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地上，仍闭着眼，只从听到的声音中判断如今情形。
无需多时，他已得知当前情况。
隔着眼皮，他眼珠犹在不停转动。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之前究竟是谁动的手，竟让他来不及反应就倒下。
他有心要主动出去，好给黑鱼卫带路，但现在又担心着之前忽然之间出手，还要干脆利落就将他击倒的人。
但这些犹豫都只是一瞬间的事。
石冲很快做出决定。
他趁着其他人都在忙着盯紧前方敌人，他悄悄滚出去。
他的动作很轻，但随着他移动幅度变大，还是已经有人发现他。
那人才发出一声惊叫，石冲已经以最快速度，径自往山下滚去。
他用滚的方式，速度极快。
箭矢、石头，从他身旁逐一飞掠过去。
石冲后背几乎被冷汗彻底浸透。
只是此时的他，来不及思考这些。
石默子同样已经发现他。
阿素手轻轻抬起。
几颗石头被她捏在手中。
破空之声分外凌厉。
这几颗石头只飞向石冲。
正抓紧时间滚下山的石冲听得，更是心头骇然。
他来了一场豪赌，惟愿赌赢了，就能得到生还机会。
现在……却是让他觉得，怎么都活不了了。
就在这时，又另有破空声。
石头与石头相碰，纷纷落在石冲身侧。
石冲骇然之下，速度更快。
终于……突破！
他只觉最后被另一股力量强行阻止。出现在他眼前的分明是一双官靴。
“这从山上来的人，似乎准备弃暗投明了啊。”嬉皮笑脸的声音从官靴一侧传来。
石冲晕乎乎地抬头看，就看到官靴主人是易惊舟，旁边笑话的是华应波。
华凝月双手笼在袖间，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或远或近，还有不少人，都已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分明在等他给一个解释。
“多得你下来时候，山上的人还想杀你。”易惊舟语气冷漠，“顺手救下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就抓紧时间说吧。过时不候。”
华应波手里转动着骰子：“其他事情先放放，我先问你，你可知道刚才要用石头打你的人是谁？本事挺强。”
两人的吩咐在石冲脑海汇聚，交织后，让石冲脑海更是一片混乱。
他愈发有种不知道此事能说什么的感觉。
唯有盯着两人来看。
易惊舟眉头轻拧。
“山上那名女子是谁？”华凝月也问了一声。
刚才华应波出手，将那几颗来势汹汹的石头打落。
而她，则趁着那时，勉强看到出手的人，应该是一名女子。
出手那刻，那女子只短暂露了露脸。
但那张脸，竟是与陆西玉有些相似。
“她……我也不知道。”石冲跪在地上，茫然摇头。
冰冷杀意又凝在他身上，唬得他慌忙补充：“小的真的不知！今天石默子才带着她出现，不过看样子，石默子很在乎她，想必她能对石默子产生不小的影响。”
“哦？那当年石默子要抢我华家的镖，是不是也有她的因素？”华应洪也走了过来，冷冷发问。
他握着陆西玉的手。
“我……我不知道。我听得寨中其他人说，当年石默子决定要抢那趟镖的时候，是付家的人送信过来之后才决定的。好像还有什么堂的吩咐，石默子才会这样决定……”
“那上山的路呢？是否有什么陷阱？”
“有，有！就在……”石冲嘴唇一张一合，快速讲述着自己所知道的各种布置。
在他从山下滚下来之前，就有黑鱼卫在四周查探消息，已然查出一些隐蔽的布置。
而今又和石冲所说相互证实，愈发可以肯定石冲所说都是真的。
末了，石冲希冀地看着易惊舟：“大人，我将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了，还请大人饶我一命啊！”
