下仇恨。
再加上如今祖屋遭受的这一劫，这仇怨更没得解。
“进去看看吧。”陆西玉声音柔了几分。
华应洪艰难点点头。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却觉整个大脑都是麻着的。
仿佛用尽所有力量，才能让自己同意。
而后，与陆西玉一起，走近破旧的院子里。
“进去吧。”华凝月向着易惊舟招呼一声，也跟着迈过门槛。
院中原本还有用石板扑成的路。可现在就连这些石板都是破碎的。就在石板破碎的缝隙中，还生长出了不少野草。
华应洪和陆西玉两个人走在前面，将这些野草踩低。
华凝月与易惊舟两人在跟着走过这段路，便容易多了。
“华姑娘，你们要去的那地方……我适合跟着去吗？”易惊舟忐忑地低声询问。
华凝月瞥他一眼：“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你现在就出去外面等，或者你先在大厅这边清扫一下？依我看，要将这祖屋收拾干净，难度还真大。”
但这是他们必须做的。
这儿，是华家的根。
也许以后他们一家会一直在远方生活，但根依旧无法舍弃。
易惊舟被她噎了噎，又看着前面的华应洪夫妻两人并没有什么表示，只缓慢而坚定地前行，他干脆也狠下心来，一路跟着走去。
华应洪从华家祖屋的后门出来，又一路转到不远处的一座山上。
山路蜿蜒不断。
隐隐地，在树丛遮掩中，可以看得到一座小小的庙。
木头建成的庙宇，在山林间泛着淡淡古木独有的色泽，令人一下子心定神和。
仿佛先前所有戾气，都会在这刻，随着古木散发出的木头独有幽香消弭。
华应洪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里应该没有人来过。”
先前走着那条山路，他就发现山路并没有什么人行走过的迹象。
但只有在自己亲眼看到这座隐藏起的庙后，他才能安心。
华应洪回过头来，看着易惊舟。
“易二爷，你先前不是说想要来拜祭一下我华家先祖？”
“这……就是这里？”易惊舟还有些茫然。
“进来吧。”华应洪眉眼黯然下垂。
庙里还有厚厚的一层尘埃。
庙内还有一口水井。
华应洪和陆西玉两个人就先拿了木桶，打起一桶水，将庙里最主要的一些雕塑、牌位等一一擦拭。
华凝月在旁一边帮忙，一边对易惊舟解释。
“当年我爹爹和付家人感情极深，他一度带着付同鑫来过这里。所以在知道付家也许会和进祖屋破坏的人合作后，爹就最担心这里也被破坏。”
“这儿虽然不是我家先祖墓葬之地，但这是往常供奉着他们牌位的地方。”
这点，不需要华凝月说，易惊舟都可以看出来了。
庙里一共摆着三个雕塑，最主要的雕塑就是当年名震一方的华将军塑像。旁边两人则是跟随他一起征战的大将雕塑。
至于庙里摆着的牌位，显然都是华家人的。
庙并不大，而且能做的事情，大多都已经被华家三人做了，易惊舟能做的相当有限。
在这时候，他也想起了另一件事。
“付同鑫……我已经有五年没有听过这个人的消息了。”
易惊舟原本只在和华凝月说话。
毕竟华应洪和陆西玉两人显然更是忙碌。
但他的话一出，一道精光瞬间射到他身上。
华应洪盯着他：“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华凝月手上的动作同样停下：“五年？”
“……对，就是五年。”易惊舟还有些摸不清状况。
在他看来，华家也有自己的情报网，甚至这个情报网的力量并不弱，尤其是在和南星洲兴云城有关的事情上，华家情报网定然能将确切消息传到华应洪那儿。
“五年……”华应洪手上原本拿着的抹布掉落地上，“我最后一次收到与他有关的情报，也是差不多时间。但我所知的是，他要帮付同淼完成一件极为私密且重要的任务，前往新月州。在那之后，他就一直留在原野堂主人身边，不曾离开。易二爷，你所知的呢？”
易惊舟眉头一皱：“我所知的消息是，他在兴云城内就失了踪，甚至有已经死亡的可能。具体时间，是五年前的冬月。”
华应洪瞬间往前踏了一步。
“我所知的动身时间是五年前的腊月！”
“这……”易惊舟眉宇间的川字似乎怎么都无法消除，“如果是黑鱼卫并没有及时观察到他离开，并且因为他抵达新月州后，就合最神秘的原野堂主人在一起，那我们再也没有找到过他也是正常的。但如果不是……”
那就是说，华家的情报中，竟然还有如此大的一个错误。
易惊舟只说出黑鱼卫失误的可能性，但他心中更偏向于黑鱼卫没有错。
原本就隶属皇权，并且各地的黑鱼卫彼此难以勾结，若要付同鑫走了那么长时间，却没有被一个黑鱼卫发现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华应洪呆站半响，方才俯身拾起抹布，又在木桶里清洗一番，继续先前的清扫工作。
易惊舟和华凝月对望一眼。
紧接着，易惊舟就看到华凝月也开始继续忙活，宛若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
小小的庙宇在四人合力下，总算重新展现出清洁模样。
来的时候并没有备香，但庙里还放着一些备用的。
当年华家还称得上世家大族，往这祖庙中备着的东西极好，哪怕过去的时间比较长，依旧能用。
四人恭恭敬敬地点上了香。
华应洪跪在最前面的蒲团上，低着头，默然不语。
陆西玉与华凝月两人并排跟在他身后。
再稍侧的位置，才是易惊舟的。
易惊舟偷偷瞄着华将军高大的雕塑。
这就是他一家崇拜多年的英雄人物，曾在当年战乱年代挺身而出，守卫一方。
虽然他见不到华将军本人，但能看到华家留下的这个最贴近华将军真实模样，还能将华将军当年神态气度栩栩如生地雕刻出来的雕像，已是难得。
又想到这祖庙差点就要遭遇的劫难，易惊舟更恨不得能立刻派人长期留在此地驻守。
但——
这是华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