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吧。”华凝月眉眼间的无奈又添了一重，“如果我的这猜测是真的，那最好的结果就是地道下方的人无法一直留在那里，然后他们从出口出来，正好被我们发现。”
但这个可能，并没有多高。
虽然华凝月怀疑，先前有可能是黑鱼卫们本来就在这出口进进出出，才会导致有其他人出入，也不容易被发现。
但那时候，黑鱼卫也要防着宁不凡无声无息地进入地道。他们的警惕程度一直很高。
还有一可能，则是另有一些不曾被发现的出口。
但这可能随着黑鱼卫对地道的探索越来越深，这一可能性也已不断降低。
如今，当真已是只能继续等待。
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当真已经不多。
深夜的这一声巨响，对临水城的普通百姓也造成了一些影响。
清晨来临，随着光芒洒满大地，城中逐渐恢复活力，讨论巨响的人越来越多，已然随便往家门外一走，就能听到谈论的人。甚至就在家中，也有些人就在说着这事。
素薇后半夜一直与花娘在一起。
天色才亮，她就带着兰儿一起来到露华酒馆。
易惊浪此时已经离开。
素薇只看到撑着脑袋歪着身体闭着眼睛的华凝月。
她悄悄靠近，手还在华凝月眼前晃了晃。
长长的睫羽轻盈扇动。
华凝月抬眸，看着她，微笑：“来啦？”
素薇在她身旁坐下，伸出手，轻轻地在她眼底的青黑处划过。
“我倒觉得我不该来了。”
酒馆中没有其他人。
素薇只觉华凝月就是在特意等着自己。
大概是猜到她会在昨夜的事发生后，就来这里？
“你要不来，还得我去找你呢。”华凝月抿唇一笑，“像昨晚那样的巨响，说不定还会再出现。”
素薇眉心轻蹙：“会过去的吧？”
这些日子里，在临水城中一直涌动的暗流，终究会有平息那天的吧？
“会。”随着帘子被掀起的声音，杨放礼从后院走出。
他手里还抱着念儿。
懒懒散散的小猫，舒舒服服地睡在他怀中。
素薇轻叹。
兰儿在旁等着，心底暗暗焦急。
来的路上，她还听素薇说，今日定然要与华凝月说说李家的事。
其实杨放礼也在这里，才更合适。
素薇多少也有些在意杨放礼与李家的关系。
昨夜花娘与素薇一提，素薇自是难以继续什么都不做，只单纯地等待着杨方祁对李家动手。
偏偏现在素薇又不提了。
华凝月目光忽而落到兰儿身上。
她笑问：“兰儿，你可是还有话想说？可不要憋着。”
素薇回头，看着兰儿，眼中带着几分警告。
兰儿咬咬唇：“华姑娘，是这样的……”
她一面说，一面快步绕过素薇，避开想要阻拦她的素薇。
兰儿急急地将花娘与李家当年的恩怨情仇说出。
素薇早已放弃拦她，只嗔怨地瞪着她。
杨放礼眉头拧紧：“这事我也有所听闻，只是想不到……素薇，你这回还有为花娘出气的打算吧？”
素薇还没回答，兰儿就不断点头：“是的！王爷，我家姑娘先前就有这打算。只是姑娘后来又想着王爷昔日在京城，与李家关系应当还算不错，后来才又没有提起。”
“哦？”杨放礼眉头松开。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素薇：“素薇，这点你又何必担心？”
素薇勉强一笑：“若不是早就知道你和李家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我恐怕也不会想着要帮妈妈了。毕竟，若是我什么也不做，那就连妈妈……也该是会渐渐地放弃这念头才是。”
花娘先前就已有了这样的倾向。
她明知道自己想要去对李家动手不大现实，为此也只一直暗中利用着花玉楼的名气以及来往客人，搜集着一些不利于李家的消息。
但如果没有另一个人先站出来，要对李家不利，花娘也不可能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除非直到某天，花娘自觉命不久矣，要在有生之年，争取让李家焦头烂额。
到底是素薇说帮忙，再加上这一次杨方祁的到来，让素薇真有了一个机会，花娘才重新活络着心思。
“既然知道，又何必害怕直接与我说？”杨放礼又笑。
他闲闲落座：“李家这些年，确实有点嚣张了。”
他的语气看似平淡，背地里却藏着几分杀气。
华凝月微侧着脑袋看他。
“李文逸和郑娉婷来到临水城之后做了什么，我可都看在眼里。”杨放礼的笑意渐渐敛起。