易惊舟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只挥手示意黑鱼卫将他押走。
上山！
这一回，得到详细情报，要再冲到山寨前，可就容易多了！
石头寨众更因石冲已经下了山，人心惶惶，更没有多少战斗力。
一直来到山寨前。
不断往山上撤的石头寨众已围在石默子和阿素身后。
上山一方，以易惊舟、华应洪两人为首。
陆西玉和华凝月站在一旁。
陆西玉目光始终系在阿素身上。
华凝月亦心头疑惑。
她从不知陆西玉还有其他亲人。
华应波半眯着眼，神态惫懒。
“石默子，当年的账，今日该要好好算一算了。”华应洪面无表情。
只是，这句话，却有些沉重。
当年，石头寨劫走了那趟镖，甚至还带着不少人，专门针对华家下手。
自此，华家日渐衰败。
当年，他只知石头寨还联合着其他势力一起行动。
这些年来，华家躲在暗中，由过去其他兄弟下手，逐个击破，总算将当年的仇恨报了大半。
唯独石头寨，存留至今。
而他，在这时，总算找到机会，亲手剿灭石头寨。
“算账？”石默子纵声大笑，“不过是你我目的不同。既然今日，我石头寨都被你打到这里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手里提着的大刀凌空一扬。
“这些废话，就没必要说了。血债血偿！我石头寨欠你华家的命，但你们也同样欠了我们兄弟的命！杀！”
他双眼赤红。
这刻，在他身后的石头寨众，也忍不住红了眼：“杀！”
哪怕还有几个畏畏缩缩的，也在这氛围下，放声大喊。
他们没有退路了！
阿素站在石默子身旁，仍旧只是一副与一切无关模样。
石默子挥舞着刀，径自冲过去。
他突然动手，彻底叫人无法再问别的，只好也随着他，混战一团。
陆西玉本要问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是谁，这刻也只能先拉着华凝月，避开几分。
华凝月实力略差，而现在石头寨动手的人都是心存死志、长年刀口舔血的凶残之辈，陆西玉自是更紧张女儿安危。
但哪怕已退开稍远的地方，陆西玉目光始终锁定阿素。
华凝月也与她一般心思。
越看，华凝月越是狐疑。
“娘，她的武功路数和你的好像。”
几乎是一模一样了！
“我看得到。”陆西玉竭力控制着情绪，可声音还是添了些颤抖。
像！
太像了！
之前只是暗器，阿素又只简单地露了露脸，她所知还有限。
而现在……
“石默子是故意不给我们问她来历的机会吗？”华凝月渐渐将注意力移到石默子身上。
挥舞着大刀，每一次攻击都分外疯狂的大汉，却总围在衣衫飘飘的女子身侧。
大刀的攻击看似章法不显，却总能为女子劈开一条路。
若女子有心，怕是早就能借着他杀出的血路，趁机下山。
届时，恐怕也只有现在拉着华凝月躲在一旁的陆西玉出手，才有可能将女子拦住。
甚至……如果女子对当地地形再熟悉几分，陆西玉也不见得能追的上。
“应该是了。”陆西玉轻哼，“但她一点都不领情。”
女子一直留在混战中。
石默子已急得好几次给女子递眼神，示意女子抓紧时间离开，可女子不为所动。
女子目光频频落到陆西玉身上，仿佛在邀请华凝月过去和她交手。
陆西玉脸色沉下：“月月，保护好自己。我过去会会她。”
她交代完，迅速挡开几道劈向这边的攻击，如蝴蝶穿梭花丛，转眼已到阿素身旁。
华凝月袖间蓦然弹出一柄短剑。
少了陆西玉在旁，她要面对的危险变多。
不过在她身侧的黑鱼卫亦对她有意保护，真正能近她身的敌人极少，完全在她应对能力之内。
华应波显然也注意到这边形式，时不时投过来关切眼神。以他近日里表现出的暗器水平，护住华凝月，只是小事一桩。
倒是陆西玉和阿素两人交手，渐渐偏离混战中心。
之前石默子有意要给阿素杀出一条下山的路，阿素还不愿意离开。
现在阿素缠着陆西玉，两人自然开始偏离中心，渐渐往偏僻处去。
华应洪目光扫过那边，恰好与陆西玉眼神对上。
