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李母满脑子都是警察和熟人狼狈为奸的被害妄想,她的脸冷冰冰的,把文老师推开了。
“不让您见她,是为了保证侦查工作的公平。”
“不让受害者的家属见她,是为了保证嫌疑人的安全。”
“所以,不管是哪一方,不管她们做了什么,都应当有除被限制的权力之外其他的正当权益,这个您不用怀疑。”
宁致眼看着她们就要在大厅里打起来,闹出笑话。
他表完了立场,两位母亲都愣住了,尤以文老师为甚。
“女人?什么受害者?”她朝着宁致问,没得到回应。宁远只好上前,把之前发生过的事情,简单给她过了一遍。
当年被拐卖的受害者现在在为这团伙做事?
文老师理清楚了,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冲动现在又通通冒了上来。
这次是她朝着李母扑过去的,直接拽了对方的手,“您女儿是受害者,现在却在和犯罪团伙狼狈为奸。到底是谁做错了,想必您心里应该有一个基本的判断。现在说出我女儿被关押的地点,才是她唯一的赎罪机会!”
“她失踪了七年,我们就找了七年,作为父母,我们也是受害者!”李母也只是懵了一瞬,即刻便做出了反击。
文老师越发觉得她面目可憎,只是出于职业习惯的涵养才没有直接打人。她之前见多了家长,未必就没有这种胡搅蛮缠的。
“犯人在做错事的时候,就应该会想到在这之后,自己的家人会被如何对待。我认为,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株连。不自己体会一次贴身之痛,就不会明白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伤害别人。”
“你看,有哪些杀人犯的父母,是不被邻居们议论的,就连是找工作什么的,也会被歧视的,对吧。”
她说的愤慨,拿出了给学生们上品德课的姿态。
李母被她的道理所震慑,“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最后躲到一边抹眼泪去了。
文老师还要趁胜追击,宁致却抓住她的袖子,摇了摇头。
是的,她此前也是这样。
包庇丈夫、挟持陈熙,如果不是警方介入,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祸端。
现在女儿丢了,生死未卜,她也终于体会到这种贴身之痛了。
宁致没有直接开口怼她,是为了顾全老师的颜面。文老师明白这一点,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开了口,“我是因为懦弱,这才不敢揭露他的罪行。”
……
那挟持陈熙呢?
宁致没有问她,心底却总是不快。只好把人扶好,又很认真地对她说,“懦弱也不是做错事的理由。”
“我希望你能明白,懦弱并不能成为犯错的借口。”
林藏走到李婷婷的身边,很认真地看着她。当然,他真正想做的,是拿一个喇叭在她耳边大声喊。
李婷婷还是什么都不说,眼泪却一颗一颗往下掉。
“犯罪团伙之所以选择吸收女性作为成员,是因为从先天条件来说,女性的力量小。在一般情况下,也难以承受压力,所以易于胁迫。”
“但是他们更加看重的,是女性对于一个集体所产生的凝聚力。她们温柔善良,能仅仅依靠性别就让别人放下警惕,也能和被拐来的孩子进行沟通。而每到遇到危险的情况,往往却能更冷静,更坚韧。”
“但是,这种凝聚力应当用到正处,就像是妻子和母亲的坚守,是为了给外面拼搏的丈夫和儿子守一个家的港湾,而并不是利用这种特性,去做伤害别人的事情。”
林藏噼里啪啦说完了,嗓子被里面的气流梗的难受。他盯着李婷婷的脸,丝毫不敢放松下来。
李婷婷起初被他这一顿攻击说得一愣一愣的,现在终于嚎啕大哭。
骆时适时放了纸笔过来,“你如果觉得难为情的话,写下来也是一样的。”
到了现在,她已经退无可退。
李婷婷试着往外看,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单向透视镜那里灰蒙蒙的,没有任何的亮光。
她拿起笔,写下一个地址。
从名字来判断,是一个小宾馆的位置。
林藏差点就兴奋到要叫出来,匆匆拿着纸便往外跑。
有了第一次,接下来的自然是无数次。
最初的防线被打破,关于窝点的情况,李婷婷很容易便说了。
包括萌萌的个人情况,现在她只是被按时喂药保证昏睡的时间,但好在生命安全没有受到威胁。
宁致按照地图把周边的地形牢记于心,又抬起头来问她,“留在宾馆里的,一般有几个人,最多有几个?”
“被关在那里的目前只有李萌,现在看守她的人有三个。两男一女。那边叫外卖的话不太方便,所以他们轮流出去吃饭,但也保证会留两个人在那里看守。”
李婷婷毫不迟疑,对答如流。
到了现在,她只想着积极提供线索的事了。
宁致开着和方叶的对话框,一边听李婷婷供述,一边把信息传给他。
等发完了,又问,“那你外出一天,留在外面过夜,等回去之后他们怀疑你的行踪怎么办?”
