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哥儿靠在墙上忍不住笑了,五姐姐说的那句“并没有别人”二姐姐哪里会相信了,二姐姐不肯点破,让他在外面站着罢了,屋里连说话声都小了,慎哥儿索性坐到地上等着,昨晚忙乱了半宿没睡,今早又挨了二姐姐一顿排揎,慎哥儿也累了。
二姐姐把翠墨当知心的姐妹,很怕他把翠墨送进火坑,上来就跟他着急动气的,只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还得翠墨做这解铃人。
玉潭听翠墨说着,她不知道娘亲还有一段沉埋的往事,一时间连呼吸都沉重了,玉沁泪眼模糊,“娘亲从来没说过这些,娘亲怎么就肯告诉慎哥儿。”
是啊,娘亲把这么重要的信物都托付给慎哥儿,玉潭拿了娘亲写的信札看了一遍又一遍,纸张已经泛黄了,上面是娘熟悉的字迹,“忍看陆郎负奇冤,莫问青天日月悬,怜卿果有英雄色,慧剑绝情出阳关。”
娘亲心里藏着一段凄美的故事。
“佛前许下千般愿,归来洒泪掩重门,夜来倾听窗外雨,挑灯无眠绣嫁衣。”
玉潭再三吟诵,她从来都不明白娘的心思,娘的心思就像藏在迷雾里的风景,她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轮廓,透过这泛黄的纸张,玉潭仿佛明白了,娘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上了花轿,眼睫毛承载不住心里的酸涩,一滴滴眼泪打湿了衣衫。
“瞧奴婢做了些什么,到招惹小姐哭起来,小姐不许哭了呢。”
翠墨连忙出去打水,看见慎哥儿站在门外笑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走开了。过了片刻端来一盆清水,并巾、帕、靶镜的等物,服侍玉潭梳洗了,又拿出脂粉笑道,“这是奴婢新买的,小姐先将就用一回。”
翠墨笑盈盈的,玉潭也收拾了心情重新梳妆。玉沁也收拾过了。
姐妹俩吃了一杯热茶。玉潭平静下来,“原来齐家和陆家还有这层渊源,你愿意跟着陆大人。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只是我们以后再见面就不容易了。”
玉潭不胜唏嘘。
翠墨笑道,“奴婢也许还有福气呢,陆大人说要娶我为妻。”翠墨看着二小姐。“便是做妾我也情愿,大公子答应放了奴婢全家奴籍。奴婢都不知道怎么开心好了,奴婢的侄子不用再做奴才了。”
玉潭支起手肘,眼中难掩惊诧,“他娶肯你为妻?”
玉潭一时顾不了后面那些话。翠墨奴婢身份,放了奴籍又如何了,陆禀正三品的暗云卫指挥使。两人身份悬殊宛若云泥,玉潭听了这话如何不吃惊了?
翠墨眼里闪动着光辉。“奴婢沾了夫人的光,陆大人因为夫人高看奴婢一眼。”
齐家和陆家这点渊源,陆大人纳为良妾也罢了,因为她娘亲就高看翠墨一眼,陆大人哪里是讲人情的,翠墨有点一厢情愿了。
难道是翠墨误会了。
翠墨看出她的心思了,“这些信札陆大人那天都拿走了,昨晚又给我送回来了,还有他的一点积蓄,只说是他给我的聘礼。”
翠墨自嘲的一笑,爽快的说,“奴婢能帮全家除了奴籍,粉身碎骨又有什么关系了,奴婢的奶奶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奴婢这样的身份,从来就不敢想得太多。”
玉潭欲语还休,翠墨反而笑了,“小姐不必再劝,奴婢心里都明白,这条路是奴婢选的,奴婢不会后悔。”
玉沁忍不住问她,“成亲要三媒六聘,还来得及吗?翠墨你真的明天出嫁吗?”
翠墨笑道,“奴婢不在意那个,他喜欢坐在我这里,喜欢吃我做的饭菜,有幸服侍一回我心里就很知足了,陆大人一早进宫请旨,说是给奴婢讨个恩典,也不知道大公子和小姐怎么说的,奴婢天大的喜事,在小姐眼睛里倒成了灭顶之灾了。”
玉沁笑着说,“慎哥儿也没说什么啊,他就说陆大人明天要抬你过门,生米煮成了熟饭,你都是他的人了,你只能嫁给他,怎么给人做了饭就要嫁给他吗?”
玉潭先红了脸嗔着妹妹,“沁儿不许乱说话。”
翠墨也喊了出来,“大公子真是,这种话也能乱说了?陆大人坦荡君子,奴婢也是知道廉耻的,奴婢找大公子问清楚!”
玉潭脸上带了些许笑意,“并没有那样的事儿?”
翠墨连忙笑道,“当然没有了,陆大人来了几回,就坐在外间那把椅子上,连多一句话都没和奴婢说过,就是昨晚陆大人也在外间屋坐了一宿,还催奴婢进来休息,今个儿一大早就进宫了。”
玉潭冲外面喊着,“慎哥儿你还不进来呢,你还在那里生根发芽了?”
