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什么事,回来的时候路过刘家铺,就带了些糕点回来。”
苏廉把袋子往进递,倒也没有朝里面张望,只是林简站在门边的不远处,心里好似藏了一只小猫挠痒痒一般。
他有心想问那个问题,但又害怕苏廉由此生疑,只好在苏穆背后戳了戳。
一向言听计从的人眼下似乎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随后兄弟二人在门口聊了几句,林简也没心思听了。
等送走苏廉,苏穆拿了糕点摆在小碟里,林简也没兴致去抓。
“奔波了一天,吃些东西就睡吧。”
“哦……”
林简厌厌应了声,随便抓了一块放进嘴里,没觉出什么滋味。
“我这样来回跑,止不住哪天就会被揪了小辫子,阿姐怎么还是全无消息。”
林简趴在书案上,坐没坐相,就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般。苏穆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下一瞬便被躲开了。
“阿廉没去菊园。”苏大人有些悻悻,看见林简“蹭”地坐直了又补了一句,“秋菊虽然畏寒却也喜湿,如果他今日去过菊园的话,鞋边应该会沾一些泥才对。”
“嗯……对,是这样。”
林简顿时振奋了不少,糕点也多吃了几块。虽然他也觉得能躲过一时也躲不了太久,但如果因此一直而惶惶的话,似乎只能是给自己找罪受。
然而想通也只不过是暂时的,等到了爬床的时间,林简又意外发现自己有些扭捏,与往日里把苏穆当成木头看的心态有了极大的变化。
苏穆在床头坐着看他,末了拍拍枕头,“上来睡吧。”
林简应了声,缩着手脚爬了床,钻进被窝背对过人一气呵成,也不怪他小家子气,当真是……昨天晚上,他保不准已经被这恶劣之人给看光了。
被窝很快便暖和起来,蔓在脖颈处的尽是温热,林简觉得那热气一直攀在耳边下不去,只好窝在被窝里绞手玩儿。
下一刻,额上突然有抹温凉,林简“蹭”得转过去,捉了那手打了一下。
苏穆笑着收手,面上尽是无辜之色,“我担心你着了风寒,所以探着看看。”
“那结果呢?”
林简依旧没好气。
“所幸没有。”
“哦!”林简愤愤转身,把木床转出吱呀声,听到背后的笑声,恨不得立刻寻块布巾堵了那人的嘴。
好在奔波一天,身子困顿,林简起初还拉了根弦在脑袋里绷着,很快便绷断了。
苏穆支起半边身子看他,明显感觉到人已经困到迷迷糊糊。
“如果你长姐回来了,确实可以缓解眼前的局势。那你呢,准备怎么办?”
这个问题自然不会得到回应,倒是林简身子一滚便翻到了这边,苏穆顺势揽住,最后没忍住在人唇边亲了亲。
迷迷糊糊的奶猫儿没任何察觉,苏穆又在他额上探过,发现确实没有异常的热度这才放下心来。
后来不知睡到几时,苏穆是被外面疯狂的敲门声给弄醒的。
他按住跳着疼的脑袋下地,给林简拉了被子便往外走。
“怎么了?是书院出什么事了?三位先生那里是否通禀过了?”
看见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士兵,苏穆顿时醒了,脑袋也不疼了。
“不是书院,是火房那边,走水了。”小兵也一副要哭的样子。
这时有冷风吹了一股过来,苏穆登时被吹得一激灵,“嗯,我知道了,马上就起身。”
火房那边走水了?
那个奇怪的人现在情况如何?
苏穆觉得脑袋里乱哄哄的,好似那股风径直给吹进了里面一般。好在之前也不是没有紧急的情况发生,因此还不至于慌乱。
跨过屏风进了内室,苏穆去拿衣服,一转身林简已经坐了起来。
“怎么了?要出去吗?”
林简揉着眼睛,声音也跟着含糊不清。
“嗯,是火房那边出了事,我先过去看看。”
苏穆揽住衣服继续把人朝着床上按,林简却挣了一下,“是火房那边?我也要去。”
说罢便起床穿衣,苏穆在暗处在自己嘴上轻拍了一记,倒也没多说什么。
等到出门,林简这才发现,眼下天还没有亮,院子里站着一队士兵,队首的人拿着火把。
一看这阵势,林简便有些发懵。
一行人匆匆往外走,虽然刻意与火把隔开些,但是林简还是难免带出些咳声,等到了火房这边,他都能听见喉咙里的颤音了。
“身子不舒服的话先回去休息,不许逞强。”
苏穆朝着林简示意,林简却捂住了嘴巴。
和昨日相比,这里全然已经换了一副天地。
大火不知已经持续了多久,总之眼下尽是些蓝色的焰。
此时天已经有些亮色,抬头一望,便能看见灰色与火红色绞在一起,好似在此之前就已经烤过了一般。
周身尽是灼热而难闻的气味,眼看着林简又要咳,苏穆忙扯了帕子递过去。
“走水的原因查清楚了没有?”
