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 辰初刚过,玉潭坐在铜镜前梳妆,又拉过妹妹仔细端详,玉沁梳着双髻,头上簪了朵白芙蓉绢花,还穿着那件青缎子掐牙背心,看起来就像一个小丫鬟,玉潭笑着拍拍她的脸蛋,姐妹俩又说笑几句,二门那边传话,说是舅少爷来了。
慎哥儿一大早过来做什么?
玉潭派了王婆子领他进来,一边答对等着回事的媳妇们,玉沁溜出来,看见慎哥儿远远的沿着回廊过来了,玉沁忙迎上去笑道,“慎弟弟你一大早就来了。”
“不长眼睛的小丫鬟,见了舅少爷为何不拜。”
慎哥儿穿着青缎子柿蒂纹直缀,倒背着双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玉沁的心情忽然间就好了,噗嗤的笑出声来,“给舅少爷请安,舅少爷一大早忙什么呢,你身上还有酒味儿,一大早就喝酒了?”
慎哥儿拉着她压低声音,“我闯祸了,我是来负荆请罪的,一会儿二姐姐打我了还求五姐姐帮我讲个情,我送你一个手串。”
慎哥儿手上托着淡红的桃木芯手串,颗颗圆润,那顶珠上居然刻了只小老鼠,玉沁禁不住笑出声,“你从哪里淘弄来的?这么新奇有趣。”
玉沁水灵灵的大眼睛盛满了喜悦,小嘴微张,低头摆弄着手串,慎哥儿看着她微笑,“这是我特意刻了送给五姐姐的,连二姐姐都没有。”
玉沁抬眼看向慎哥儿,慎哥儿眼神幽深,嘴角噙笑,就那么笑微微的看她,玉沁没来由的心里一跳,连忙笑了,“好啊,你看五姐姐是个好答对的,就给了我这木头做的,你给你三姐姐的可都是价值千金呢,由不得我不生气,我才不帮你讲情。”
玉沁俏皮的笑着,眼睛亮晶晶,嘴里说着生气,哪里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慎哥儿笑了,“三姐姐贪恋那些金银俗器,我花点银子就行了,我五姐姐哪里会把那些俗物放在眼里?弟弟只好别出心裁,这手串可是我亲手打磨,这颗顶珠上的小老鼠费了我小半天的光阴,我五姐姐还没瞧在眼睛里,我扔了就是了,也送给你一坨金子。”
玉沁一开始还笑着,见慎哥儿夺了手串扔出去了,那物件落得远远的,掉进那边浇花引过来的水渠里,玉沁可气急了,脸颊绯红,跺着脚说道,“那是你送给我的!你还敢扔了,慎弟弟这个人真没意思,你都说好了是给我的,你还敢扔了。”
慎哥儿在她耳边笑道,“五姐姐还掉金豆子了?你看这是什么?”慎哥儿手里拎着手串在她眼前晃着,“你帮我讲情我才肯给你呢。”
玉沁腮边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看了慎哥儿手里的手串才知道上当了,小脸蛋儿粉融融的,攥了小拳头打过去,“慎弟弟你就会欺负人。”
慎哥儿笑道,“明明是五姐姐欺负我,你还打了我呢。”
玉沁又羞又窘,刚才一时忘形,就忘了那些规矩了,小时候被祖母罚了好多回,娘也时时提醒她,又有管教嬷嬷管着,玉沁总算记住了自己的身份。
玉沁小声央求慎哥儿,“慎弟弟你不要和二姐姐说去,都是我不好,我也不是打你,我就是,我就是轻轻的碰了你一下,回头我给你绣个荷包好不好?”
玉沁的眼睛里还带着孩子气的天真,慎哥儿想起老夫人数不清的那些规矩,五姐姐活泼的性子被拘束成木头一样,还好他把五姐姐接出来了,顶着修道的名义又怎么样呢,五姐姐这般惶恐,只为轻轻打他一下,慎哥儿还巴不得天天挨打呢。
“我等着五姐姐绣荷包呢,咱俩戴一样的荷包,一看就是亲姐弟。”
玉沁不由抿嘴笑了,慎弟弟没怪她呢,慎弟弟系着的还是她做的荷包,三姐姐送过他许多个精美的荷包,慎哥儿小时候也带着,后来就只肯带她做的了。
慎哥儿看着玉沁腮边的小酒窝,心里微微一动,凑到跟前还想再说几句话,红笺从院子里迎过来,“少夫人都等急了,还说大公子怎么还没过来,说带路的婆子不着调。”
慎哥儿笑道,“我打发她回去了,我刚和五姐姐说了几句话。”
慎哥儿拉着玉沁笑着叮嘱,“别忘了帮我讲情啊。”
红笺连忙笑道,“敢情大公子闯祸了?我们少夫人可不能生气。”
慎哥儿就愁眉苦脸的叹气,“瞒不了我二姐姐呢,只怕还得让她气一回,红笺姐姐你也得帮帮我,我挨一回打也没什么,气坏了二姐姐可不得了。”
玉沁推他快点过去,“你好好和二姐姐说说,二姐姐不会怪你。”
走几步进了院子,玉潭站在门口等他,慎哥儿心里一热,连忙跑过来笑道,“二姐姐出来做什么,一大早还有些凉,你禁不得冷风吹。”
“你也知道是一大早啊,我问你,你一大早就来了有什么事?”
