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穿着一件海棠红缠枝花样的锦缎长袄,白狐狸皮对襟褂子,下身是秋香色挑线棉裙,黑油油的一头秀发松松的挽了个堕马髻,斜斜的偏在右侧,斜插了别致的发簪,镶嵌了南珠的耳坠子在耳边轻轻晃着,越发显出面庞莹白,看起来细腻婉约。
周姨娘笑吟吟的站在院子里,看着捂着脸的腊梅笑道,“不要以为大公子肯抬举你,你就忘乎所以了,你算什么东西呢,你一个下人也敢请了苏夫人给你接生?坏了侯府的风水你担当的起吗。”
腊梅吓得白了脸,老夫人有很多忌讳,尤其讨厌寡.妇,连夫人旧年里请了苏夫人还不可开交呢,她一个下贱的奴仆粉身碎骨也就算了,可不能牵连了大公子。
周姨娘气势上胜了一局,拉着敏哥儿的手往正房走去,小丫鬟忙上来打了帘子,屋子里暖风扑面,几盆腊梅花开的正好,一室的花香沁人心脾,周姨娘舒服的眯了眯眼睛,来到座位前先坐了,轻轻的整理了衣裙,敏哥儿就爬到旁边的椅子坐了,慎哥儿看着她笑道,“这都下半晌了,姨娘怎么想起来过来了?”
周姨娘轻轻的吹了吹手指甲,“姨娘好歹是大公子的生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公子的那些丫鬟就敢轻贱你姨娘,这边难道一盏茶也没有吗?是大公子的意思还是大公子那些丫鬟眼睛里没有人?”
白雪忙倒了茶退出去,周姨娘看着玉沁似笑非笑的,“五小姐不在那边吃酒,跑到这里做什么呢,还是五小姐看见我儿子出息了,就想要奉承我儿子?”
周姨娘一上来就在孝道上做文章。慎哥儿的丫鬟不过是吓住了,才没及时倒茶,周姨娘就有这一番话说。又捎带了玉沁,玉沁那受得了这样的话。气得双颊绯红就想要理论,慎哥儿连忙伸手拉她,“五姐姐不是要走了吗?也不穿件大毛衣服,外面冷得很呢。”
说完把那件新做的紫貂皮的斗篷披在她身上,一边帮她系着带子,吩咐一声,“紫苏你们四个陪着五小姐回去,五小姐那里有新的花样子。你们都给我描下来。”
慎哥儿这是不想让她听到了,玉沁的大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写满浓浓的担心,慎哥儿微微一笑,“五姐姐慢走,下回姐姐过来时别忘了我的荷包。”
慎哥儿这时候还提荷包呢,玉沁也禁不住抿嘴笑一下,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手掌心,“那我先回去了呢,让这几个丫鬟描花样子。慎弟弟你要好好的。”
慎哥儿笑着看玉沁带着几个丫鬟走远,眼神也慢慢的凌厉起来,冷声吩咐道。“关了大门,谁来了也不许开。”
慎哥儿就迎上周姨娘的眼光,“姨娘的两个丫鬟有点碍事呢,都出去到后院呆着吧。”
周姨娘格格的笑了,“姨娘就是找大公子说公道来了,姑爷不把姨娘放在眼睛里也罢了,他的身份在那里,姨娘也不敢多说什么,大公子是姨娘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姨娘丢了脸面,大公子也很有脸面呢。”
慎哥儿一指那两个丫鬟。“你们两个给我出去。”
两个丫鬟忙看着周姨娘,慎哥儿不过是个小孩子。周姨娘以为他脸皮薄,不肯当着丫鬟的面丢了人,这才想要把人都打发出去,她想要挟慎哥儿,也不方便让人听到了,就轻轻的点点头,“你们两个都出去吧。”
屋子里清净了,周姨娘架势摆的十足,“大公子,姨娘得好好和你说说了。”
慎哥儿微微一笑,双臂抱在胸前,打量她一眼转身出去了,腊梅还在院子里站着呢,慎哥儿吩咐道,“腊梅你进来一下。”
腊梅也顾不得媳妇不能进来的那些规矩了,进来低着头站着。
周姨娘欣赏着腊梅通红的半边脸,就听慎哥儿吩咐道,“腊梅你把二少爷抱到前院交给金弓他们几个,敏哥儿要是敢哭闹堵着嘴打死好了。”
敏哥儿当时就吓哭了,扑在周姨娘怀里藏起来。
周姨娘伸手指着慎哥儿就要发怒,慎哥儿笑着拉住了她的手反扭着,顺手在她嘴里塞了一团帕子,周姨娘睁大了眼睛,拼命挣扎着发不出声音,慎哥儿柔声笑道,“敏哥儿乖乖出去,哥哥和姨娘说几句话,姨娘就带你回家了。”
腊梅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忙遮住敏哥儿的视线抱着他出去,也不顾敏哥儿的哭闹,交给前院的金弓他们几个看着,又厉声嘱咐不论谁来也不许开大门,就说大公子不肯见人呢,几个小厮看腊梅的样子也吓住了,没口子的点头答应,腊梅又要张顺看着不许人过来,想了想忙回到正房门口,就听屋里有扑腾的声音,腊梅实在忍不住,周姨娘好歹是大公子的生母。
打开房门腊梅惊呆了,周姨娘摊手摊脚的躺在地上,慎哥儿悠闲的坐在椅子上,一只脚还踩着周姨娘的嘴巴。
腊梅捂了嘴忍不住哭了,“她再不好也是大公子的生母,这样子会天打雷劈的。”
“腊梅姐你问问周姨娘,她到底是不是我的生母?”
