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要到中秋佳节,今年的中秋宴不同于往年,皇后早就开始筹办了,册立太子,皇后扬眉吐气,太后躲在万春宫养病,轻易不肯见人,皇家该选太子妃了,暗中挑选三两年,太子也就到了大婚的年龄,是以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格外期待。
皇后管理后宫,贺公公管教一干小太监,都忙得不可开交。
周蕴跟在皇帝身边学着批奏章,皇帝不厌其烦,手把手教着,透过枯燥的文字揣摩着大臣的心意,一字一行看得仔细,奏章里面大有考究,皇帝看了十来年,自有一番心得,朝廷重臣几十位,那些七品官员多如牛毛,皇帝只能靠枯燥的文字洞悉人心。
君心难测,臣心何尝不是如此,周蕴要学的是帝王心术,只能皇帝言传身教,又有哪个大臣教得了,昭明帝指着一封奏折笑道,“有一封请立太子妃的,蕴儿你怎么想?”
周蕴看了笑道,“你儿子就是油汪汪的大肥肉,都想上来咬一口,咬不着蹭一手油也是好的,爹爹早说了这件事顺着儿子心意,让她们多盼些天吧。”
皇帝笑着指着周蕴,“粗陋。”
周蕴也不过一笑,“蕴儿倒是有些想法,爹爹该让我见见几个弟弟了。”
笑纹不由得僵在脸上,皇帝眼中神情莫名,“你见他们做什么,你有多少大事要做。”
周蕴笑道,“爹爹小心眼了不是?到底是我亲弟弟,爹爹还怕我害了他们?”
“爹爹怎么会不相信蕴儿,蕴儿你贵为太子,他们都是你的臣民。很没必要见他们,等过了年爹爹先打发二皇子到封地去,三皇子过两年再打发他,蕴儿要学的是处理朝政,爹爹会帮你扫平所有障碍。”
周蕴拉着皇帝的龙袍笑道,“爹爹还是小心眼了,蕴儿在李家长了这么大。连敏哥儿我都肯对他好。蕴儿一开始没安好心,让他在灵前当孝子做样子,敏哥儿跟了我也有大半年了。那么点的小人儿,偏有那样一个姨娘,蕴儿讨厌过他,后来也愿意照应他了。
几个弟弟都是爹爹的儿子。三皇子、四皇子还小,爹爹很该让蕴儿见见他们。相处久了兄弟间也和乐不是?爹爹不愿意几个弟弟见蕴儿,爹爹想看兄弟阋墙啊,”
皇帝板了脸瞪着周蕴,“胡说。这样的话也能胡说?”
周蕴笑道,“二皇子也是爹爹的骨肉,他母妃是赵贵妃又如何了?赵贵妃不过是赵家的旁支。蕴儿连敏哥儿都能忍着,何况二皇子还是我亲弟弟。他还小着呢,爹爹把他打发到封地做什么,几个弟弟将来要做贤王,蕴儿会对他们好的。”
皇帝听了这些话很是感慨,眼中神色晦暗不明,“蕴儿啊,你让爹爹说你什么好,你的心性太纯善,你不要忘了,你生在皇家,皇室子弟总有很多无可奈何,你想把他们当兄弟,他们可不会把你当兄长。”
周蕴听了笑了,“爹爹常教我以德服人,蕴儿自认还有些本事,蕴儿若像蓝翔殿那位,爹爹也不肯辛苦提拔儿子了,蕴儿见过二皇子,那个弟弟算得上聪慧,不过他比起蕴儿来还是差远了,二皇子母妃不得宠爱,他若是真聪明,该知道怎么做人。”
皇帝笑着不说话,眼里的神色很固执,皇帝不想让几个皇子拜见太子,根本就不给几个皇子露面的机会。
周蕴说了这番话也不再坚持,有些话说了就好。
父子俩一起看奏折,又有暗云卫的密报,颖国公府今日请客……
周蕴看着眼前的黑纸白字,视线渐渐的模糊了,很好,二姐姐不理会他的暗示,到底舍不得妹子进宫,他和五姐姐今生注定无缘了,沈家门第清贵,五姐姐得了佳婿,他坐拥天下,今后既有男女之防,又有君臣大义,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眼前是玉沁盈盈的笑脸,波光潋滟的眼眸,他说过,他会护着五姐姐一辈子,但愿沈公子是个好的,周蕴心里一阵刺痛,狠狠的掐了大腿,就见皇帝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周蕴无奈的笑了,眼睫毛抖下晶莹的泪珠,赶紧伸手擦了,养气功夫不到家,皇帝发现他情绪外露了,周蕴只得尽可能平静的把密报递过去,皇帝看了勃然大怒,有些事还用皇家明说吗?李玉潭分明不识抬举!
