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灵倒了水过来,林简僵着接了,对上这双眼睛了,一时之间有些混乱。不过这种事情自然是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些危险,所以林简倒也没犹豫,只是接过水喝了。
“没事了,若是娘亲问起,就说只是不小心着了邪风,晨起便已经大好了。”
“其实公子这样也好,如果坐实了有孕的消息,在苏府里,也能多瞒一些时日,一两个月是可以的。”
襄灵站在原地没动,穿着水色的布裙,安安静静的,和往日林简印象中的那个差不多。
但是这句话,林简听了,却觉得有些……嗯,之前她姐跑路前是不是教人家小姑娘什么了。
不过对方的用意,自然是想帮自己瞒住身份,倒也不疑有他。
两人正说着话,木门哗啦地一下,苏穆兜着风进来,襄灵垂眸欠身出去了,在门没有关严实之前,林简正好看见小苏嘉朝着襄灵跑过去抓她的裙摆,小脸上满是笑意。
“舅母和你说什么了?”林简退了几步回了原地,这才发现苏穆挨得那一下并不轻,眼下还有道红印。配着苏穆的脸看,怎么看怎么滑稽。
“噗呲”,林简一个没忍住,还是笑出声来。
“说我是大大的不孝子,夫人已经怀了身孕,居然还带他去查案。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就让我去祠堂跪着去。”
好吧。
林简登时也没有了要嘲笑人的心思,只是看了苏穆额头的红印,真是不能忍住不笑。
虽然并不是有意乱传谣言,但是假意歪曲事实的罪名到时是跑不了的。
林简笑了一会儿便愁眉苦脸,想到先前小苏嘉落到他肚子上的视线,更是一惊。
“你说……小妹她不会乱说什么吧。”
“应该不会,而且旁边还有襄灵在提点着。她是你娘家人,又是你姐的贴身侍女,总会尽力哄着嘉嘉吧。”
“也是。”林简想到关门前的那一瞬,又稍稍放下心来,“我们出去也不是很久,嘉嘉好像和襄灵已经很熟了。”
“府里丫头不多,突然多了两个,能带着她玩儿也是好的。”
苏穆接了这句,之后便没有多话。
林简看着他到了书案旁写写画画,也知道对方又是在整理思绪,便没有多言。
大概半刻之后,还是忍不住凑上去。
纸上只有三个字,“钱”、“松明。”
“的确,这是我们目前查到的两个方向。”
林简朝着指了一下便敲敲额头。
“这些钱全由上林三官铸造,没有其他痕迹,想要查清楚出自谁,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苏穆盯着手中的笔,末了在“松明”二字上圈了。
“你是说眼下我们只能查松明的来历吗?”
林简急着去按,指尖登时便被染黑了。
苏穆看见了便笑他,林简气哼哼直接在人脸上抹了。
哼,还是画上乌龟才顺眼些。
松明乃是一种军中常用的东西,用以夜行时的照明。
话虽如此,但并不能确定寻常百姓便不知道这个秘密。也因此,便也不可推断这件事情定与军中的人有关。
“如果涉及到军中,你会怎么办?”
林简转身戳人,望着斜上方的床帐出神。花纹繁复艳丽,像是怎么都绕不出去的迷宫。
“如实上报。”
苏穆把双臂交叠放在枕下,任由他戳。林简一打滚便往过靠,在对方的眼睛里,却也没看出多余的东西来。
“嗯。”林简应了这一声,心下却不免挣扎起来,他虽在此之前对这些事情都毫不关心,但也知道一旦牵连军中便有诸多的厉害关系。
往日在书院时,每每讲到这些,几位先生无不是三缄其口,或者左右而言其他。
林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快滚到了旁边的枕上,这样的姿势,正好可以看到半边好看的侧脸。
如果不是因为这出阴差阳错的代嫁,那么他的生活,根本不会与眼下产生任何交集。那个去菊园的谎话,自然也不必编了。
总之想到这里思维便有些泛泛,林简在人肩头左戳右戳,最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脸一红便滚回里侧去了。
“盖好被子,别再着凉了。”
林简滚回去之前两人有一次简单的对视,苏穆自然知道对方在别扭什么,只是眼下他也没了逗弄人的心思。
烛火熄灭以后,隔着厚重的床幔,外面的光似乎一点都穿不进来。
林简任由着脑袋里的思绪乱飞,在意识混沌之际,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
可是滚过去正要和苏穆说时,那抹思绪又即刻溜走了。
“怎么了?”苏穆本在想着事情,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便即刻翻过身去。可惜周身如泼了墨一般,伸手不见五指。别说是对方的眼睛了,当真是什么都看不到。
“没什么……估计再过一会儿就想起来了。”
许是带着困意,因此连声音也带着糯糯,苏穆只觉心下轻松了一些,抬手去逗人,被林简又打了一巴掌。
刚才他突然想到什么来着?
