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柔久病缠身,公主府内,药房里的药,比京中最大济怀堂里的药材还要齐全。安意休息一晚,陪着卿柔吃完早膳后,施了针,去药房配药。跟在她身边,打下手的是紫鸳。
安意对岚漪公主安排两人监视她,并不在意,她不会对卿柔不利,也就不怕她们监视,她要对付的人是安清和。这次,她会更小心谨慎,绝不会重蹈覆辙,落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场。
“姑娘。”芳蓉走了进来,瞟了紫鸳一眼,“善菇和陆坡被拦在二门外,她们要见姑娘。”
芳蓉名义上是安意的贴身丫环,她能跟着进到内院来,善菇和陆坡做为赶车的粗使婆子,只能住在二门外的下人房里。
善菇三人将安意送到京城,就算完成任务,但是安意进了公主府。她们三人虽是江湖中人,但也知道一入豪门深似海的道理。她们不放心把安意一个丢在这里,商量过后,决定让芳蓉留下来保护安意。
善菇和陆坡要返回郑州,肯定要跟安意告别,可是芳蓉进来了,她们俩却被拦下了。若是两人动武硬闯,公主府的那些婆子是拦不住她们的,但她们不能暴露她们是江湖中人,会武功这件事,只能耐着性子让芳蓉去请安意。
安意边打开装枳实的抽屉,边道:“紫鸳,劳烦你过去带她们进来。”
紫鸳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低头应了声,“是。”
安意从抽屉里抓出一把枳实,放在铜秤上,称了三钱出来。
芳蓉看着红鸳走了进来,微微皱了下眉。
红鸳对芳蓉笑了笑,有礼地喊道:“芳蓉姐姐。”
芳蓉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她对公主府的人,没什么好感,十九姑娘好意帮她们的县主治病,她们却象防贼似的防着十九姑娘。
红鸳站在一旁,盯着安意抓药,默默地记下药名。
等安意把药全都抓好,紫鸳带着善菇和陆坡进门了。
“你们两个出去,我们有话跟我们姑娘说。”陆坡见红鸳紫鸳没有主动离开,直接开口赶人。
红鸳和紫鸳脸色微变,看着安意,见她双睑微垂,对她们视而不见,咬咬牙,退了出去。明面上,她们是伺候安意的婢女,不好明目张胆的监视,虽然她们做得已经很明目张胆了。
善菇道:“十九姑娘,我和陆坡准备明天回郑州,芳蓉会留下来伺候姑娘。”
“不用了,让芳蓉和你们一起回去。”安意承了黎若娴的情,拿着三个武林高手当下人使唤了一路,已经挺过份的了。
“姑娘,你不能不要奴婢,奴婢要留下来伺候你。”芳蓉瞄着门外的红鸳和紫鸳,“姑娘,虽然奴婢是很笨,但是你不能有了新人就不要奴婢这个旧人。”
安意错愕,她才知道看似老实的芳蓉,还有这样搞笑的一面。芳蓉肯留下来,安意挺高兴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有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是件好事。
芳蓉留下来,还给困在公主府,不能外出的安意一个惊喜。芳蓉在分舵是负责打探消息的,不用安意吩咐,她就自动自发地去打听消息。
虽然芳蓉也不能出府,但是她很快就跟府里的下人混熟了,打听到许多有用没用的八卦,到晚间时,就说给整天陪着卿柔的安意听。
除了各府妻妾争宠的事,下人们谈得最多的是京城十少。这京城十少是京城的一些权威人士,综合了家世,人品,才貌的综合排行选出来的,是年长的一位二十岁,最年幼的十六岁,都是些没成亲或没订亲的宗室、官宦子弟,只要有人订亲或成亲,就自动退出,权威人士再从各府里选一个出来添补。
与京城十少相对应的是京城十美,那都是家世人品才貌样样俱佳的姑娘。双十的评选是从前朝遗留至今,十少配十美,引出无数段佳话。
安意对双十的那些风流韵事并不关心,虽然她打算利用权势搬倒安清知,但不打算牺牲美色去诱惑这些豪门公子;是以,她没有问这些公子是哪个府里的人。反到各府妻妾争宠的事,比较爱听。
安意不问,芳蓉也没细说,安意也就无从知晓这十少里面,至少有两位是她认识的,其中有一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大哥安康,也就是下人口中的才貌双全的伯宁少爷。
九月初十一是定远候老夫人六十大寿,卿轲和定远候是发小,带着妻女去赴宴。安意不用陪着卿柔,偷得浮生半日闲。
秋爽斋后院种着芭蕉和梧桐,安意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享受着阵阵微风带来的惬意。芳蓉坐在一旁,拿着小刀,利落给梨子削皮,削好后,递给安意,“姑娘,吃点梨解解渴。”
安意睁开眼,接过梨子,咬了一口,公主府里的东西果然比外面的要好,这梨子又甜,水分又多。吃完梨子,安意接过芳蓉递来的湿帕子,擦擦嘴角和手,笑问道:“你今天怎么不去听八卦了?”
