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潭过去求见爹爹,李鸣唯让小丫鬟传出话来,说已经休息了,以后再见吧,这是从来也没有过的情况,李鸣唯对儿子想起来就骂,对女儿宽容多了,女儿家是娇客,尤其玉潭是出嫁的女儿,夫家又尊贵,李鸣唯无论如何也不该不见她。
爹爹以前都对她笑脸相迎的,这是为了玉容的事心里不舒服吧。
玉潭只能这样想了,吩咐小丫鬟几句话,让好好照料侯爷,眼见乔姨娘打扮着从垂花门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娇儿捧着托盘,乔姨娘看见姑奶奶了,热情的一盆火似的招呼,“哎呦,今儿倒是巧了,奴婢给姑奶奶请安。”
玉潭见她一身水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眼角也没睬她一下,带着丫鬟转身走了,侯府再也不能钳制她了,这样的感觉真好。
身后乔姨娘浪笑着喊着侯爷。
身后的媳妇、丫鬟七嘴八舌骂起来,玉潭倒觉得有些好笑,没走出多远,外书房突然传来侯爷的怒吼,还有摔碎瓷器的声音,乔姨娘就婉转着嗓子啼哭。
玉潭一阵恶寒,带着丫鬟快步离去,站在轿厅这里等慎哥儿,慎哥儿接了敏哥儿和谨哥儿过来了,这些天敏哥儿和谨哥儿回了侯府,他们俩还小,闲言碎语也听到几句,心里很怕哥哥不回来,听说哥哥要带他俩回去,小哥俩都高兴了。
玉潭和丫鬟们有颖国公府的大车小辆,郭新成给慎哥儿兄弟派了一辆翠宝华盖车,派了几名家丁护送,眼看哥三个坐好了。玉潭的车马走在前面,慎哥儿这辆车跟着。
郭新成眼看着大小车辆前呼后拥离开,擦了把冷汗忙过去听侯爷吩咐。
侯府车辆宽敞,铺了厚厚的锦垫,谨哥儿高兴的又说又笑。敏哥儿却忍不住哭了,摇着小脑袋问,“哥哥他们打你没有?”
慎哥儿不禁抽了抽嘴角,敏哥儿这孩子一心把他当哥哥依靠,他心里始终有芥蒂,也不好不搭理他。见敏哥儿为了他哭了,慎哥儿也有几分无奈,这孩子天生多愁善感,比小姑娘家还敏感脆弱,心性又狡猾聪慧。
慎哥儿就问谨哥儿。“你说他们打哥哥没有?”
谨哥儿小孩子心性大声说道,“他们不敢,我哥哥最厉害了。”
慎哥儿看着敏哥儿笑道,“你听见谨哥儿怎么说了吗?”
“可是,可是,”敏哥儿胆怯的说不出来什么了,两只小手抓着衣襟揉着,雪白的小脸蛋上忽闪出一对好看的小酒窝。
慎哥儿不禁暗自摇头。
男孩子长得这般漂亮不是好事。他得想法改变敏哥儿的气质才好。
还有玉沁,他也该带着五姐姐出去玩玩了。
一会就能看到五姐姐了,慎哥儿心里也雀跃起来。又不禁有些好笑。
车外传来一声马嘶声,赵弘毅喊着追赶过来,慎哥儿掀开轿帘往外一看,就见赵弘毅打马来到近前,赵弘毅的身量完全长开了,身上穿着大内侍卫的服饰。一双细长的眼睛闪着凛然的锋锐之气,看起来英气逼人。
慎哥儿不由心里气恼。刚想起五姐姐他就来了。
赵弘毅跳下马来,“你小子行啊。这些日子吃苦了没有?哥们帮你疏通过了。”
慎哥儿看着他一抱拳,“多谢赵兄好心,李慎不胜感激涕零。”
赵弘毅当时就不愿意听了,拿马鞭子敲着车顶,嘴里笑骂道,“你小子就跟我耍花枪,和我说话没一句真的,我问你呢,你怎么就敢扎刘瑀威一刀。”
慎哥儿连忙摆手,“我哪里敢扎他了,借我个胆儿也不敢,那是意外碰上了。”
赵弘毅听了这话哼了一声,“这意外倒是真巧,我告诉你说,有好事等着你呢,我站完了今晚的交接班,请你到会宾楼吃酒去,到时候我和你细说。”
赵弘毅英挺的剑眉下眼神闪亮,等不及慎哥儿说话,拨转马头匆忙离开,眼下这时辰该赵弘毅当差,这小子有些真本事,远非那些靠家族吃饭的纨绔可比。
慎哥儿放下轿帘,想起来赵弘毅的小心思,眼神也幽暗起来。
赵弘毅这些天没少了帮他上下打点,陆大人就接了几千两银子,暗云卫上上下下没有不说赵公子豪爽的,慎哥儿默默的出了一回神,又想起那尊纯金的太上老君,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膝盖,那些思绪忽然间从脑海里跳出来,冥冥之中似乎开启了一扇大门,迷雾中也透出光亮,慎哥儿勾起嘴角笑了。
有人小心翼翼的拉他的衣袖。
谨哥儿仰着小脸问,“哥哥你不生气了?刚才敏哥儿说你生气了,不让我说话。”
刚才的他脸色很不好吗?连小孩子都看出来了。
慎哥儿看了敏哥儿一眼,这孩子慌忙垂下眼帘,小脸蛋透出淡淡的粉红,敏哥儿这孩子心思细腻,这么小就会看人的脸色,慎哥儿想了一下笑了,随口又问了几句书,谨哥儿天分上比敏哥儿差远了。
很快到了颖国公府侧角门,玉潭下了车,媳妇、丫鬟们簇拥着往隐秋苑走去。