好困……还是先睡觉吧。
林简拉过被角就没再管,苏穆照例把人偷着揽回到自己这一边。
第二天清晨,林简一睁眼便发现自己又莫名其妙到了别人怀里,联想到前几日的事,想要教训一番,但还是忍住了。
隔着透进来的光,能够看到苏穆眼下有些隐隐的青色。林简遂收了手,直接跨过人下床。
待苏穆起来了,也不露声色。两人照例用过饭,刚在书案那侧坐定,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敲门声很急,苏穆忙起身去看。
门开了,是林夫人带着僵硬的脸,那抹笑意挤得匆匆,有些滑稽。
“听说恬恬病着,眼下好些了吗?”
“您先请进。”苏穆欠身请人进来,又领着往里走,“母亲那边有事叫我,所以先去那里一趟了。”
“苏穆这傻小子没察觉你身份吧。”
林夫人一坐下,便朝着蠢儿子挤眉弄眼。
“娘亲你怎么都不关心一下我,我都生病了,卧床整整一天呢。”
林简嘟嘴回应,心下却想扶额感叹一番,看苏穆刚才明显躲出去的行为,娘亲也该猜到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身份的事情。估计眼下是被阿姐的行踪所困,这才乱了分寸。
“林大夫回府之后便和娘说了,难不成还真不顾及你生病的事吗?”
林夫人笑着剜了他一眼,又朝着脸端详,“好像是瘦了些。”
“娘亲,好啦,我就是开个玩笑。”林简给看得有些脸热,忙摆摆手,“只是不小心着了风,现在已经没事了。”
林简说罢这句,摆手的动作却一顿,“娘亲,林老头那里怎么说的?”
当日林老头已经当面戳破了他的身份,那么总归不会娘亲这里还不知道身份已经暴露的消息吧。
“怎么了?”
林夫人给他的这副表情给吓了一跳,“他只说诊过脉,没有什么大碍,让娘放心便可。”
……
好你个林老头,当真是眼睛不眨便把大半的事实都吃掉了。
不过也由此证明对于这件事情,他确实不会有乱说的嫌疑。
林简朝着他娘笑笑,又把近日被误以为有孕的事说了。
“襄灵那丫头已经跟我说过了。”林夫人的脸上立刻又换上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眼看着似乎要做一番深刻检讨一般,“娘当初想得简单,哪知道会牵扯这么多事出来。话说你这姐姐,当真是太过分了。等她回来,娘一定打断她的腿。”
“阿姐那里确实全无消息吗?”
一提到这个,林简便觉得有些头疼。
“不对……儿子你是怎么瞒住身份的,毕竟……住在一起对吧。”
有孕的前提须是女子……而夜夜同床,想要瞒住身份,简直是比登天还难吧。
“哦……那个……新婚之夜我去厨房拿了鸡血。”
林简眼睛不眨一下,登时便撒了谎。而且……此时此刻,他简直是为自家娘亲的不分重点给惊到了。
“咱们还是先说阿姐的事情吧,到底怎么样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襄灵那丫头说了这件事的当时,娘和你爹爹都急得四处乱转,就害怕你做出什么傻事来。不过……苏穆这也太傻了!”
林夫人揪着手里的帕子,很快便揪成一团,被蠢儿子瞪了一眼,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说起你长姐的事,确实有些奇怪。”
林夫人继续揉帕子,顿了顿才接着说道,“阿墨回来了。”
“阿墨?”
林简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对方说得是林恬的宝贝马——阿雪。
“阿雪它是独自回来了?”
“那姐姐呢?”
“阿姐她一向都带着阿雪,没有让它独自回来的道理!”
“说来也怪,阿雪这次回来,就像是换了一匹马一样。”
林夫人回了这句,转而去拉蠢儿子的手。林简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异样的情绪,似乎带着忡忡。
等苏穆回来,距林夫人离开已有一炷香的时间。
“姑母还在担心你生病的事吗?”
苏穆走到案几一侧,看见林简嘟着嘴,便不免起了逗弄人的心思。然而手只是堪堪伸出去一半,林简却“蹭”地一下站起身来。
“阿雪的事有古怪,我想回去看看。”
难不成是自己避出去的这一小会儿又发生了什么?
苏穆试图把人按回到席子上,然而掌下的肩却没有顺从,苏穆怕伤到他,就此作罢。
“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吗?现在身子可好些了?”
“不用不用。”林简把头摇成拨浪鼓状,“襄灵之前一直跟着阿姐,我带她回去便好了。”
林简说罢便往外走,苏穆自然也不好勉强,只是一路追到东院门口,“回去也好,顺带着让林大夫再给你看看。”
“好,我看过了阿雪,就回来。”
林简应了一声,匆匆往外走。等快绕到主院了,这才有些后知后觉。
他刚才说了什么?是指回舅舅家?还是回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