“奴婢要伺候姑娘啊。”芳蓉笑道。
“有红鸳和紫鸳在,用不着你伺候。”安意虽然没有刻意收用红鸳和紫鸳,但两张美颜方子,五个美容食谱,令两人对她多少有了几分真情实意,除了盯着她抓药,芳蓉伺候她时,不再紧盯不放。
“姑娘,奴婢才是您的丫环,她们不是,她们是公主府的奴婢。”
“现在在公主府,由她们伺候,等出了公主府,可就要劳累你一个人伺候了,现在你不趁机轻快点,以后想轻快都没得轻快了。”
“知道姑娘疼奴婢,那奴婢出去玩了,让红鸳过来伺候姑娘。”芳蓉从盘子里拿起一个梨子,也不削皮,边啃着边走了。
安意目送芳蓉远去,继续闭上双眼想事情。她到京城已有半个月,各府的八卦零星半点的都听了不少,唯独镇军大将军安清和府里的事,始终没听到芳蓉说起。
难道是安清和根基太浅,公主府不屑与之来往,下人们不知道安家的事,无从说起?还是芳蓉觉得安家的事不重要,没有跟她提呢?等芳蓉回来,该问问她安家的事。那个另娶新人的安清和,如今借着新人家里的势力,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了吧!
芳蓉还没回来,卿柔回来,一脸气愤地回来了,远远地就喊道:“罗姐姐,你在哪里?快出来!”
安意睁开眼睛,看着疾步走来的卿柔,起身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就是你欺负我。”卿柔站在安意面前,忿忿地跺脚道。
“我?”安意不解,两人就早上碰了面,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她出去一趟,就来兴师问罪了?“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我跟人打双陆打输了。”卿柔嘟着小嘴,拽住安意的衣袖,“我跟你打,我都赢了,罗姐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看我是县主,所以故意让我的?”
安意哑然失笑,“我可没让着你,双陆我是初学,打不赢你正常,今日你会输,应该是遇到高手了,她们都是谁呀?”
“岷姐姐、李英、张淼、吴家姐妹、周家姐妹……”卿柔勾着手指头,数了一堆人名出来,“她们以前聚会时常玩双陆投壶。”
“她们常玩,自然比你厉害,以后你多和她们玩,一定可以赢她们的。”
卿柔露出笑脸,重重地点头,“我以前都不出门,才会输给她们。多亏了罗姐姐治好我的病,现在我能出门了,罗姐姐,谢谢你。”
“我能治好县主的病,多亏了县主不怕苦,不怕痛。”安意看着卿柔渐渐圆润的小脸,轻轻地笑。
卿柔因为有反胃病,其他的贵女都非常嫌弃她,就连其他几位公主府亲王府的表姐妹们,对她也是敬而远之,她几乎不出门,没有交到什么要好的朋友。
安意性格偏冷,但是为了让娇生惯养,怕苦怕痛的卿柔配合治疗,颇花了点心思哄她。相处了几日后,卿柔就视安意为闺中好友,不再叫她罗姑娘,直呼罗姐姐。
岚漪公主看着卿柔身体日益好转,安意居功不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她对安意的称呼。
“卿家是武将之后,流血不流泪,这点苦痛,不算什么。”卿柔仰着头,豪气十足地道。
闲话了几句,安意送卿柔回静宜院,又陪着这位小县主打了一盘双陆,吃过晚饭后,才返回秋爽斋。
芳蓉早就回来了,等安意沐浴出来,拿着干帕子给她擦头发。
“今天没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吗?”安意状似随意地问道。
“她们又在说十少十美的事,姑娘你又不爱听,奴婢没说两句,你就睡着了。”
“那些公子姑娘不过是仗着父荫,在外面耀武扬威,旁人多拿好话捧着他们,说不定他们的事十之*是那些捧他们的人虚构出来的,有什么好听的,我喜欢听那些靠自己本事,建功立业的人家里的事。”安意垂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若是可以,她一点都不想听到安清和的事,那个狠毒的男人,和现代那个无耻的男人一样,令她感到恶心,但是母兄之仇必报。她只能戴上面具,虚与委蛇。
芳蓉没有说话,在揣摸安意话里的意思。
主仆各自想着事,都没说话,屋内的蜡烛啪啪地发着轻微的响声。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主仆俩的目光同时看向门外,红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姑娘,夜宵来了。”红鸳笑道。
“是什么?”安意笑问道。
“冰糖燕窝。”红鸳把托盘放在桌上,双手端起碗,递到安意面前。
安意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她并不喜欢在入睡之前吃夜宵,只是卿柔病情好转后,岚漪公主就让厨房里为卿柔准备夜宵,卿柔次次都不忘她这位好友。
安意喝了两小口,就搁下了。
“姑娘,今天赏给谁?”红鸳充满期待地看着安意。燕窝有养阴、润燥、益气、补中和养颜五大功效,可在女人眼中,就只一个功效,能养颜。
安意知道主子赏东西给婢女吃,对婢女而言是一种荣光,经过数日的锻炼,她对她们的奴性已经习惯了,不再介意她们喝她的口水,淡然笑道:“今天是你送进来的,自然赏你。”
“谢谢姑娘。”红鸳欢喜地端着碗喝了起来。
喝碗冰糖燕窝,红鸳告诉安意一个消息,“姑娘,我家大公子明天回来。”
安意从芳蓉听来的八卦里得知,这位大公子也是京中十少之一十美之首,吏部尚书的嫡三女庄蔓如对他爱慕已久,已到了非君莫嫁的地步。
次日午后,阖府期盼已久的卿大公子回府了,先去给父母请安,再拿着在街上买的小东西,去探望他疼惜的妹妹卿柔。
卿柔刚刚小睡起来,正要喝人参养胃汤,看到卿奚进来,欢快地跳起,冲了过去,“哥哥!”
