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明显的示弱……或者干脆说是因为被击中了心虚而产生的一种下意识的避让。
灯光就聚在她的头顶,林藏起身把他们这一侧的调暗。
这下子,女人便直接暴露在灯光下,避无可避了。
她有一个下意识抬手闭眼的动作,林藏看得清楚,便趁着小胜追击。
“事情已经发生了,怎么处理是后续的事。现在我也不想多做表述。但丢失的萌萌一直到现在都全无消息。现在,告诉我们她的去向,才是你唯一立功的机会。”
主动坦白警方尚且没有掌握的线索,算是一种立功表现,在客观上有考虑从轻的情节。林藏提醒的正是这一点,他说完了,又朝着对面看,“所以到底要不要说出来,我觉得你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因为除了这个,你别无选择。”
话落了地,嫌疑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地变白,林藏紧盯着她的眼睛,看见她的嘴唇有轻轻的蠕动,末了又闭上了。
林藏想,此时此刻,她的内心一定是在进行着激烈的交战,而她将要说些什么,则会影响接下来整个案件的走向。
“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林藏又一次提醒。
“那个孩子本来就在停车场,或许是她的家里人见她重病不治,这才直接把她扔在那里了。我只是路过停车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嫌疑人再开口,眼里已经恢复了镇定,她甚至还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笑意,说,“至于你说的萌萌是谁?我不认识。”
林藏是生生忍住了才没有直接蹦起来,骆时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心惊胆战。毕竟嫌疑人的态度,已经证明了她要抵抗的决心。
“我知道。”林藏见骆时要提醒他,忙转头小声示意。当然,他在此时只想冷笑,只不过是不好摆到脸上,只好在脑子里想象一下。
这种人是不见到证据就不会开口的类型,用通俗的话来形容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种。林藏在心里冷笑过后,低头去记笔录,再不抬头看她。
她脸上的笑意立刻就收了回去,骆时很清楚她在所谓的“投靠警方”和“保护组织”的两处旋涡里挣扎。他没和林藏再有什么小动作,而是直接朝向女人,扮起了最习惯的黑脸角色。
“其实你不说也可以,毕竟在两处现场我们分别采到了头发、掌纹和脚印,只要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无口供也是可以结案的。”
“现在问询,只是给你坦白的机会,届时法院可能会据此考虑从宽处理。”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迟疑了几秒,她还是选择了抗拒从严,只是眼神却有明显的躲闪。
“已经有队里的同事去查各派出所的报警记录,查到那个孩子的身份,只是时间问题。咬死了不说,对你个人来说,只能是更加不利。”
“我……”女人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时间,她之前已经被提醒过,她这种情况,被置留在公安局的时间,早已不是简单的24小时。
“你今年23?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应该刚刚大学毕业吧。”林藏沉默了几分钟,突然抬头。
“啊?”女人顿时顿住。
“那个孩子你不认识?只是路过查看,所以现场才会留下你的掌纹和脚印吗?”骆时趁着这个间隙接了话。
“是的,我只是路过。”女人立刻重重点头,事实上……她现在已经快被这跳跃的思维给绕晕了。
“可之前我们在医院做过问询,根据你提供给医生的信息,证明你是孩子的小姨,因为她的父母不在,所以带人到医院看病。现在,办公室、走廊可到处都是你的脚印和指纹。”
林藏放下笔,歪头看她。嫌疑人面色苍白,有汗液在额头处沁出来,她现在的状态,倒是比之前装晕的时候更加逼真了。
“不……”
女人只是说出这个字,便忍不住浑身发抖。她现在精神紧张、思维混乱,又哪里辨得出真假。
医院里流动人群太多,又会定期进行严格的清扫和消毒,警方想要采集指纹和脚印,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之前被拐的时候,又有谁替我伸冤?”
情急之际,她只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然而憋得通红的脸,却证实了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因为自己之前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那么这不公,就应该被加诸到新的人身上去吗?”
“或者说,你这是在主观承认,自己就是李婷婷的身份?”
