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嫣儿还真的找过慎哥儿。
那还是上回在威远将军府上,冯毅约他过去射箭取乐,一干少年公子摆了箭靶,陆嫣儿也恰好到威武将军家里做客,见了慎哥儿就过来打声招呼,慎哥儿也只能场面上应付过去,陆嫣儿又要和慎哥儿射箭,又被众少年取笑了一回。
慎哥儿还不至于恼羞成怒,只希望陆嫣儿能发一发大小姐脾气,他也好趁机作为,哪知道陆嫣儿只是嫣红了脸蛋,慎哥儿一看她这幅小女儿情态就知道完了,这妮子春心萌动了。果然没多久陆嫣儿就悄悄说让他陪着一起回广西,她不喜欢京城,慎哥儿应付她几句话,又故意惹得陆嫣儿生气了,他当然不肯答应的。
这回把陆嫣儿当个借口一说,害的李鸣唯一宿没睡好,很怕慎哥儿鬼迷心窍,色令智昏。
慎哥儿心里其实是想要溜走的。
他先给侯爷说了这话,哪天约了陆嫣儿出来,半路上他找机会就溜了,从此天涯海角,永远也不回来,凭他的本事,走到哪儿不能混口饭吃?就让侯府以为他遇难好了。
他还记得他的爹娘在江南水乡,也想到那边慢慢寻访。
这一宿又是辗转反侧,慎哥儿在心里反复思量着,几乎夜不能寐,早晨起来时头重脚轻,眼圈儿都有些发黑,就见张顺过来给他磕头了,慎哥儿拉他起来笑道,“你一大早磕头做什么呢,还不给我起来呢。”
张顺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眼睛红了,“昨晚多亏公子,苏夫人说再晚一会就是一尸两命。小的磕几个头也是应该的。”
慎哥儿就说他,“张顺你也挺大个人了,你有事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我要是早知道。腊梅也少遭点罪。”
“我们下人命贱,吃点苦也算不了什么。”
慎哥儿不愿意听了。站起来说,“我上你家去,过去看看你儿子。”
张顺长大了嘴,难以置信的看着慎哥儿,慎哥儿看他那副憨样呵呵笑了,”你还不带我过去?”
张顺噗通一下又跪下了,“公子,没这个规矩的。后院是我们奴才住的狗窝。”
慎哥儿也不理他,站起来往后面那一带下人房走去,慎哥儿的奴才们都住在这一片,张顺只能在后面跟着,迎面金弓的娘端了一锅老母鸡汤正好过来,一眼看见了大公子,连忙把汤锅放到一边,跪下来就磕头,慎哥儿真是无奈极了,只好让她起来。金弓娘也不肯起来,“老奴那年说了一些屁话,大公子不但不怪罪。还肯用我们一家子,大公子心善,肯照应我们这些奴才,我们都知道感恩的,老奴也知道羞耻,只告诉我家的小子说,大公子多好的人呢,为了大公子死了也情愿的,老奴磕几个响头吧。”说着就连连磕头。
这一番举动惊动了住在这里的奴才。都出来磕头,他们平时也见不着大公子的。心里一直感念大公子的恩德,这会儿都出来磕头了。
慎哥儿只能让他们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想看看张顺的儿子,张顺你还不给我抱过来呢。”
张顺连忙答应一声,回屋就把小婴儿抱出来了,小婴儿哇哇哭了,慎哥儿喊道,“张顺你会不会抱了,小孩子哪里受得了。”
张顺嘿嘿干笑着,慎哥儿伸手就接,“给我抱抱看。”
金弓娘忙扎撒着手照应着,心里都在担心,就见慎哥儿娴熟的抱起小婴儿,还轻轻拍着,小婴儿舒服了也不哭了,这时候正好醒着,也就睁开眼看着。
就听金弓娘笑道,“这小子也知道我们大公子来了……”恭维话说了一推,老少奴仆围了一圈,都不太会说什么,只是搓着手笑,一个小子忙把自己用木头削的陀螺献出来,慎哥儿看着这个粗糙的陀螺禁不住笑了,也不好凉了他的心,问了他几句话,这孩子激动的发抖赶忙说了,“回爷的话,奴才叫小四子,今年十四了,也能帮爷干活了。”
“你都十四了?”慎哥儿诧异道,“你长得还没我高呢。”
金弓气喘吁吁的从前院跑过来,“公子爷让奴才一顿好找,老夫人让公子过去呢。”
慎哥儿点点头,又看了小婴儿一眼,把孩子递给金弓娘,“你帮张顺抱着吧,好好的照顾张顺家的。”金弓娘连连答应着,一干奴仆目送大少爷走远了,金弓娘还在感恩。
慎哥儿慢慢的往春晖堂走去,刚才的一幕太震撼了,这是一群依附着他活着的卑微之人,这些奴仆也是他的财产,他真的无事一身轻的走了,这些人也活不好了,他们摆不脱被卖了的命运。
心里沉甸甸的疼,慎哥儿第一次意识到这些奴仆的命运也是和他联系在一起的,他不能任着性子胡来。
老夫人一早命下人开了库房,找出许多绫罗绸缎,秀春坊的绣娘也请来了,他这祖母脑回路特别,慎哥儿只能哄着,“祖母一早叫我过来做什么?我还得温书,到时候丢了脸就不好了,这些衣服祖母做主就是了。”
老夫人眉开眼笑的,还没说话呢,外面丫鬟进来说,“陆家大小姐来了呢,带着人拿了许多东西,已经到了袅香水坞。”
老夫人向来在意男女大防,再不肯让人说侯府不懂规矩,就命慎哥儿回避了,命人请了陆大小姐进来说话。慎哥儿躲在花树后面,看见陆嫣儿从那边过来,身后跟着一大堆的丫鬟婆子说说笑笑的往这边走,婆子们大包小裹的拿着许多东西,陆嫣儿还真把这里当婆家了,人没嫁进来东西先搬进来了。
慎哥儿冷哼一声,回自己的碧梧书房,迎面红缨过来,悄悄地说,“公子,外院的张顺找公子呢。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慎哥儿加快脚步,就见张顺等在拐角牵了两匹马,向这边张望。慎哥儿忙问,“张顺哥。究竟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张顺看看四周无人,忙悄悄地说,“黄老先生刚让家人捎来一句话,要公子在步云禅院见面,说是公子托他办的事情有点眉目了,我们赶快过去吧。”
慎哥儿大喜,上马就要飞奔,忽然想起一事。“张顺哥,一会儿侯爷要是找我可不得了,我该怎么说?”