那两个人时常出入一些人的家中。
他可不至于什么都没有看到！
素薇纤眉扬起：“王爷的意思是……你，不，是你们其实也对李家早有不满？”
她先前所能看到的有限，只能知道杨放礼因为郑娉婷的事，已然很不喜欢李文逸。但以前，她不曾听闻杨放礼如何针对李家。
杨放礼点头：“李文逸先前借着和我的关系接近郑娉婷，最后还将他与郑娉婷的婚事闹得特别大，他可是消停了半年不到，又高调起来了啊……”
就因一个李文逸，李家这几年就已经招来许多人关注。
没几个人不好奇李文逸究竟因为什么才这么大胆，竟然真的敢和杨放礼抢人？
若当年杨放礼并非对郑娉婷无心，就李文逸的行为，都不知能为李家招来多少灾难了。
偏偏就连郑娉婷和李文逸都从未想过，杨放礼实际上并不喜欢郑娉婷。
“惊浪这两年一直盯着李家。”杨放礼语气又冷了几分，“而他所看到的李家，行事一向嚣张。再加上那位赵将军……先前可是还掌控了一部分御林军的。”
素薇差点忘了呼吸。
她过去只从花娘口中知道那位赵将军在京城如何势大。
但就连御林军都可以掌控的人，那地位当真不能只用官职来描述。
她忍不住问：“现在呢？”
“名义上，他当然还掌控着那一部分。不过他的手下早已被惊浪控制住了。也就是说，如果他想做什么，他的那些人也不会帮他。”
素薇这才松了口气。
很快，新的疑惑又来。
“可……可是赵将军为什么还要怕李氏？”
为什么要被李氏逼得就连一个外室都保不住？初时不敢将这外室接回家里，后来则更明知道李氏要追杀花娘，都不敢出手？
李尚书的地位固然高，但赵将军也不见得差吧？
“这就是李家另一个可疑之处。”杨放礼颔首，“这次，你想要对付李家，不是不成，只是切记要多加小心，万万不可忽略自身安危。”
他又笑：“坦白说，先让你出面，针对李家做些什么，倒比起我们直接动手，更能麻痹李家。”
素薇愣了半响，才无奈道：“闹了半天，我先前犹豫的事情，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问题？”
亏她先前还总担心着杨放礼或许还和李家有些交情！
谁知道，李家早已被杨放礼等人盯上了。
“哎，可不能这样说。本王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这些事，可都与本王无关的。”
杨放礼漫不经心地摆着手。
忽而，本在门外守着的苏荣匆匆进来：“王爷，李文逸和郑娉婷正往这边来。”
“哦？”杨放礼神色诧异，“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语气并不大好。
这些日子，李文逸其实也试图和他私下攀谈。偏偏被他用各种理由拒绝着。李文逸始终找不到机会，再加上李文逸又忙着联系临水城的其他地方官，自然更是也没什么时间一直守着杨放礼，好等杨放礼“有空”。
此时，李文逸与郑娉婷直接来到这里，而先前苏荣又在门外，杨放礼揣测着多半避不过去了，干脆坐在长凳上，一动不动。
倒是素薇，悄悄避到华凝月房间去了。
华凝月兴致盎然地看着大门。
杨放礼瞄瞄她，眼神无奈又宠溺。
而门外，有两人走来。
华凝月好奇地打量着妇人装束的女子。
她的目光，自女子头顶往下，扫过对方的脸，又看过那身绫罗绸缎，最后重新回到女子脸上。
在她唇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郑娉婷差点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华凝月的表现在她看来，确实有些莫名其妙。
但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却让她在第一时间怀疑，是不是自己脸上有什么地方弄脏了。
但她明明记得，在出门前，她就已经先仔仔细细地化过了妆！
她可是在很用心地保证着，今日出现在杨放礼面前的她，一定是最美的她。
她勉强控制着自己，不叫自己当真先去摸摸脸。
李文逸与郑娉婷规规矩矩地行礼。
杨放礼的反应冷冷淡淡。
他看着李文逸：“有事？”
至于郑娉婷，由始至终，都接近被他忽视。
“王爷，咱们一别多年，而今我也难得才有机会陪着陛下来了临水城。只可恨我前些日子始终等不到王爷有空，一叙离别之情，今日也只好冒昧过来打扰网页了。”