林藏步步紧逼,这一次,嫌疑人终于再也没了言语。
她的眼里突然迸出泪水,一颗一颗地砸到了桌子上。
面对无法辩驳的话是一种很难受的体验。
李婷婷不说话,审讯室里顿时更静了。
她一直沉默着,之后趴回桌子上去,又是一副消极抵抗的样子。林藏怕逼得太紧把她的那根弦绷断了,或者再次使出装晕这种杀手锏,只好倒了一杯温水过去。
“我们今天这样做,正是为了阻止有更多的人受害。你之前在犯罪集团所受的苦难,我很抱歉,但这并不是你能做错事的理由。”
李婷婷抬头看他,却并没有去接杯子。林藏放在桌子上便起身要走,却被人拉住了袖口。
“我不是李婷婷,她早就死了。”
女人对自己的身份下了定论,她脸上的泪,却已滑到了下巴。
宁致就在隔壁看实时的监控。
审讯室里的一言一行都能落在了他的掌控之中。
见嫌疑人这样消极抵抗,宁致想揉一下眉头,手伸了一半,还是忍住了。
“之前人身检查的时候,就没有在她的身上搜出通讯设备,所以她应该是利用公用电话或者是借路人的手机来联系,所以也没办法去查通讯记录。”
许阳也坐在一边,正盯着里面出神,又朝着宁致道,“可是她既然是因为孩子病重才冒险带她去医院,那么不联系团伙里面的人又显然有些不现实。”
“这些人一般都是单线联系,保密也很严格。现在我们要判断的是,这孩子到底是已经被带到他们的中转站又带出来的,还是拐卖了之后发现不对直接带到了医院。”
“知道了这一点,或许能顺道摸出营救的大致路线。”
“应该是前面的那个。”许阳顺着宁致的思路接了话,“毕竟他们应该是已经找好了买家,之后发现孩子不对,又因为拿了定金,所以冒险去了一趟医院。但孩子想要趁机逃跑,因为剧烈运动,这才引发了病情。医院里只有停车场要隐蔽些,所以嫌疑人把她带到了那里。之后有人去停车场,撞破了这件事。”
许阳说完了,越发地觉得自己的推论是合理的,浑身上下都闪着光。
很多辅警都有考一个正式编制的梦,许阳就是这种。宁致难得笑笑,又示意他朝着里面看,“主要的是,李医生说她在门诊的时候,主述过孩子的症状,与她的病情基本吻合。那么由此推断,她和孩子应该是已经经过了一段的相处时间,刚刚拐来的可能性并不大。而且如果是短时间内就发现孩子不对的话,那么她只要把孩子丢在附近就好,没必要跑去医院这么危险。”
“对,对的。”许阳听得连连点头,宁致却适时补了一句,“这些只是我们个人的推论,具体的还要等查询到的报案记录。”
车和人不一样,不是有个车牌号就能逐条逐条地查看监控以判断它的路线和可能的藏身地点。
这也正是他们苦战良久的原因。
许阳不再说话,心里在盘算刚才那些推论的可行性。
宁致吃了颗糖稍稍缓了缓,又继续盯着监控了。
好在这次他们没有等太久,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有人进来报,雨城区景德派出所的民警到了。
雨城区是璧辰市其中的一个市辖区,景德派出所则坐落在景德街上,分管那一片辖区的基层治安。
宁致点头表示了解,起身出了监控室。
“宁队,这是我们在三月二十三号接到的报警记录。”
派出所的民警简单打过招呼,就把手里的单子递给了宁致。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
“这两位是……”
民警提了话头,又顿了顿,僵在原地没说话。宁致点头示意,表示自己知道了。在这个时候跟来的,也只有受害人的父母了。
“两位警官好,能让我们见见苗苗吗?”先说话的是受害人的妈妈,她往前蹭了一步,又看向宁致,“我们是在派出所报的案,为什么现在转到市局的支队来了?”
不管是任何事情,只要是往上报就只能证明事态已经升级,家属自是清楚这一点的,她说完了话,都有些站不稳。旁边的丈夫则扶着她,也是一脸凄凄的神色。
找不到萌萌,现在又见了受害人的家属,宁致心里自然也不如意,只是习惯了绷着。
派出所的民警跟着两眼一红,鼻子也充了色。虽然每逢案件,他们都是最先出警,但是一旦发现伤亡,都会直接转给县里或者市局。一般情况,他们自己全程经手的,都是些相对容易处理的治安管理的案件。
和现在发生的事,有着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