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
素薇脸上原本的倦色散去。
她一向都是白天休息，夜里精神好。
先前面对杨方祁是展现出的倦容，不过是她刻意装出来的。
在这方面，她一向极强。虽然都只是伪装，却显得极为自然。
“姑娘，您就这样回来啦？”
兰儿还有些不解。
素薇托着腮，似笑非笑：“不然呢？真让我一直在门边守着，直到看不到他了，再回来？我的表现已经足够刻意了，若再添加一些刻意程度，反而不好。”
“可是……”兰儿微微咬着唇。
她总想着杨方祁最后回头看素薇的眼神。
那一刻，她真的觉得，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皇，已经动了心。
大概，只需要再稍微努力一下，就能让这个帝皇对她家姑娘死心塌地？
可素薇选择在那时候回到房间里。
近似于在逃避。
“他会来找我的。”素薇的语气，很笃定。
见得兰儿还想问，素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好啦，这事情，留给我就好。你呢，只管安心。”
兰儿的表情依旧几乎要哭出来。
安心？
可现在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如何安心啊！
眼见得自家姑娘，明知道想要完成目标，还需要多加努力，依旧如此时般淡然随意，她就一阵忧虑。
而凌王府中，杨放礼的休息时间已经被占据。
“放礼，你与我说说那位素薇姑娘的事。”
杨方祁的要求已说出，杨放礼自然无法拒绝。
莫说他原本就打算让杨方祁对素薇感兴趣，要帮助杨方祁了解素薇。便是他没有这念头，在杨方祁提出来之后，他也只能对杨方祁说。
这一夜，杨方祁追问了许多与素薇有关的事。
杨放礼自知，素薇当年那段感情，不可能瞒得过杨方祁。只要杨方祁有心查，肯定能查得出。
为此，他将所知的，毫无保留说出。
天色渐亮，杨方祁才叹了一声。
“放礼，你说素薇究竟是一个痴情人，还是一个无情人？”
杨放礼一惊。
这问题，很难回答！
他看着杨方祁神情，暗自揣测着杨方祁想要听到的是什么答案。
若说痴情人，则是说素薇至今，也难以忘却当年爱的人。
若说无情人……岂不是说，哪怕以后杨方祁得到了素薇的人，也无法得到素薇的心？
杨放礼自认，若是自己，断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
可杨方祁呢？
瞬间，他念头百转。
末了，他笑道：“素薇自然是有情有义的人。虽然她的出身不好，但有些事情，也不是她能选的。但就算一个再有情的人，在心已经被人伤了个彻底后，都应该会对那人无情。”
“是么？”杨方祁若有所思。
“皇兄，要不要休息一会？如今这天色……”
杨方祁看着已经无法再起到照明作用的烛光，微微颔首。
杨放礼自他房间走出，不由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又紧张起来。
杨方祁看似已经对素薇有了兴趣，可最后会如何，他依旧不知啊。
尤其是茹美人还没有到来！
现在对杨方祁影响最大的人，可是那位茹美人。
杨世锦在远些的地方，和苏荣两人一直等着。
此时看到杨放礼出来，两人都迎了过来。
“王爷。”苏荣行了一礼，隐蔽地看看四周。
杨放礼会意，便颔首：“去露华酒馆。”
随着杨方祁入住凌王府，如今的王府竟是有着更多鱼龙卫盯着。
往常杨放礼还敢在自己王府里说些秘密的事，如今却是不敢了。
露华酒馆，竟是比他这里，还要适合谈话的好地方。
酒馆中，却有些热闹。
杨放礼才进来，就先见到张继宗。
有些憨厚的男人，在见到他后，表情同样略有不善。
“王爷来了？”
他的语气，多少有些不满。
杨放礼轻哼一声。
纵然知道张继宗不可能对他和华凝月间的关系产生影响，他依旧心中愤愤。
“你怎么也一早就来月月这儿了？”
“我爹最近逼着我研究新的小吃，我昨夜练习了许久，总算做出一道我觉得还算可以的小吃，为此特意送来给小月尝尝，让小月给点意见。”
张继宗指了指就在桌上的食盒。
他说得有理有据，杨放礼也挑不出刺来，只得继续在心里生闷气。
杨世锦拉拉他的衣角，凑到他耳边，低声问：“皇叔，这人谁啊？”
他可是一眼就看出杨放礼和张继宗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了！
他记忆里的皇叔，可不曾不喜欢一个人，却又拿这个人没有办法。
张继宗施施然行了一礼：“太子殿下，草民名为张继宗，与小月自幼相识。”