夫妻俩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就在这刻派上用场。
无需多语，华应洪已加紧攻击动作，缠住石默子，叫石默子无法再找机会追过去。
华应洪放心陆西玉，石默子却不放心阿素。
他破口大骂：“滚开！”
目眦欲裂的大汉，爆发出的声音夹着悲怆。
阿素稍稍偏头，看向石默子。
陆西玉冷声道：“那么关心他？你还是先小心自己吧。”
两人的武功路数相似，但陆西玉显然比阿素强一点。
借着阿素分心瞬间，陆西玉欺身逼近。
阿素险之又险扭腰躲过，陆西玉下一道攻击又急速袭来。
两人越打越远。
华凝月咬咬牙，干脆也连出几招，将逼近自己的人打退，自己快速跟上陆西玉。
脱离混战圈后，阿素也被陆西玉挡着，无暇顾及华凝月。
三人渐渐转到山寨一侧。
往常，这边是山寨众习武之地。
如今，这里空无一人。
背后已经是悬崖峭壁。
阿素无路可逃。
陆西玉停下脚步，冷冷盯着她：“你究竟是谁？”
大概是直觉。
她就看阿素不顺眼，就觉得这人会和华家当年的事有极大关系。
“我是谁？”阿素反问。
她清冷的语气中还有茫然。
“我也想知道我是谁。凭什么你们就能是厨神堂堂正正的传人，能拥有先祖传下来的一切？但我们……却就连先祖留下的姓，都不能拥有？”
她目光越来越冷。
“陆西玉，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陆家就能以厨神后人的名义，得到厨神留下的所有传承？那我们沈家呢？难道我们就不算厨神后人了？”
华凝月目瞪口呆。
她如此庆幸自己跟了过来！
就连她都在这时听得目瞪口呆，弄不清真相！
“沈家？”陆西玉本提着剑的手有些颤抖，“你是沈家后人？但沈家不是早就已经……”
女子掀起一丝嘲讽的笑：“早就被灭了？当然不是。当初我们两家都被追杀，你陆家能有人留下，难道我沈家就一个能活命的人都没有？只是等到我们再想找到你们，我们才发现，我们竟然就连再进入厨神墓冢的办法都没有。你们陆家的人，竟然将阵法都改了。还真是狠呐……你们说厨神就只剩下你们，那我们呢？”
陆西玉脸色变了又变。
华凝月站在她身后，心头暗急。
以陆西玉此时状态，只要女子出手……陆西玉能躲过的几率不大！
她念头一转，冷笑道：“厨神后人？就算以前的你们还能称得上厨神后人，现在你们和原野堂混在一起，你们还配称厨神后人么？你既然知道我娘身份，这些年来，难道你就没有办法找到而我们一家？”
陆西玉果然听了进去。
她精神一震，原本的慌乱变成了愤怒：“月月说的不错！我先前还道原野堂究竟怎么有办法搜集那么多残页，甚至靖北郡王和黑鱼卫加起来都比不过他们。现在看来，是你帮助原野堂！”
陆西玉还想起了许多次，她按照着先祖留下的信息，试图去一些比较隐蔽的地方寻找残页，结果却都只能得知，残页已被人提前取走的消息！
她一直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一度以为原野堂当真强大至此，竟然还能以这等搜索力度，将这些残页逐一找到。
真相，终于浮现！
“是，那又如何？”女子坦然承认，“既然你们陆家不仁，我们去帮助原野堂，那又如何？残页搜集完成，我们也能得到一份。到那时，我们也算完成厨神遗愿，将他一直想要找回来的东西，逐一找回。倒是你们，一直都在阻拦。”
“你！”陆西玉胸腔不住起伏。
华凝月忙道：“娘，不要和她废话，先把她抓住！”
她一面提醒着陆西玉，一面已握紧短剑。
若女子试图拿她来威胁陆西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错。”陆西玉很快冷静下来，“我不管你是谁，总之，今日，你要和原野堂狼狈为奸，那就是敌人。既然是敌人，那就直接动手就是。”
凌厉的剑光，蓦然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