慎哥儿没应声,玉潭看着玉沁,“你去叫慎哥儿进来。”
玉沁推了门出来,过道里光线幽暗,只看得见慎哥儿闪亮的眼睛和大致的轮廓,玉沁先悄悄的笑了,“我白让你站了半天,也没瞒过二姐姐。”
慎哥儿拉了她的手不肯说话,看起来委屈极了,玉沁又悄悄笑了,“慎弟弟你别委屈了,回头我帮你讲情,你快跟我进来吧。”
慎哥儿磨蹭着只是不愿意,大门忽然开了,亮光中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几步晃到跟前,玉沁吓得一声惊呼,慎哥儿赶紧扶着她笑道,“可见是个活阎王,你吓着我五姐姐了。”
陆禀站定了,“你怎么在这站着?”
慎哥儿也不搭理陆禀,拉着玉沁进了屋,看着玉潭嘻嘻笑道,“弟弟没生根发芽,这不是拔出来了?”
陆禀出现在门口,屋里的空气都凉了几分。
翠墨赶紧过来见礼,玉潭也福了一礼招呼着。
陆禀微微颔首看着玉沁,鹰眼如电上下打量着,这人也太放诞无礼了,玉沁躲在慎哥儿身后藏起来。
“你长得像齐漱玉。”
陆禀掉转眼光看着慎哥儿,“还得你进宫帮我说几句话,陛下不肯应承,陆某没奈何只好回来,我护送你进宫。”
慎哥儿哼了一声,“我很愿意管你呢。”
陆禀脸上的肉跳了几下,嘴一咧似笑非笑的,“这可由不得你了,翠墨是我的人,我就是抢也要把她抢回去,谁叫我动了念想呢,陆某哪里还忍得住了。”
慎哥儿差点跳起来,好嘛,还说没什么,没什么会这么说话?
还他的人了,还动了念想忍不住了!
慎哥儿不肯承认是他想歪了,也有点心虚,昨天陆大人好容易说出口,恨不得立刻就把翠墨娶回家去,千年铁树开花,由不得他不往歪了想啊。
翠墨当时又哭了,好好的你哭什么。
要是没什么你还哭了?
早知道陆禀这样着急,也得难为了他方才有趣儿。
陆禀拉了慎哥儿就要走,慎哥儿一甩袖子,“我今天忙着呢,我约了人打马球。”
陆禀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几下,他活了一把年纪了,没有女人能入他的眼,他也不敢留下后代,做的是朝不保夕的黑活,他的仇家多如牛毛,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他是皇帝倚重的心腹,是皇家豢养的恶犬。
皇帝要他咬人,皇帝要他的忠心,皇帝肯护着他,这些都是有代价的,万一他死了清算起来,留了后也是任人宰割,翠墨这姑娘不一样,她是小殿下的亲信,娶了她搭上这股东风,就算他死在外面被野狗啃了,小殿下也会护着她们孤儿寡母。
陆禀混到这个位置哪能不明白呢。
陆禀早就动了心思,他不敢表现出来,小殿下心里精明着呢,那小姑娘是小殿下的心腹,他也怕吓着她,她要是不愿意他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他只能离她大老远的坐着。
真是连老天都肯帮他,齐漱玉留下妆奁,他让她读信,让她知道了他的秘密,他有理由接近翠墨了,每天坐一会儿也好啊。
小殿下说要把翠墨送给王公子,他当时都相信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原来小殿下想成全他,他可得抓了机会。
皇帝满脸带笑的扯闲篇,陆禀心里怎能不着急?他不知道是该表现得急切一点,还是满不在乎的淡漠,陆禀只知道他不能放手了。
慎哥儿偏头打量陆禀,暗暗点了点头,瞧这家伙急的,他倒被这家伙给骗了,两人眼光交融片刻,陆禀冲慎哥儿笑了。
玉潭想帮翠墨争面子,福了一礼笑道,“自古三媒六聘,陆大人得拿出诚意才好,翠墨是小女子的婢女,她的婚事由不得慎哥儿做主,小女子这就带她回去。”
陆禀近前一步抢过翠墨,拦腰抱在怀里,翠墨惊呼一声。
“陆某就是抢也得抢回去,翠墨是陆某的女人。”
“你——”玉潭先是吓了一跳,愤怒染上眉梢,“陆大人你不讲道理吗?”
慎哥儿连忙笑道,“二姐姐也别着急,陆大人你也别着恼,你们先听听翠墨怎么说啊,她要是明天就想嫁,抬过去就是了,她要是想三媒六聘,陆大人你也得张罗了。”
陆禀大喜过望,好事将近啊,翠墨深知夜长梦多,“奴婢不在意那些规矩,奴婢听陆大人吩咐。”
陆禀脸上的肉又簌簌的跳动起来,满脸的兴奋也狰狞可怕。
翠墨低了头,二小姐为她想着,她伤了二小姐的心了,只是二小姐哪里能明白她心里的苦涩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