杨放礼轻呵一声：“原来你也知道是打扰？”
李文逸脸色瞬间难看。
他猜得到杨放礼并不大在乎他，却也不曾想过，杨放礼竟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向着他表明自己的不满。
但接着，又有一丝快感在他心头涌现。
杨放礼现在对他的态度越是冷淡，他反而越觉得当年杨放礼就是对郑娉婷有情，只是杨放礼抢不过他，才让他娶到了郑娉婷。
“实不相瞒，王爷，我如今到此寻你，另有要事相告。”
说着，李文逸还有些小心翼翼地往四周张望。
他尤其着重地看了看华凝月。
“说吧。”杨放礼态度又冷了几分，“月月又不是外人。”
这回答，直接让李文逸表情的尴尬又强了些。
至于在一旁，一直没有被杨放礼睁眼看过的郑娉婷，更是心头情绪莫名。
在这之前，她不曾想过，杨放礼竟也会有如此对她的一天。
偏偏杨放礼对华凝月的维护，比其他都要明显。
“苏振力失踪了。”李文逸声音压得有些低。
哪怕杨放礼说华凝月并非外人，他还是下意识地不想让华凝月听到。
只可惜，华凝月听得一清二楚，甚至对他竟因这样一件事就小心至此而觉得有些可笑。
杨放礼也有些惊讶。
但他惊讶的原因与李文逸所想的完全不同。
“你怎么知道？”
“这几日，苏振力的作息还算规律，但我今天并没有见到他去往常他吃早点的那间店，我就有些奇怪了。再后来，我还找人去他喜欢去玩的地方找过了，都不见他。他这可是真的失踪了！王爷，你说，可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这里，抓走一个皇亲国戚？”
杨放礼呵呵冷笑。
李文逸看看他脸色，接着道：“本来也不算多大的事，毕竟苏振力这人，当真不算好。但他始终是茹美人的兄长，万一他失踪的消息传到茹美人那儿，只怕又要惹来不少麻烦。”
李文逸说得激动了些，当真顾不得华凝月也在。
“再说了，如今陛下也在临水城呢，万一歹徒心怀不轨，竟胆大包天到就连陛下都敢……虽说有侍卫日夜守着，可也该早些查明真相，莫让侍卫们总要提心吊胆，不知何时歹徒到来吧？”
“皇兄的安危……”杨放礼拉长了声音。
他猛地沉下脸：“你以为你是谁？皇兄安危自有鱼龙卫、黑鱼卫负责。你若当真担忧皇兄，哪怕找不到鱼龙卫汇报，总该能找到定海侯，或是惊舟吧？这些事，都由他们负责。你偏先急着来告诉本王？”
李文逸一惊。
“这……”他也想不到杨放礼会是这等反应。
事实上，最初他也没想过要与杨放礼说起这事。
不过是看着杨放礼先前反应冷淡，他总得为自己来这儿找点原因，这才不得不将才收到的消息搬出来说。
他哪里想得到，这件事杨放礼早已知道！
“苏荣，送客！”杨放礼狠狠一甩袖子。
“李大人，请。”苏荣也装作完全看不到在旁的郑娉婷。
这两人才走出酒馆的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娇笑声。
华凝月笑罢，才凑到杨放礼耳边，吐气如兰。
“我先前还以为，你至少会看那位郑娉婷一眼呢、刚才她的眼神，可总往你身上瞄。”
杨放礼目不斜视：“郑娉婷是谁？”
华凝月好不容易收住的笑意忍不住又漾开。
杨放礼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一点：“我得先回去和惊浪说一声。李文逸能发现苏振力失踪，只怕还有其他人知道。”
华凝月目送着他与苏荣大步离去。
不等她转回自己房间找素薇，就有一个小丫头打扮的人，拿着一张帖子，匆匆而来。
“华姑娘，这是我家夫人给你的。”
华凝月挑眉：“你家夫人？”
她一面听着小丫头的回答，一面已从帖子中知道主人家是谁。
竟是郑娉婷！
帖子上只说邀请华凝月中午到香满楼一见。
华凝月略作沉吟，还是收下帖子，让小丫头回去转告郑娉婷，她定然会去。
说来，她也好些日子不曾到自己名下的香满楼了，正好趁着这机会回去看看。
小丫头欢欢喜喜走了，华凝月拿着帖子，回到房间。
素薇已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睡着了。
兰儿见她进来，正要唤醒素薇。
华凝月摆摆手，坐在床边，随手抽出放在床头柜子旁的几张便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