慎哥儿帮她挑开帘子,“我昨晚上孙彪那里了,喝了点酒,他们家饭菜不对口味,我也没吃几口,我这会儿有些饿了呢。”
玉潭就吩咐墨香上小厨房拿点吃的,一边数落他不知道爱惜身体,慎哥儿含笑听着,不时答应一句两句,一会儿功夫墨香提着食盒回来了,“早晨刚熬的白粥还热乎呢,还有几样清淡小菜,奴婢又让她们做了酸汤解酒。”
墨香笑盈盈的布置杯盘,先盛了一碗白粥递过来,又端出来四个小菜,一碗热腾腾的酸辣醒酒汤,慎哥儿想起她姐姐翠墨越发头疼了,他该怎么和二姐姐说呢,慎哥儿吃了一碗就放下了,心里堵着哪里吃得下,墨香收拾出去给小丫鬟分了。
慎哥儿也不能再拖着了,他早晚都要说,来到二姐姐身边,从袖子里掏出小巧的戒尺递过去,“弟弟闯了祸,还请二姐姐责打。”
玉沁捂了嘴笑了,这戒尺还是为谨哥儿和敏哥儿做的呢。
玉潭看他一眼也不说话,轻抿一口茶,慎哥儿做这些相声,就是又闯了大祸,她要沉住气压住他方好,玉潭在窗边作针黹沉默不语,红笺帮着分丝线。
玉沁笑道,“二姐姐,慎弟弟说的可怜呢,他做错了事你饶他一回。”
玉潭扭头和红笺商量,“你说小老虎的眼睛用什么颜色丝线好呢,黑色有些愣眼。”
红笺拈几根线比量一回,慎哥儿抢着说,“二姐姐是给我小外甥做肚兜?姐姐还绣小老虎吗?虎头鞋、虎头帽绣了没有呢?我小时候二姐姐还帮我绣过几件,我还留着呢,等我有儿子了我送给我儿子穿。”
几个丫鬟捂着嘴笑出来,玉沁一边笑一边刮着脸羞他,“你哪来的儿子。”
慎哥儿看着玉潭,“我五姐姐羞我呢,我早晚有儿子。”
玉潭不动声色,她见惯了慎哥儿的小把戏,慎哥儿闯的祸越大,越是愿意这般东拉西扯的,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搭理他,给他点颜色他就敢开染房,让他牵着话头就上当了,这小子死皮赖脸的也要辨出歪道理。
慎哥儿见二姐姐不说话也没奈何了,叹了口气,“偏偏翠墨也没工夫了,忙着绣嫁妆呢,明天她就要嫁人了。”
“你说什么?什么翠墨嫁人,你再说一遍。”
玉潭停住针线看向慎哥儿,心里隐约觉出不妙了。
这么大的事儿早晚都得和二姐姐说啊,慎哥儿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说了,“我当了一回媒人穿针引线,陆大人也答应了,翠墨心里也愿意,暗云卫一帮人张罗着办喜事,明日就抬过去了,二姐姐也得添妆才好。”
玉潭眼睛里全是怒意,挺直了脊背抿了嘴不说话。
慎哥儿索性一股脑的说出来,“陆大人早就喜欢翠墨了,翠墨也答应嫁他,翠墨已经是陆禀的人了,生米煮成熟饭,翠墨只能嫁给他了。”
玉潭心里蹿出小火苗,一眼看到小戒尺,夺过去照着慎哥儿就打,慎哥儿挨了两下忙抱住玉潭的胳膊,“二姐姐小心身子,你心里有气,吩咐人打我就好。”
几个丫鬟也惊呼着围过来,慎哥儿夺了戒尺仍在一边,“二姐姐你别生气。”
玉潭没了力气,“你还学会送婢女了?你真有出息啊,放着正路你不走,你偏偏要走歪门邪道,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愿意,你还是照做不误,你眼睛里没有我这个姐姐,我还和你多说什么呢,我们就不是一路人,你回去吧,以后也别来见我。”
玉潭脸色雪白,连嘴唇都惨白了,嘴唇抖动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浸满眼泪,慎哥儿见她真的气狠了,心里着急连忙跪下来,“二姐姐你打我好了,你何苦气成这个样子。”
玉潭疲惫的一挥手,“你越大越有主意,也不把你姐姐放在眼里,只是我告诉你,翠墨是我的丫鬟,我容不得你卖了她讨好你的上司,陆大人要女人,你又想往上巴结,你想做献媚的小人,你只管花银子买去,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往日我也高看了你。”
玉潭说着站起来进了内室,慎哥儿可怜兮兮的看了玉沁一眼,玉沁也不搭理他了。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