蕴儿很伤心了,还在强忍着,皇帝见不得皇儿受委屈。
皇帝怒气冲天了,站起来转了几圈,“朕这就下旨,立太子侧妃!她姐姐不识抬举,蕴儿你纳李玉沁为侧妃好了,稍后父皇为你遴选太子妃。”
这一刻皇帝是不容违逆的帝王,这番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周蕴连忙跪了下来,“还求爹爹收回成命,李玉潭看中沈家公子,总有她的道理,皇家不能以势压人,蕴儿在李家长大,爹爹您总要给李家留面子。”
皇帝看着周蕴,“蕴儿,你早就求过爹爹,你说你喜欢李玉沁。”
周蕴沉默了,沉默了许久还是轻轻笑了,“就这样算了吧,蕴儿还能娶不着太子妃?多少小姐抢着要嫁给我,让娘帮我选一个好的。”
周蕴架不住皇帝凝视的目光,轻轻的别过眼睛。
错过了就是一生,舍不得失去,却不得不放手,他不能为了自己的喜欢把五姐姐困住,他不能以势压人,他心里舍不得,他也试探过了,结果还是伤心。
早知道会伤心,当初就不该贪恋那点温柔。
皇帝不置可否,拿了奏折看起来,周蕴稳住心神,强迫自己忘了那些人和事,强迫自己不在意皇帝不时流连在脸上的目光,强迫自己沉溺在无边的枯燥文字里。
皇帝看了几道奏折就让周蕴回去了,还拍着周蕴的肩膀笑了笑。
“来人,传沈天君觐见,让他速来。”
沈天君统领北大营,驻扎在城外,没有这么快过来。
皇帝看着奏折闹心了,“贺淮章你说说蕴儿这孩子,他比不得朕,朕当初没办法,不得不让皇后受了十来年的委屈,蕴儿他贵为太子,他到肯让自己委屈了。”
贺公公连忙笑道,“太子天纵聪明,心里又一片纯孝,不肯让陛下为他犯难,沈家、李家、方家比不得一般人家,太子可不就为难了?有了委屈可不就自己受着了?老奴在旁边看得明白,太子眼泪都出来了,好容易才忍回去,老奴看着也心疼啊。”
皇帝重重的一拍龙案,“李玉潭可恶!朕让你知道什么是皇权!”
沈天君不知道陛下因何事紧急传召,他在偏殿等了两个时辰,天眼看就要黑了,皇帝终于想起他了,凭着多年的经验,沈天君知道皇帝心情多半不好,他得小心应对了。
皇帝态度还好,东拉西扯闲话家常,又问了沈家的几个儿子,皇帝话锋一转,“朕听说方家有个女儿,与爱卿的儿子倒是天生的一对,朕为你们两家指婚如何?”
沈天君哪里会说不好?
方家四房的姑娘,身份低了点,好在是小儿子媳妇,又是皇帝指婚,听着也体面了,沈天君欢天喜地的跪下来磕头谢恩,皇帝满意的笑了,有一番勉励的话好说,沈天君见皇帝神色熙和,这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于是君臣尽欢,贺公公亲自送出去,“沈大人大喜啊。”
沈天君忙看了看左右,“沈某敢问公公。陛下缘何想起来为犬子指婚?”
他不问贺公公也要说啊。
“沈大人的四公子极好,不过嘛——”
沈天君心里就是一紧,“沈某敢问公公,犬子有何不妥?”
“令公子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李家小姐是内定的太子妃,尊夫人有些草率了。”
沈天君听了这话眉头一跳,忙冲贺公公抱拳,“多谢公公指点迷津!”
贺公公摸着袖子里的黄白之物,看着沈天君匆匆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的一笑。
晚霞烧红了西边的天空,一大群乌鸦像黑色的旋风一般斜掠过来,在树上盛开了大朵黑色的花,留下难听的叫声,乌鸦又很快飞走了,皇帝降下旨意,为方小姐指婚,传旨的小太监尖着嗓子朗读圣旨。
姚氏吃了一惊,方夫人吃了一惊,玉潭也大吃一惊。
皇权之威,容不得拒绝。
姚氏带女儿接旨谢恩,一开始想入宫待选,却是这个结果,姚氏思来想去的也满意了,尤其难得的是这份脸面,沈夫人第二日过来商量婚期,两家挑选吉日下聘,宫里又有一番丰厚的赏赐,姚氏心里更满意了,方夫人少不得帮着筹备嫁妆,凭白添了好些。
玉潭从沈夫人半含半露的话里猜出了宫里的意思,究竟也无可奈何了。
没过几日李鸣唯写来了书信,李鸣唯非常生气,愤怒几乎把纸张烤焦了,李鸣唯在信上大骂玉潭糊涂了肠子,又说公主就要回去了,玉沁自有公主教养,不用她操心了。
玉潭还没回过味来,方奎的书信也紧跟着来了,方奎婉转得多了,也是责怪玉潭糊涂,又措辞严厉的责怪方夫人。
中秋节前,册立太子妃的诏书终于下来了,玉潭只能让玉沁接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