“回大人,还没有。”
回应苏穆的是跪在他脚下的一个士兵,眼下明显带着战战兢兢,正是昨天留守在这里的其中一个。
另一个也没有好上多少,同样跪在一侧,连眼睛都有些呆呆的,过了片刻这才补道,“小人本已经要回景枫街,哪知道身后突然有了火光,而且火势很猛,已经来不及了。”
站在他们旁边的还有原本的两位府兵,眼下也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这是前一日还被人说过“从来都不会出事”的地方,眼下却笼在青烟中。
火房本是由耐火砖垒起来的,眼下大半已经烧成了灰色,被青焰拢住的,还在燃着,倒也不大了。
“那里面的人呢?当时真的没办法救出来吗?”
林简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炸,不小心吸了烟,又咳了几声。
这下,不管是府兵还是大理寺的人,个个都低着头,仿佛都变成了鹌鹑似的。
林简登时便明白过来,在这些人眼中,这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依照士兵的陈述,火灾大致是亥时方起,距离现在已有三个时辰。
林简捂着嘴咳,一时间只顾着低头。等他再朝着旁边看,发现已经有兵士提来井水,随后在原地挖了坑和泥。
“这是要做什么?”林简问过一句,这才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她姐在军中的话,应该能应对这种场面吧。想到这一点,林简便朝着苏穆那里蹭了蹭,“单靠这些稀泥,能应付火势吗?”
“应该可以。”
苏穆手上的动作没停,有兵士提来水,他便倒在坑里。新挖出来土一下子浸入水中,登时便有种奇怪的味道和泡沫绞在一起。
林简生生忍住了没有乱动,苏穆倒罢了水,把木桶放在一侧,这才拉着人往外走。
“眼下火势已经不大,倒些稀泥进去会阻止它继续蔓延。好在旁边除了这一排,没有其余的民居。”
“那人呢?”林简接了话,还是忍不住往里张望。
接连有十几桶稀泥被泼进去,余后便是一桶桶井水直接往里泼,起初还是青焰,后来便有黑烟从中窜起。
好在救火的东西都能够就地取材,因此半个时辰之后,起火的房屋,都已经处理妥当了。
然而这只是保证火被扑灭,并不代表事情就没有发生过。
林简被苏穆的不予回答给弄得有些心慌,虽然并没有看到什么,但是对于里面的大致情形,他也已经有了基本的猜测。
火房本只是一排平房,通体用砖制成,又经过了大火、稀泥和冷水,因此眼下已经辨不出原本的模样。黑灰交织,谁也不能保证它经过煅烧会不会引起坍塌,因此那队兵士虽然进去找人了,但是进程却不是很快。
林简站在外面,看着那些人进进出出,急的几乎跳脚。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周围还聚集了些百姓,只是看见有官府的人,所以远远地站在四处。
大约又是半个时辰,林简伸长了脖子看,眼睁睁看着有兵士出来,两人一组,似乎在抬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四周传来交叠纷起的惊呼,林简的心中涌起极大的恐慌,他还没有来得及转身,紧接着眼睛便被蒙上了。
苏穆紧跟着一转,林简便被抱着转到了另一面去。
“不怕不怕。”
苏穆一边把人抱紧一边试图安慰,林简盯着面前灰色的泥墙,几乎是控制不住腹中的翻腾。
那三具黑乎乎的东西,他并没有看清楚,但是两大一小,还是可以基本辨别。大火烧了三个时辰,那么里面搬出来的是什么,几乎是不言而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中所想的缘故,林简能够感觉到周身的焦味越发的严重了。苏穆刚刚松开些,林简便奔出几步,窝在墙角处吐了。
“你受不得这些,我们先回去。”
苏穆情急之下只好用手鞠了井水往林简脸上泼了,又匆匆和队首的人交代了几句,便搀着林简离开。
林简起初还惦记着让苏穆回去的事,可是吐到只有酸水的时候,也早已忘了会不会因此而暴露身份这种事了。
所幸这里距景枫街只有半个时辰,出了这片,便有可雇的马车。
苏穆把人抱上去,林简背过身去半捂着脸,倒也没说什么,当真是没有半分力气了。
最先迎出来的是襄芜,许是因为听了通报,苏穆刚从帘子探出头去,便看见人欢欢喜喜地跑过来。
“公子也回来了吗?”
“是书院的案子结了?”
然而苏穆的下一个动作,襄芜的笑意也便全数僵在了脸上。
因为她家公子是给抱出来的,即便是没办法仔细查看,便也能一眼便看见整张脸苍白如纸。
“他这是怎么了?”
襄芜的声音拔高了些,而眼看着离大门越来越近,便也只能捂了嘴。
“不小心看到了不能看的东西,吐过几次。”
苏穆解释一句,抱着人回了东院。
襄芜立刻端来温水,又扒在床沿这边和苏穆商量,“公子他一向体弱,这种病症又格外磨人,要不把林大夫请过来一趟吧,也不用顾及身份会不会暴露这种小事了。”
“嗯。”
苏穆正端着水往过递,林简从床上爬起来,摆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哼唧,“别,叫林老头过来实在是太容易令人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