周姨娘浑身一震,慎哥儿拎她坐起来,脸上神情冷厉,“你不要以为我那时候还小,就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的那个姐姐给我喂了迷药,把我装到食盒里拎到你家,又把你病得快死的儿子拎出去,这些事到现在我还记得呢。”
周姨娘就像看见鬼一样看着他。
慎哥儿看着她笑了,这样的慎哥儿更让周姨娘害怕。
伸出脚挑起周姨娘的下巴,“这几年姨娘害过我多少回呢,别以为我小就不知道是姨娘背后暗害我,先是那个挨千刀的刘嬷嬷,你以为爹爹为什么要了她的命?是我告诉爹爹说刘嬷嬷是你的娘,她死了真是便宜她了,半夜里使出来的那些卑鄙手段!还有刘嬷嬷让夫人的小丫鬟给我送有毒的糕饼。还有假山上松动的那块大石头,你用不用小爷慢慢的说给你听呢?”
腊梅张着嘴合不拢了,慎哥儿看她的样子就笑了。“腊梅姐,我不是你们家的大公子呢。真的大公子早就让周姨娘换出去了,你这回明白为什么她连春宫图都送给我了吧。”
腊梅捂了嘴浑身都在哆嗦,怪不得呢,周姨娘这几年的举动就在眼前晃动,腊梅什么都明白了,周姨娘就没安好心啊,慎哥儿轻轻抬起脚,“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敏哥儿还是小爷的嫡亲兄弟?”
周姨娘缓缓的坐起来。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忽然笑了,“大公子真是好记性,只是大公子又能怎么样呢?大公子就是和侯爷说了,姨娘是粉身碎骨了,大公子以为侯爷还能容得下你混淆侯府的血脉?半夜悄悄的给你灌一帖药,大公子病几天就一命呜呼了,那些铺子啊,前程啊什么的都没有了,那才有意思的很呢,要不要姨娘和侯爷说一说?”
周姨娘真有点胆色。这时候还能这样冷静的女人也不多的。
慎哥儿看着她也笑了,“姨娘不怕粉身碎骨,不过敏哥儿他还小着呢。还有九小姐刚两个多月,这么小就没了亲娘照应,家中嫡母宽厚,会好好照顾姨娘的两个亲骨肉。”
周姨娘脸色变了,这两个孩子就是她的心头肉,双眼几乎要冒出火花来,周姨娘又妩媚的笑了,带出了几分撩人的姿态,“如今咱们这话也说开了。大公子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我们都有利的。”
“你接着做你的姨娘。我还当我的大公子,回头姨娘买通杀手要了我的性命。那才真的安乐无忧呢。”
周姨娘嗓子里发干,在心里早骂了几百遍了,慎哥儿连这个都顾虑到了,这小崽子狡猾的很,她倒不好如此行事了,周姨娘忙说,“我可以发誓的,绝不会对大公子不利。”
慎哥儿看着她笑了,“好啊,你就拿敏哥儿起誓,要是你有了害我的念头,敏哥儿不得好死,将来被人卖到天香楼当兔子,九小姐就到青楼当娼.妓好了。”
周姨娘恨得两眼喷火,喘着气瞪着慎哥儿,慢慢提起一口气,只要她出了这屋子,慎哥儿有了顾虑就好了,周姨娘就想站起来,慎哥儿抬起一脚又踢在她关节上,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周姨娘脸白如纸,豆大的冷汗就下来了。
慎哥儿又一连踢了她好几脚,“姨娘想好了没有呢,这天眼看就要黑了,到时候二门一关,姨娘今晚就住在这里,我们母子也好好的亲近一番。”
这个该死的小崽子!
周姨娘哪里舍得拿儿子女儿立誓,慎哥儿笑吟吟的看着她,只管戏弄着。
周姨娘低头想了想,慎哥儿早知道身世,这几年他忍着不说,小崽子好深沉的心机,就是今天也是先把下人都打发出去才突然发难的,小崽子给皇子伴读有了靠山,如今只能从长计议了,周姨娘只好咬着牙立了誓言。
慎哥儿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笑道,“姨娘也该回去了,敏哥儿哭瞎了眼睛可怎么好呢,变成瞎眼的兔子就不值钱了,还有九小姐要是掉在地上摔破了皮,哪个院子里愿意要破相的姑娘呢。”
周姨娘忍着慎哥儿口头上的轻贱,一言不发的梳洗一番,忍着浑身的疼痛,领了敏哥儿回去了,心中默默的筹划。
腊梅看她走远了,一下子就把慎哥儿搂在怀里,“我的小爷你可吓死我了。”慎哥儿在她身上靠了一会笑道,“腊梅姐姐你多久没抱过我了呢。”
腊梅忙一把推开他,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如今该怎么办呢?这件事绝不能让侯爷知道的,周姨娘那句话说的没错,侯爷绝不会容许你混淆了他家的血脉,周姨娘要是万一和侯爷说了可怎生是好?”
慎哥儿笑了,“腊梅姐也知道这件事了,侯爷会连你一起灭口的,腊梅姐你怕不怕?”
腊梅看着他忧心的说,“奴婢连性命都是公子救回来的,死了又算什么,只是我们不能这样等死,大公子今天冲动了,该忍下这口气的,慢慢的再作计较,如今周家有权有势,大公子千万小心。”
“腊梅是李家的家生子,你还叫我大公子?”
腊梅想了想笑了,“老夫人当初让奴婢服侍大公子,奴婢就是大公子的人了,不光奴婢这样,咱们碧梧书房一百多口人都是大公子的人,这件事万一败露了,我们这些奴婢或杀或卖,还不知道是什么命呢,公子心善,奴婢愿意跟着公子一辈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