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方失魂落魄的从邮局里走出来,想到父亲在电话里咆哮的声音,还有母亲在一旁唯唯诺诺劝说的声音。
他的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姜水生的事情,他进了公安局还得了一次警告,直接在知青办留了案底。
如果再有下一次,他会直接被退回当地知青办,到时候等待他的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那只会去条件更加艰苦的农场。
然而,他的自尊和清高让他无法低下高高的头颅,和那些泥腿子混在一起,整日就为了那三两碎银。
他始终觉得他是不同的。
他能看他们一眼,都是对他们的施舍。
原本想扒上陆秀茵,想要让那女人上工养着他。
哪知,那女人就是一个蠢蛋,疯疯癫癫不算,还把自己给折腾没了。
听到陆秀茵枪决的消息,他还安静了一段时间。
实在是他也害怕。
然而口袋里的票子告诉他,他再不想办法,他想要过的高尚生活就没有了。
前几天,苏筱上山打到一头野猪,他们知青点的人也人人有份,每人可以领到一斤的野猪肉。
好不容易分到一块肉,他没舍得拿出来吃,用盐腌制了一下,想要留着慢慢吃。
不知是方法不得当,还是天气还没太冷,总之,那肉在第二天就发出了臭味。
看到那么一大块肉有了异味,心疼的他直抽抽,要是就这么丢了,他舍不得。
来了这里后,能吃到荤腥的日子真是用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他用清水反复清洗后,一下子把那块肉全煮了。
虽然吃在嘴里的时候,有一股子怪味,但肉香味盖过怪味,他吃的很香。
吃完不到一个小时,他就不断的往返于茅厕之间。
知青点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他的身上沾染了臭气,人人避他如蛇蝎,他一张脸涨得通红。
然而想到,要是再起冲突,他就得承担被退回去的风险,他忍了下来。
找大队长请了半天假,来了镇上,想要家里给他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早点回城。
父亲在电话里,不仅没安慰他,提出帮他想想办法,反而是大骂他一顿,说他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一张好看的脸,能做很多文章,说他……
那些难听的话,他都有些难以启齿。
和他印象中那温文尔雅的父亲完全不同了。
他难道不想吗?
他怎么不想?
曾经无往不利的事情,如今到了乡下完全没用了。
他总不能随便找个乡下丫头吧!
最初的时候,他就是第一眼看中了苏筱,觉得这女人长得好看还有钱。
第一次出远门的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肯定是很好糊弄的,三两句就能被他迷的找不着北。
哪知这女人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再次听到她一刀能砍死一头四五百斤的大野猪,还能一人扛下山的时候,他连一丝坏心思都生不起。
这样的女人,不消一拳就能给他送上天。
刚才在电话里,他隐晦的跟父亲提了一下婚姻的问题。
父亲当即又骂了他一顿,严正声明的告诉他,小门小户的人家不配成为他家的儿媳妇,要么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要么就等回城后听他的安排。
“对了,父亲,你知道京市沈家吗?沈家的小儿子和我在一个地方下乡,还有一个女知青,说是和沈家是故交。”
“沈家?什么沈家?等会儿,你说的是京市沈家?”
“对,沈砚青和苏筱。”
“他妈的,你说谁?沈砚青和苏筱?”
葛方实话实说道,“是的,他们来头很大吗?可是在来时的火车上,据我所知,沈砚青和苏筱是不认识的,来了这里后才熟识的。”
“父亲,他们来头很大吗?您为什么这么惊讶?”
“岂止来头大,根本就是我们得罪不起的存在,你得罪他们了?”
“我和那女知青有些小矛盾,和许砚青的话还好,谈不上什么得罪。”葛方老实说道。
葛父瞬间发怒了,“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连人家是什么来头都不知道,就去得罪人家,你是嫌我还不够麻烦吗?”
他这段时间在单位的处境十分艰难,正在四处想法子找关系。
“那女知青……”
“京都四大家的掌权人共同发声,亲口承认,苏筱就是他们四大家共同的孩子,里面的复杂程度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知道的。”
“那也不过是表面上一说,能重视到什么程度。父亲你也不必草木皆兵的。”
“你懂个屁,那些说话难听的,都被四大家联合给整的滚出京都了。萧家的那个就是个疯子,年纪最小手段最狠,他发起疯来谁都怕!”
“对了,你跟她的矛盾大不大?”
葛方眼眸闪了闪,含糊其辞道,“没什么,就一些小口角,问题不大,不用担心。”
“我警告你啊,你可别不当一回事,你认为的小事,说不定在别人眼里就是给你穿小鞋的借口。你赶紧带些礼物上门给她去赔个不是。不然就像他们的家世,捏死我们这样的,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
“我知道的父亲,回去后我就去道歉。”
挂完电话,给了电话费,葛方垂头丧气的走出邮局,看着天边的一抹云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该怎么办?
看了看白皙的手指上多出的一个老茧,他烦躁的扒拉着。
他的这双手是读书看报的手,哪是干活的手。
可是父亲不给他想办法,就预示着,他还得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一年还是两年。
想到这里,他的心思活泛起来。
他还是得找一张长期饭票。
回村的路上,他看到邵小梅一个人下工的身影,脸上扬起一抹他自认为最帅气的笑容,甩了甩额前的碎发,上前招呼道,“邵知青,下工啦!一天下来很辛苦了吧!瞧你这脸晒的,这是我在镇上新买的雪花膏,送给你。”
被拦住去路的邵小梅,看到葛方那孔雀开屏的模样,恨不能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这人哪来的脸在这里胡乱开屏的。
就他这样的,送给她,她都嫌弃。
邵小梅皮笑肉不笑的瞥了一眼葛方,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葛知青,我们不熟,请你自重。还有,这雪花膏不是我常用的牌子,你还是留着自个用吧!”
“没事别来扒拉我,我看着像个包子,但我的性格不是包子,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说那陈麻子死的惨不惨,浑身都成了肉泥,啧啧……”
那一声啧啧,直接像一个信号一般,直接在葛方的耳边炸响。
他虽然没有直接看到,但也不妨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情,当时他忍不住直接吐了出来。
他像是受惊的兔子,把雪花膏往口袋里一揣,直接撒腿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好像生怕邵小梅也掏出一把刀,把他剁成肉酱似的。
他这种人,最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