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安意起来,看着柜子上几个包袱,忽然想到了什么,翻身坐起,急切地道:“娘,二哥,我们不应该收拾东西的,快把东西放回原位。”
罗氏和安健不解地看着她。
“我们既然不知道我们会出事,怎么会提前收拾行李。”安意提过包袱,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他既然能请杀手来杀我们,应该也会派人来查看,确定我们是不是真的死了,我们进京,不仅要瞒住大外公他们,这屋里的也要保持原状,但凡有一点异样,就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我们在路上就会有危险。”
罗氏和安健听懂了,把收拾好的行李拿出来全部归位。
安意把衣服放回箱子里,打开装钱的木匣,把里面的钱,全部倒在床上,解开串着一百文钱的绳子,散开放进木匣里,把另外几串大钱、碎银和银票分成三份,放进三个荷包里,“娘,我们一人拿些,以防万一。”
罗氏和安健接过荷包,揣入怀里。
安意不知不觉中,两人一切行动都听从安意的安排。
秋雨一直下,从昨夜下到今晨,初冬的寒气悄然入侵,冷彻心肺。罗氏不用收拾行李,坐在房里发呆,安清和的绝情和狠毒,深深地刺痛了她。戏文上有唱过富贵易妻,可是她从没想到,有一天,这事会发生她头上。那个负心的男人,不但要杀了她,连亲生儿女都不放过。
亲生儿女!
罗氏脸色巨变,惊恐地问道:“喜儿,你大哥在京里,他会不会有危险?”
“娘,他是武官,从二品大将军,大哥是文人,无品无职,他们不会碰面的,您放心吧,大哥不会有危险。”安意早就想到这个问题,没有现代方便快捷的通信工具,远隔千里,根本就没法通知安康防备安清和。安康一旦知道安清和是父亲,一定会去相认,到时候他小命难保。可是为了不让罗氏担心,安意不得不强装镇定,撒谎骗她。
罗氏稍觉放心。
“娘,您去做点馒头,带到路上吃。”安意怕罗氏继续发呆,又想到其他的问题,找点事分散她注意力。
罗氏去灶房做馒头。
安意打发走罗氏,拿着小锄头,去墙角处挖了个洞,把那本默写出来的毒药配方,藏了进去。
入夜,雨已停,带着湿意的晚风,徐徐吹过,枝头上残留的枯叶随风飘落,叶未落地,院中已多了个人。
穿着夜行衣的卫旸如约而至,进屋,关好门,“都安排好了,你们明天进了城,就去转角楼,我会当街将你们掳走。”
“我们要把草药先卖了,再去转角楼,假装买东西,这样才象一个意外。”安意道。
卫旸离开后,一家三口,洗洗上床,一夜难眠。
第二天,吃过早饭,罗氏拿起装着馒头的包袱,安健和安意提着装草药的包袱。
临出门时,安意扯了扯罗氏的衣裳,“娘,一会您可千万别哭,会引去怀疑的。”
罗氏捂住嘴,“我知道,我不会哭的,我们还会回来的,这是我们的家。”
安健用力抽了抽鼻子,“娘,我们走。”
村口已经有好几个人等着了,见罗氏母子三人过来,点头打招呼,过了一会,罗春力驾着牛车来了,大伙上了车,牛车摇摇晃晃向城里驶去。
罗氏回头,痴痴地看着生她养她的村庄,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把眼泪强行忍了下去。
“秋妹,你不舒服啊?”有妇人关心地问道。
罗氏睁开双眼,勉强一笑,“赶绣活,睡晚了。”
“秋妹,你家柱子有出息,进京赶考,你就要当太夫人了,不缺这点手工钱,用不着这么赶。”
“就是,你要把身子累坏了,苦得可是你自己,到时候,你还怎么享儿子福呀?”
