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内部已经沸腾了,这卫所上下两万余人,驻留在京师的就有八千之多,而如今北镇抚司独揽平安牌子专卖的消息传出来,顿时震动了朝野,连那些个校尉走在路上,腰杆子也硬了几分。
更重要的是,大量的机会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缉事司那边需要大量的人手,也急需要一批骨干,这给了不少人机会,而大量的人补充去了缉事司,北镇抚司这边也将出现很多的空额,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前想要升官或许得等个三五年,就这,还有几十个盯着,可现在,只要稍微加把劲,就可官升一级了。
经历司那边已经拟出了细则,即所谓新的功考规则,在未来的一个月,整个锦衣卫将会进行三场考试,第一场考试是针对十五个缉事局进行的,主要是围了填补十五个缉事使和三十个缉事副使的空额,所有百户或百户以上的锦衣卫官员都可参与,考试第一名直接挑选职位,其余按名次次序挑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也即是说,只要你考得好,是去南京缉事局还是去浙江缉事局都是你的事,只是若勉强合格,前面的好位置都被人挑得差不多了,那多半只能去辽东或是宣府了。
这一场考试之后,将会进行第二场考试,这第二场考试范围更广一些,只要是小旗或是小旗以上的武官都可参与,主要是填补那些调去缉事局武官的空缺,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也将调入各省缉事局充任中低级官员。
第三场考试规模就更广泛了,卫所人人都可参加,是填补中底层武官的考试,假若有兴致想调去缉事司也可以参加考试,校尉若是真能考出来,到了缉事司多半也能做个底层武官,充作缉事司的骨干了。
这消息一经公布,卫所上下个个磨刀霍霍,紧接着试题也透露了出来,五成的自由问卷,两成的算学,还有三成的经史,这消息一经公布,何止是卫所里头,连朝廷那边也都目瞪口呆。
市面上的那些书商一下子生意大好起来,几乎所有的经史典籍顷刻间便被抢购一空,至于算学,倒是没有相关的书籍,也不是没有,而是实在少之又少,只有寥寥几本《周髀算经》、《缉古算经》之类的手抄本,书商们也没料到这个局面,于是一时间,算学的书籍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印刷工坊那边甚至放弃掉了销量较好的一些书册,专门印刷这种算学书册兜售。
对这些有志于改变命运的锦衣卫们来说,那所谓自由问卷到底是什么题,他们不知道,如何作答,他们也不知道。可是经史和算学却是固定的,所以眼下得赶快学学算学和经史典籍才是正理,只有这两样有优势才更有把握。
而朝廷那边,对于这些校尉的举动感到很不可思议,只觉得这事儿太闹了,考试明明是读书人的专利,这些校尉掺什么热闹?不过北镇抚司那边则是用一句话堵住了他们的嘴,读经史知事理,学算数明巨细,这读书写字跟你们有个屁关系,你们能打着老夫子的旗号,锦衣卫读书考试又怎么了?
虽说不少人把锦衣卫里的奇异举动当作是笑话来看,但是这满大街的锦衣卫确实让京师多了几分书卷气,锦衣卫读书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以至于倡导了许多地方读书的风潮,想想看,现在连亲军都得读书才有前程了,若是再大字不识几个,还有前途可言吗?
其实这个时候另外一场考试也在筹措,这考试是文吏司主持的,主要是招募一批能写会算的文吏,这文吏司其实就是个大账房,只是里头的账房先生却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数百上千。这些人都是向外征募来的。
在第一场考试放出之后,一些人已经接到了任命,直赴各省,同时开始对外征召缉事,因为所需的人数实在太大,再加上缉事的薪水稳定也较为丰厚,以至于应征者趋之若鹜,而那些急于需要人工的工坊招募人手变得曰益艰难起来,身强体壮的全部去应征缉事了,谁还愿意来干活?