杨世锦瞪大眼，瞅瞅杨放礼，再瞅瞅张继宗，最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青梅竹马。”
这说法，一点错都没有。
唯一的不好是杨放礼在听到后，整个人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他就是太清楚这青梅竹马的关系了！所以就分外不高兴！
莫看着长大后的华凝月已经日渐开始和张继宗保持距离，往常的行为也总会让张继宗打消与她儿女情长的念头。
可两人相识如此多年，早已建立起来的感情，又哪里会是这么轻易就能抛下的？
杨世锦眼珠子咕溜溜一转，快步走到张继宗跟前，喝道：“张继宗，你是来找我未来皇婶的，那她去什么地方了？这儿怎么就只有你一人？”
随着杨世锦发问，杨放礼也察觉不对了。
他进门时，注意力都被张继宗吸引，竟是连这个问题都不曾留意到。
这儿，分明少了华家三人！
“我来的时候，小月和华大伯他们正好急着出门。我原本还想让小月趁新鲜尝尝我做的小吃，结果她拜托我帮忙在店里看着，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人就走远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张继宗语气中同样带着抱怨。
“真不知道这大早上的，他们三为何都要如此急着出门。有什么事，非得今日解决不可？”
“竟是如此急？”杨放礼眉头紧皱。
他再也顾不得张继宗。
他的目光，已转到酒馆外。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有多。”张继宗幽幽一叹，“王爷，你若有要事找小月，还是在这里等吧。若是无关紧要的事，王爷大可先回王府，好生休息。依我看，王爷昨夜该是不曾好睡。待到小月回来，我自然会将王爷来过的事转告她。”
杨放礼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回答，只找了张桌子坐下，安静地等着。
苏荣轻抚额头，走到华家放茶壶的地方。
大概是华凝月几人出门的时候当真太急，酒馆此时就连一杯热水都没有。
苏荣认了命，又到外面烧热水。
他刚要动手，张继宗已走过来。
“苏侍卫，这些事想必你也做不惯，还是我来的好。”
单是生火的动作，张继宗就比苏荣熟练得多。
苏荣会的，多是在户外生火。而这种炉灶，他确实用得不惯。
炉灶里的火不断烧着，水亦渐渐被烧开。
张继宗一直只看着灶膛里的火。
苏荣若有所思：“张公子……”
他才开口，张继宗就回了神，摆摆手：“苏侍卫不必如此称呼。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他扭头，看着苏荣，露出一丝莫名笑意。
“说起来，我与苏侍卫虽然已经认识许久，但往常还真没怎么说过话。”
“不错。”苏荣点头，“继宗，你说华姑娘他们，最有可能为了什么事，如此急着出门？”
大概是直觉，苏荣相信张继宗会知道什么。
但苏荣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他沉吟半响，直到水已热得发出尖锐的声音，他才摇头一叹：“大概是为了华二伯吧？小月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和我细说。只凭猜测，我就只能猜出与华二伯有关了。也许是华二伯又在赌场里惹了什么人，然后有人上门来催收赌债……”
说到此，张继宗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但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华二伯应该也不会被人如此针对。临水城，乃至临水城附近，还有几个人不知道华二伯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华二伯的？”
苏荣深吸口气，勉强压下和眼前人打一场的冲动。
他刚才竟然还真的很认真地想了这件事会不会和华应波有关！
回到临水城后，华应波一如既往的神出鬼没。
但苏荣已经从当初陪着去了南星洲的易惊舟口中得知，华应波也并非明面上那般简单的人。
他们先前对华应波的判断，多有失误。倒是过去一直盯着华应波不肯放的易惊舟，才是真看透了这个藏得极深的人。
苏荣念头又转。