“你家柱子当了官,会接你去京里住吧?京里可比我们这小地方热闹多了。”
“那是皇上住的地方,当然热闹啦。”
“我听说……”
妇人们七嘴八舌地闲扯,越扯越远。
罗氏没有心情接话,低着头,搂紧怀里的包袱。
说了一会,妇人们又聊起了柳婶家的事。昨天正午,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朱福财家找丛柳,可等他们踹开锁着的大门,却发现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柳婶带着儿女不知去向。
朱福财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在井塘村最亲的就只有三个堂兄弟,因他嗜赌,早已断了来往,柳婶她们不见了,他们丝毫不在意,也不打算去寻找。
朱家的事,与安家无关,而且此时此刻,安意也无心去管别人的闲事,她在想,如何在她们到达京城之前,阻止安康跟安清和见面,逃过那个死劫。
牛车停在了城门外,罗氏领着安健和安意进了门,她不敢回头去看罗春力,害怕一回头,就会泪如雨下,露了破绽。
罗氏去红绣坊,安健去千金堂,安意去了济怀堂,约好两刻钟后,在街口的包子铺碰头。
“喜儿,要不要写封信给你大哥?”陈伯检查了草药,笑问道。
“要,谢谢陈伯。”安意欣喜不已,借用了坐堂郎中的笔墨,然而提笔,却不知道要怎么写,沉吟片刻,写道:“大哥,村民朱二虎从远征军消了军籍回来,言及父亲已在四年前攻打和宁城时,战死沙场……”
安意迟疑了,这么写,安康心神一定会受影响,父死子要守孝,为了那样一个禽兽的人守孝,没必要,将信揉成一团,换了种写法,“大哥,京中繁华,鱼龙混杂,旁人的虚心假意切不可信,遇事要三思而后行,切勿因名姓而攀权乱认亲。待春闱高中,接母进京,再论亲疏。小妹喜儿敬上。”
安意把信放进信封,轻叹一声,但愿安康能看懂信中之意,“陈伯劳烦您了。”
陈伯笑呵呵把信接了过去,递给安意三两四钱银子。
“谢谢陈伯,陈伯我走了。”安意走到包子铺时,看到安健在旁边的小摊上,买了把小刀揣在怀里,眸光微黯,走了过去,“二哥,我也要买把小刀。”
安健看了她一眼,从小摊上挑了把刀,递给她,“小心些,别伤到自己。”
安意把小刀塞进荷包里。
兄妹等了一会,罗氏来了,母子三人往转角楼走去。为了方便卫旸掳人,三人走成一条直线,彼此相差两步的距离,走走停停。
罗氏神情紧张,双手紧紧地捏着手上的布袋。
安健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
走在中间的安意,最为自在,时不时的,看看路边小摊的东西,还问问价,就象平时一样。
卫旸早已等候多时,赶着马车,从巷子里转了出来,马车行驶到安健的身边,停了下来,一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一提一甩,人就上了车。
安意是第二个。
接着是罗氏也被抓上了车。
卫旸一只手控车,一只手抓人,动作丝毫不见迟缓,一气呵成。
安意扶罗氏坐稳,故意大喊道:“救命……”
戛然而止,象是被人捂住了嘴巴。
路人还没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冲出城门,扬长而去。
卫旸会选转角楼这条街掳人,看中的就是这条路上的人不多,离城门近。安意那声救命,让路人确定是掳人事件。
有人赶紧去报官,守城门的人跟在后面追了十几米,眼看车已失去了踪迹,只得返回。
过了申时正,回村的人陆续到齐,罗春力还没看到罗氏母子三人出城,又等了一刻钟,还不见人。村民们等的不耐烦了,不停地催促下,罗春力只好赶着牛车先回村。
路上有人说起转角楼发生的事,感叹世风时下,罗春力听在耳中,没往心里去。
是夜,安家没的亮灯,因为下着大雨,左邻右舍都没有觉察到。第二天上午,张鲢来给罗氏送鱼,发现大门上锁,就去罗富贵家问情况。
罗富贵也觉得很奇怪,让罗冬平用斧子砸开了锁,进屋一看,家里的东西都在,碗柜里还有吃剩的菜。
罗春力脸色微变,“昨天我回来时,听他们说,城里有三个人被当街掳走了。”
“光天化日,怎么会……不可能是秋妹他们的。”杨氏不愿相信,喃喃自语道。
是与不是,总要查清楚。
罗富贵兄弟三人赶着牛车进了城,打听情况。因为安康的关系,衙役对三人挺客气,等听完他们要打听的事,骇了一跳,赶紧进去禀报县大人。