“小心些,别摔倒。”卿奚扶住她,把她牵回床榻上坐下,细看她的脸色,见她气色红润,不象三个月前回来时,那般的消瘦黑黄,心中一喜,又有些诧异,瞄了眼桌上的汤碗,“这是什么?”
“人参养胃汤,是罗姐姐给我配的。”卿柔端起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了。
“拿漱壶来。”卿奚知道卿柔基本上逢吃必吐。
“不用了,哥哥,我病好了,吃东西早就不吐了。”卿柔娇笑道。
卿奚欣喜地问道:“是哪位名医治好你的病?”
“是罗姐姐治好我的病的。”卿柔一说起安意,两眼放光。
卿奚面色未变,眸底隐隐有一抹怀疑,被卿柔称之为姐姐的人,年纪不大,还是个女的,她的医术能比太医院的太医还好?他不信,这里面必有蹊跷。
卿柔看到他手中的小竹箱,抢了过来,打开盖,里面摆着几个小泥偶,“好可爱的小泥偶。”
“喜欢不喜欢?”卿奚看着她把满心欢喜的模样,脸上露宠溺的笑容,只要她高兴,他左挑右选的功夫没有白费。
“喜欢!”卿柔用力的点点头,拿出一个穿着红色袄裙的胖胖的女泥偶,“哥哥,我把这个送给罗姐姐,可不可以?”
“哥哥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东西,你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卿奚目光一闪,他等会就去见见那位罗姐姐,看看是何方神圣?哄得他妹妹连喜欢的泥偶,都能拿出来送给她。
“甘草,把这个泥偶送去给罗姐姐。”卿柔道。
甘草双手接过泥偶,退了出去。
“妹妹,哥哥还有点事要做,等会再来陪你吃晚饭。”卿奚道。
“哥哥去忙吧。”卿柔单纯乖巧,不疑有他,欣然同意。
卿奚出了门,疾步追上了甘草,“那位罗姐姐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府上来?来多久了?”
“罗姑娘是公主和县主,半个月前在路上遇到的一位郎中。”甘草老实地回答道。
卿奚双眉紧锁,“她这半个月来做了些什么?和哪些人有接触?”
“罗姑娘每天给县主扎针治病,陪县主聊天,玩双陆投壶,没有出门,也没有让人往外传消息。公主让红鸳和紫鸳贴身伺候她,这半个月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罗姑娘不但医术,为人也很好,县主很喜欢她。”甘草前几日,脸上出两颗痘痘,安意给她配了点药擦,很自然的在卿奚面前帮安意说好话。
卿奚双眼一眯,寒光闪过,这位罗姑娘不简单,居然能收服这么多人,“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罗姑娘住在秋爽斋。”
“行了,这泥偶我替柔柔送去给她的罗姐姐,你回去好好伺候县主,不要在她面前说任何话,知不知道?”卿奚沉声道。
“奴婢知道。”甘草低下头,把泥偶双手递给卿奚。
卿奚捏着那个泥偶,带着满腹的怀疑去了秋爽斋,可是安意不在院中,她去了药房。卿奚捏着泥偶往药房去,可是又扑了个空。
守药房的婢女道:“公主刚让人把罗姑娘请去了。”
卿奚想了想,没再去岚园找人,他要在家里住三天,有的是时间。
岚漪公主找安意是看病,她有一个月多不曾行经,以为怀孕,虽然老蚌生蛛,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能多生一个孩子,她也欢喜。准备过几日请太医来确诊,谁知刚才喝了碗人参鸡汤,小肚作痛,经血如决堤的洪水,血多而痛不止,足膝发冷,以为小产了。
芍药看着奄奄一息的公主,慌了神,忘记让人通知驸马、公子和县主,直接跑来找安意。
安意给公主诊了脉,沉细而寮,按之有力,心中已有了数,“公主,您没有小产。”
“没有小产,哪是血崩吗?”岚漪公主按腹部,脸色苍白地道。
“也不是血崩,而是公主一月未行经,淤积在里面,堵了一个月,只要服药疏通,就不痛了。”安意简单地的跟公主解释了一下,坐到桌边把药方开好,“公主,我这就去药房抓药。”
岚漪公主微微颔首。
这时卿轲、卿奚和卿柔得到了消息,匆匆赶过来。早先来的是卿奚,他在门口和安意打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