“小的告诉铜锤了,一会儿侯爷要是传唤公子,就说公子和方公子一早约好出门了,侯爷若是深究,公子就说为了回避陆姑娘才出门的,想来侯爷不会怪罪。”
慎哥儿禁不住一笑,“张顺哥,原来你也不老实。平日里劝这劝那的,原来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
张顺挠了挠脑袋,“实在是黄老先生派来的人说得着急。小的又知道公子和他相交深厚,很怕耽搁了公子的要事。”
慎哥儿笑了一下,“是步云禅院?黄老先生怎会选了那个地方?”
心里隐隐觉得,莫非是和自己身世有关,不方便在他家里见面了,心中焦急,双腿一夹马腹,策马扬鞭出了城,往步云禅院方向去了。张顺熟门熟路,引着慎哥儿路过大雄宝殿。要往偏殿那边走,慎哥儿禁不住心跳。总觉得将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期待,跟着张顺进了一个幽深的院落,有块牌子上写着“香客止步”。
张顺打量四周有些犹豫了,“老先生派人过来说在后殿的西厢等着公子,只是什么话不能在他家里说呢,公子我们还是回去吧。”
慎哥儿也放慢了脚步,一路看见了几个香客,总觉得有些古怪,慎哥儿想起此行的目的,便不再理会这些闲事,反而催着张顺快点带路,张顺看着大门犹豫着不往前走,“公子我们还是回去吧。”
慎哥儿进了院子,黄老先生站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看他来了忙迎上来,“公子可算是来了,老夫等你好半天,老夫是给公子看一件信物的,公子随我来。”
引着慎哥儿来到殿宇里,又亲手到了一杯茶,“公子怕是渴了,先喝一杯水润润嗓子,待老夫慢慢说起。”
慎哥儿正好口渴,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方才回味过来,这水有些微的异味儿,却是来不及了,就见黄老先生笑着说,“老夫是有几点疑惑想要再问公子一遍,”
慎哥儿练武日久,耳聪目明,这时也觉出这大殿里还藏着几人,又想到路上碰到的几个香客,竟是身怀绝技的练家子,不好!
慎哥儿心中警觉,脸上笑嘻嘻的,“老先生我来的着急,想要出去方便呢,这时竟是不能再忍了,您先等会儿。”说着转身出门,往后院去了,留下老先生满脸错愕。
慎哥儿进了方便之所,开始呕吐,觉得差不多了,方才擦擦眼泪,屏息凝神,注视着院子里的动静,看着悄无一人的院落,慎哥儿感觉至少有十几人分布在附近,这是些什么人呢,老先生和他们有什么牵扯,张顺又去了哪里,一时千百个念头涌上心头,忽然想起当年被人牙子藏在地窖里听到的那句,“这樱桃主家让做了他的,你偏要卖了。”
宛如一把重锤,狠狠的敲击心房,慎哥儿觉得事实真相就要浮出水面,顾不得安危,笑嘻嘻的找老先生,老先生在大殿门口张望,看他出来了,忙慈祥的笑了,“看把哥儿急的,快随老夫进来说话。”
老先生引着他进了大殿坐下来,拿出慎哥儿画的那几幅画,“老夫年纪大了怕记不清楚,还请哥儿再给老夫说一遍,明日老夫就要往江南去了,必定细心地为哥儿寻访。”
慎哥儿笑嘻嘻的,“多谢老先生厚爱,我这就说给您听。”说的却与前翻完全不一样,老先生急了,“慎哥儿,你昨日不是这样说的,你昨日说,”
“老先生,我的头好晕。”慎哥儿捧着脑袋,颦眉叹道,“我脑子忽悠忽悠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想睡觉,声音慢慢低了下来,身子也软软的趴下了。
“怎么这么快?”黄老先生说了一句,慎哥儿就听一个冷漠的声音说道,“小孩子就反应快点吧,待我除了他的衣物,先验明正身。”
那人走近慎哥儿身边,伸手就要揭开他的衣服,慎哥儿暴起一掌,正好击在那人身上,慎哥儿头好晕,不好!这药劲是真大!慎哥儿不敢恋战,转身就往外跑,就见老先生跌跌撞撞的追了出来,“慎哥儿回来,老夫有话要说。”
慎哥儿出了大殿跑不多远,迎面张顺挣扎着跑过来,几个练家子就把他俩围住了,慎哥儿不禁心下一沉,这么多人,看来是跑不掉了,脑子一迷糊,慎哥儿晕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