县大人一听,昨天被掳走的人有可能是安举人的母亲和弟妹,差点从椅子摔下来,叫来捕头,“你赶紧带人去找,一定要把人给找回来。”
捕头点齐手下,出城去找人。
此时距事发已过了十二个时辰,卫旸赶着马车,早已离开零陵县内。傍晚时分下起了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
“弟弟,雨太大了,还是找个地方躲躲雨吧。”罗氏在车内道。
卫旸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赶着车继续往前行,走了没多远,突然勒停了马车,扬声道:“既然来了,就现身吧,不必藏头露尾。”
“有胆,但愿你见着门主时,也能这般有胆。”来人语带嘲讽地道。
话音刚落,刀剑相交声就在车外响起。罗氏一把抱住安意,安健拉开车门。
黑夜里,只看到两枚长剑点点寒光,卫旸穿着一身黑衣,来人穿着夜行衣,看不清两人的身影。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借着那一闪而过的光亮,安意看到远处两人的身影倏然分开,心中一紧,谁胜谁输?
等了一下,卫旸回来了,跃上马车,对车内的三人笑了笑,“没事了。”
“我们还是露了痕迹。”安意苦笑,这才离开零陵一天,杀手就赶到了,上京的路,凶险万分。
“这个任务是他接的,我强行抢过来,引起了他的怀疑。他已死,不会再有人来了。”卫旸拉上车门,抖抖缰绳。
接下来的两天,应证了卫旸所言,很平静。安意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点,可就在第三天,马车刚拐过弯,就看到前面有两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站在左边,双手抱着手臂的男子,开口问道:“卫旸,你这么急着,要去哪呀?”
卫旸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拨出缠在腰间的软剑,飞身而起。
一炷香的时间,卫旸与两人已过了数十招,他一以抵二,还稍占上风。安意微眯了眯眼,卫旸绝对是杀手中的绝顶高手。
忽然,卫旸脚下一滑,向后仰倒。
安健失声喊道:“舅舅。”
话音刚落,卫旸已将扑向他的一个黑衣人踹下了山,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另一人显然没料到卫旸如此凶猛,一错神,卫旸杀招连出,他向后疾退,没能躲过,被卫旸一剑穿胸。
卫旸勾唇,冷冷的一笑,拨出长剑,鲜血随着他的剑喷了出来。
罗氏一声惊呼,闭上了眼睛。
安健脸色微微发白,那天在夜里,没看清楚,现在亲眼目睹,太血腥了。
安意镇定自若,做外科手术时,已见多了鲜血。
等卫旸走近,安意发现他的手臂受伤了,“有止血的药吗?”
卫旸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丢给安意。
安意帮他上好药,接过罗氏递来的帕子,帮他包扎好,“舅舅,上次是一个人,这次是两个人,我怕下一次来的是三个人,或者更多的人,我们要不要改水路上京?”
卫旸沉吟片刻,道:“到下个城镇,我去找条船。”
黄昏时,抵达了前面的小镇,进客栈投宿。店里坐着几个客人,小二迎上前殷勤的问道:“四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要两间房。”卫旸丢给他一块碎银子,“把马牵到后面去,把送饭菜到房里来。”
“好咧,四位客官,楼上请。”小二将四人领上了二楼,左手边两间相邻的房间,“客官请稍候,小的马上送饭菜上来。”
四人在房里坐下,罗氏关心地问道:“弟弟,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可要紧?”
“一点小伤,不碍事。”卫旸笑笑道。
这时,门外又走进四个人,如果安家人在此,一定能认出,那四人正是乔装改扮的柳婶母子四人。柳婶要了一间大房和饭菜,跟着小二上了楼,住进了右手最里面那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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