这显然就是表忠心的时刻,李婷婷被直勾勾地看着,迟疑了不到一秒钟,便勉强自己笑笑,“我带孩子去了医院,医生说依照她的情况必须要住院。为了避免被怀疑身份,所以我陪着孩子在医院住了一夜,一直到现在才偷偷溜出来。”
“嗯。”宁致点头算是认同了这说辞,李婷婷却神经质似的重复了几次。
如果让不知情的人见了,会以为她是积极配合警方的好市民,之前的畏缩和抵抗,早已经被抛得远远的了。
宁远早在林藏出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知道嫌疑人被突破了口供,然而在看着李婷婷被押出来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惊喜万分。
方叶就在他旁边,也是面露喜色。如果不是碍于这张和宁致酷似的脸,他真的会忍不住击掌了。
宁致从枪械库领了枪出来,朝着队里的车往过走,一开车门,却发现宁远居然坐在里面。
宁远见他哥顿了一下便知道要坏事,趁着对方蹬他的间隙赶紧把人往里拖,又苦口婆心道,“孩子目前这个状态很危险,我去了也好判断是不是需要急救。”
“我会叫救护车。”宁致不为所动,作势去开车门要把人往下赶,“宾馆的位置我已经确定过,不会和上一次那样超出极限距离。”
抓捕现场或许会很乱,即便是了解到对方的基本情况也不能保证届时一定不会出现意外。宁致去拽人,冷着脸把这些又重新强调一遍。
这一点,宁远心里明白,眼看着要被捉住赶下车去,索性抱了他哥一边的胳膊耍赖皮,“我就在车里等,保证自己的安全,等现场控制住了才会去看孩子的。再者我去了,也算是以备不时之需。”
“什么不时之需?”宁致之前心下坚定,现在却有些快要被迷惑了。
“我可以扮成你的样子,从根本上打破外围人员的心理防线。”
宁远胡诌了一句歪理,然而实在令人无从辩驳。宁致在弟弟脑门上轻敲过一记,又看他,“我猜是文老师让你第一时间就看看孩子的情况对吧。”
宁远把脑门揉了又揉就是不说话,宁致知道自己猜中了,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大院里停了很多车,有些挂着局里的牌子,但更多的是不辩身份的普通车辆。方叶、许阳以及一些穿着便衣的民警正匆匆忙忙却有条不紊地上车,其中不乏有带着枪支的。
宁远靠着车窗,看得分外清楚。
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紧张。
宁致就坐在他旁边,自然能感觉到这种情绪,忙朝他那边靠了靠,“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开枪。”
“嗯,我也是,宁愿自己失业。”宁远把头转回来,怔怔点头。
宁致知道她紧张,从口袋里翻出一颗大白兔,拨开了往过递,“我们是去扫黄的,不要紧张。”
行吧。
宁远被这么一逗,难得“噗呲”笑出声来。
李婷婷被两位民警一前一后押着上了后座,宁远这才忍住了笑声。
他总是有些很奇怪的笑点,因为忍得辛苦,连肩膀都在抖。
小宾馆的位置距离公安局其实并不远,犯罪人员一直没有被发现踪迹,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过于偏僻了。
它位于新开街,毗邻大学城,璧辰大学的北校区就坐落在那里。然而再往外,就是郊区与市区的中间,算是城乡结合部,治安比较松弛的地带。
在它的周围,小宾馆、迪厅、KTV、洗脚城、按摩店等场所一应俱全。
宁致盯着地图再次确认了地点,在此之后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司机便停好了车,示意宁致已经到了。
“嗯。”宁致朝着司机简单应了一声,第一时间朝着后座看去。李婷婷很快速地扫了一眼,受到边上民警的压制,又立刻抬起头来。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宁致看得清楚,在转身过去给她开手铐之前,又转头朝着右侧指了指,“待会儿上去了,知道要说什么吧。”
“知道。”李婷婷点头,即刻把之前在审讯室里说过的重复了一遍,没有多大的出入,但也不是百分之百的重合。
这大概率地排除了她是临时编造或事先把说辞准备好的这两种可能。宁致心下有了判断,俯身过去给她解开手铐,又帮忙拉好了袖口。
春季的外套还很厚,袖子也大多是长的,只要不进行大幅度的动作,遮住被手铐磨出来的红痕倒是没多大的问题。
来到了实地,和在地图上看到的红色小点有很大的不同。这里的建筑多是三层左右的小楼,一律刷成灰白色,这样看着,挤得只有两个车道的马路更加狭窄。
宁远看着她进去,已经平复下来的心又开始“砰砰”跳。
宁致在下车的时候,忍不住再弟弟肩上拍了拍。
在此之后,除去因位置太远而导致的特殊情况,他再也不会带着人出来执行这种危险级别的任务了。
这时已近中午,然而店里却很暗,以至于头顶的灯都开着,照得大厅都惨白惨白的。
说是大厅,其实也不过是几个平方。右侧的墙壁上挂着大幅的十字绣,左侧是昏暗的楼梯,又细又长的一条,显得这里更挤了。
大厅的右边角落则象征性地摆了桌椅以供前台使用,坐在那里的是一个大妈,她正在织毛衣,电脑正放着肥皂剧,一张脸被屏幕上的蓝光染得蓝幽幽的。
听见众人的声音,她立刻探出上半身来摆起笑脸,“住宿吗?几位啊?”
宁致一边走一边往外摸搜查证,方叶则掏出警官证在大妈面前快速地晃了一下,“市局治安管理队的,扫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