玉沁早在影壁墙这里等着呢,看见二姐姐回来连忙迎上去,又一眼看见慎哥儿,玉沁腮边绽出了微笑,攥着小拳头打过去,眼里泛起泪花,敏哥儿、谨哥儿也连忙喊着五姐姐。
堂前一片欢笑。
玉潭出来半天身子乏了,也不管慎哥儿兄弟,由着丫鬟们服侍了换衣服休息,玉沁拉着慎哥儿兄弟往后边走,“快跟我到后头看四姐姐去,她想见你呢。”
玉芳住在兰月阁,玉沁住在翠月轩,姐妹俩比邻而居,地方都不大。玉潭不好为妹妹做得太多,玉芳除了青螺、碧螺这两个从小服侍的,玉潭又指派了四个丫鬟,用例比照玉沁,兰月阁虽小。和侯府的住所相比宽敞多了,就连刘姨娘都跟了进来。
玉芳说不出的惊慌害怕。
玉芳醒来后心里说不出的凄惶,从小跟着慎哥儿读了几天书,后来她赶不上慎哥儿的进度了,就帮慎哥儿抄写她不明白什么意思的古书,那些书晦涩难懂。她自己看看女儿经列女传之类的,女戒也抄了几千遍了,那些品格美好的女子都是她的榜样。
玉芳把书本看得神圣,又是听祖母的教诲长大的,心里深信不疑。
玉芳眼前都是三姐姐被人轻薄的画面。她也被那人抱住了。
每当她从噩梦中醒来,玉芳都羞得恨不能再死一次方好,要不是刘姨娘看得紧,在侯府的时候玉芳就死了,钻了牛角尖的玉芳听不进去别人说话,一心以为丢了脸没法活了。
玉潭真拿这个妹子没办法了。
玉潭只好告诉她慎哥儿为了她姐妹打架,都被暗云卫抓走了,眼下生死不明。她要是死了对得起慎哥儿吗?那边还急着救人,她反倒添乱,玉潭又把她接到家里调养。玉芳这些天忍着不死,她不能死在二姐姐家里,少不了以泪洗面,刘姨娘憔悴的老了十年。
听说慎哥儿来了,玉芳挣扎着坐起来想要下地,玉芳拉住慎哥儿呜呜哭了。慎哥儿好笑起来,“四姐姐我这是新做的衣服。都让你弄脏了。”
玉芳羞红了脸,顿时就手足无措了。
四姐姐心眼实诚。和她开不了玩笑,慎哥儿还让玉芳躺着,玉芳又想起来心里担心的那件事,哪里还躺的住了,呜咽的问慎哥儿怎么样了,吃苦头没有。
玉沁忙说,“四姐姐你又哭什么,慎哥儿他没事了,他好着呢。”
玉芳挣扎着要给慎哥儿磕头,气得慎哥儿坐在她身边训斥,“四姐姐你傻不傻啊,能有多大的事了,你往石头上撞,你能白捡一条小命便宜了你。”
玉沁在后面拉着慎哥儿的衣襟不让他说了。
慎哥儿接着说她,“那些错又不在你,玉容还好好的呢,也没见她想要死了,你死了撇下你姨娘怎么办?你长脑子没有?也不知道好好想想。”
玉芳从来也没见过慎哥儿板着脸训人,说的又是她,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玉沁瞪着慎哥儿,“瞧你把四姐姐给招惹哭了。”
慎哥儿笑道,“我是为了四姐姐好,她的脑子不开窍。”
玉芳心里委屈极了,那种时候她不死了怎么得了?一人吐口吐沫就能把她淹死,祖母说过的,女人家的名节要紧,二姐姐不让她死了,姨娘也看着她,她不要给陆公子做妾,玉芳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把抓住慎哥儿哭着,情绪太激动了,脑子一晕小脸煞白。
黄老先生住的近,很快就来了,玉芳这种状况老先生也没办法,只能帮着针灸。
玉芳清醒过来又想给慎哥儿磕头,她有一肚子话要说。
慎哥儿知道和玉芳说不明白,她脑子里早装满了祖母的那些道理,慎哥儿不想听玉芳嘴里说出来的话,态度罕见的强硬起来,吩咐丫鬟拿戒尺,慎哥儿打了玉芳的手掌心,一句句的逼问起来,连玉沁都吓住了,谨哥儿和敏哥儿更是吓得躲在角落。
玉芳这种状态没法讲道理,慎哥儿强硬的命令她。
若干年以后了,玉芳儿孙绕膝,她还清晰的记得这天,慎哥儿拿戒尺打她的手掌心,说她读书不用心,说她连圣人的话都不听了,慎哥儿背了一段她不明白的书,说那是圣人之言,她要是死了才是给李家蒙羞。
慎哥儿答应她终身不嫁人,玉芳心里放轻松了,也坚韧的活了下来。
后来玉芳也是儿孙绕膝的老人了,夏日的夜晚坐在紫藤花架下听孙女弹琴,有时候还会想起年轻时犯傻的往事,遥望都城的方向,心里盛满了感激之情,她那个弟弟走到了让她仰视的高度,让天下万民仰视的高度。(未完待续)
ps:这一章写得最久,眼看着电脑屏幕发愁,一开始是对话形式,写得强差人意,后来干脆换成了旁白。玉芳这样的女孩子有很多,都被列女传洗脑了,以前读过袁枚的《祭妹文》,那是被礼教害了一生的女子,封建礼教害死人。
玉芳满脑子浆糊,道理和她讲不明白,她有一肚子道理,好在她还小,多出去走走,离开过去的环境,还有一个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