张继宗说的，或许还有不对。
但这次，指不定还真和华应波有关！
若不是华应波出事，或者如何，此时，又有什么事，竟能直接将华家三人都惊动？
而且，想必华家三人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要不然，华应洪和陆西玉更应该会劝说华凝月留在酒馆，或者前往王府。
“如果真是和华二有关……”苏荣还在考虑这种可能。
张继宗摆摆手，开始拿沸腾的热水泡茶。
“可别这样说！我也只胡乱猜测的，哪里知道真假？大概如我这般胡说的人，说得对的可能性就可以低到忽略了。苏侍卫，你还是别总往这方向想。不过相比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尽管安心等小月回来就是。”
苏荣跟着笑了两声，心里的疑团却在增加。
临水城外。
华凝月、华应洪、陆西玉三人正沿小道走着。
华应洪眉头暗皱：“还是有人跟着。”
他声音恰好能被妻女听到。
在他们今日出门的时候开始，就有人在暗地里跟着。
往常，在临水城中，也多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们一举一动。
那些时候，倒也罢了。
只是此时，这监视的人还一路追出城，在他们准备去和华应波会合的时候，依旧紧跟不放。
华应波这回传回来的消息中，语焉不详，只让他们到城外，见面后再详细说。
华应洪几人也只好跟着过去。
奈何如今这监视的人，还一直跟在后面。
临水城附近，又没有方便甩开这群人的地方。
华家来到临水城后，也多在城中居住，若说到城外的次数，确实不多。
但这些跟随他们的人，都饱受训练，若说对道路的熟悉程度，他们还不如那群跟着的人。
“二叔的信里，并没有说不能让人跟着。”华凝月提醒了一句。
华应洪双眼一亮：“再试试吧。如果确实无法摆脱，那就任由他们跟着。”
华应波信中所说的地方已经到了，一直尾随的黑鱼卫还在。
华应波也察觉到他们存在，却不在意，只拉着华应洪道：“大哥，你一定猜不到我在这附近发现了什么！”
“哦？”华应洪着实猜不到。
华应波诡异一笑，便从手中取出一小块令牌。
“昨夜我在一个小赌场，正好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我往常都没这么厉害的，但就昨晚，一直在赢，最后把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赢了过来！其中就包括这块令牌。这令牌的做工特别好。”
“就这事？”华应洪把玩着令牌。
华应波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拿这么重要的事来和他开玩笑。那就只能说，这令牌确实有些秘密。
“还有！那人现在还在赌场，不曾离开。大哥，我带你们去看看这个傻瓜！”
华应波的笑容极为灿烂。
华应洪收起令牌：“罢了，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了，那就随你过去看看吧。”
华应波所说的那赌场距离此地并不远。
赌场外，也有一些简单的屋舍，姑且作为来这里玩的人休息的地方。
在华应波的带领下，华应洪几人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已经在华应波手中输得只剩下一身单衣的男人。
“喂！”华应波上前，用膝盖撞了撞还在睡着的那人，“醒醒！你之前说今天还有人给你送钱来，你可以继续和我玩的！你还说任由我去找人一起玩，现在我也带着我哥来了，咱们再来玩几把，怎样？”
华凝月仔细打量着那人，越看越是觉得华应波就在针对这人。
男人身上的单衣料子极好，不是寻常人家能穿的。
“你……”躺着的男人勉强睁开眼，扫过华应波、华应洪，最后贪婪的目光在陆西玉身上略一停留，最后黏在华凝月身上。
“如果你输了，你把她们俩输给我，怎样？依我看，你们也就普通人家，跟着我，以后还有荣华富贵呢！”
男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陆西玉冷哼一声。
华凝月微微垂眸，袖间藏着的小刀却已转动。
她知道这男人身份不凡，但还是生气！
隐藏在暗中的黑鱼卫额间冒着冷汗。
但很快，他们又变成幸灾乐祸。
这人可是不知死活！得罪了华家，迟早都会失去他最大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