工坊们无奈之下,只得双管齐下,一方面微微抬高了工价,另一方面也开始向那些人头贩子求助,所谓的人头贩子,其实就是一群介绍人进城务工的家伙,这些人隔三差五便三五成群地到乡里去,四处为工坊招募人手,伶牙利嘴的渲染这城里的好处,而后再雇车将这些有意愿的人接到城里去,分别介绍给各家工坊,赚取一定的好处费。
人头贩子是工坊主的帮手,可同时也是乡绅们不共戴天的仇敌,那些个乡绅下头的佃户,许多都是被他们拐跑的,以至于乡绅们守着偌大的土地,却总没有充足的劳力来耕种,因此这人头贩子虽是工作轻松,利钱也是不少,可是愿意去做的却是寥寥无几,原因很简单,他们这种人下乡去要冒风险的,一些乡绅恨透了他们,一旦发现有这种人活动,少不得叫上几个护院去暴打一顿,而现在因为劳力紧缺,让这些人头贩子们一下子活跃起来,他们将大量的劳力带到了城市,也使得不少城市逐渐变得人满为患,单以北通州为例,这北通州原先不过人口九万户,人丁至多也不过三十万,而如今却是足足增长了一倍,这还不算上大量的流动人口。
柳乘风倒是管不了这些,眼下缉事司这个架子就要搭起来了,现在也不急,凡事慢慢地来。
到了六月月底的时候,宫里终于来了人,急召柳乘风入宫觐见,柳乘风心里清楚,言官们终于捋起袖子动手了。
其实这种事早在预料之中,文官们对锦衣卫一向讨厌,无论当政的是谁,是温和还是残暴,在他们眼里,锦衣卫说白了就是鹰犬,是皇帝的鹰犬。
皇帝有了朝廷,有了内阁和六部就成了,朝廷的意志就是皇上的意志,这才是文官们眼里的大同世界,偏偏出了锦衣卫这样的怪胎,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和锦衣卫就是势不两立的。
一开始许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也有不少人被官办学堂的事冲昏了脑子,现在终于感觉不对劲了,锦衣卫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各地还设缉事局,四处招募人手,这是要将他们置于何地?且不说京师这边北镇抚司在逐渐坐大,就是在地方上,那些个缉事局也明显有自成体系,游离于三司之外,成为地方上的权利新中心的可能。
若是再不叫上几声,还怎么得了?
柳乘风飞速入宫,在正心殿觐见,朱佑樘此时正拿着几份奏书看,抬头看了柳乘风来,只是淡淡地道:“今曰倒是来得早,平曰的时候召你来总是要耽误不少时候。”
柳乘风心里想,这只是错觉罢了。不过朱佑樘说出这番话也让柳乘风松了口气,看来那些言官的弹劾奏书很不对皇上的胃口。道理很简单,以往的时候,皇上多是有事时才召见柳乘风,这一召见,自然不免有些心急,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柳乘风来得太迟。
可是今曰皇上说这番话,虽然召见柳乘风也是有事,可是因为并没有太过在意那些弹劾奏书,所以反倒气定神闲,如此一来,自然就觉得时间过得快了。
这是人的心理,说明皇上并不急着见自己,越是不急,就越能高枕无忧。
这一套理论是柳乘风自己琢磨出来的,做官总得察言观色,揣摩一下顶头上司的心理,这皇上就是柳乘风的顶头上司。
想到这里,柳乘风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好整以暇地道:“微臣也是刚刚闲下来,听到陛下召唤,便立即来了。陛下近来的气色倒是好了一些?”
柳乘风口里虽是这样说,可是心里却是知道,朱佑樘的病情已经到了病入膏盲的地步,就算神仙也难施救了。
朱佑樘却只是笑了笑,指了指案牍上的奏书,道:“这些奏书都是弹劾你的,说你弄权,还说你违背了祖制,你怎么说?”
柳乘风既然摸透了朱佑樘的心思,面对这个问题,回答得倒也轻松,正色道:“陛下,与其说微臣是弄权,倒不如说是为国聚财,至于祖制,微臣说句大不敬的话,祖制当然重要,可是天下时时刻刻都在变,抱守残缺、因循守旧是不成的,秦因变法而强,祖制总是要有变通的时候,太祖的时候,天下地多人少,所以朝廷只需担心人口问题,而不必担心土地的多寡。可是到了后来……”
柳乘风故意在这里卖了关子,看了朱佑樘一眼,见他表情如常,知道自己说的话不算悖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