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人口简单,久贫乍富,根基尚浅,府里的下人不是太多。平时黄氏也就看看日常开支的账本,处理一点琐事。今天安意直截了当地夺过了当家权,账本就归她看,琐事归她处理了。
安意这时挺庆幸,当日跟着胡清月学过管家,看账本难不住她,只是翻看了一下账本上所记的开支数目,微微皱眉,府中日常基本开支,近七十两银子。这还不包括人情往来,以及下人的工钱。
一天七十两,一个月就要二千一百两。安康中了举之后,安意了解过戌朝各级的官员俸禄。
安清和官居从二品,他每月的正俸是一百六十两银子,禄粟、职钱、公用钱等,折合成银子是一百四十两,共计三百两银子。
安康官居从五品,正俸一百零八两银子,禄粟等加起来是六十五两,共计一百七十三两。
二千一百两减四百七十三两,足足差了一千六百多两,这缺口太大了,那些超支的部分,哪里来?
安意不用想,都知道是黄氏拿嫁妆贴补的,一笔笔看下去,心中了然,难怪会超支这么多。她进门三个多月,已做了七十六套衣服,针线房里的人整天都忙不停。
“一年四季的衣服是有定数的,为什么黄姨娘要做这么多套衣服?”安意沉声问道。
“回姑娘的话,二夫人……”
“管二家的,安府只有一位夫人,她住在井篱院。”安意打断管二家的话。
管二家的一惊,忙跪下道:“奴婢失言,还请姑娘恕罪。”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起来回话。”安意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你们也不要再称呼错了。”
“是。”众人应道。
“说吧,黄姨娘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套衣服?”安意问道。
“回姑娘的话,黄姨娘说她要出门应酬,不能穿旧衣。”针线房的管事道。
“这三个月,黄姨娘共出门几次?”安意问道。
“回姑娘的话,黄姨娘这三个多月,共出门五次。”伺候出入的管事上前道。
与安家来往的大多是与安清和一系的武官,只是罗氏有眼疾,不方便外出,黄氏的娘家再显赫,也改变不了她妾室的身份,只有几家讨好黄府的人会发请柬请她过门做客,其他正室夫人不愿与她交往。
“五次。”安意冷笑,“就算她出一次门,要换两套衣服,十套衣服也足够了,另外六十六套是怎么回事?”
“回姑娘的话,黄姨娘就算是在家里,一天也要换两三套衣服。还有的衣服做出来,黄姨娘不喜欢,就会赏给伺候她的婢女。”针线活的管事道。
“姑娘,不止黄姨娘每天换两三套衣服,她身边的四个大丫头,每天也换两套衣服,浆洗房堆满了衣服,洗都洗不过来。”管浆洗的管事趁机告状。
“以后不用给她做了,她要做衣服,让她去外面做。她换下来的衣服每天只洗一套,其他的让她自己洗。”安意看完针钱上的账,再翻看厨房里的,更让她吃惊了。
不是厨房的采购虚报价钱,而是黄氏太讲究,奢华无度,非贡米不吃,非贡茶不饮,每天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必不可少,人参燕窝灵芝,不可或缺。
安意看着账面上仅余二十七两银子,暗叹了口气,合上账本,问道:“管二家的,菜例的规矩是谁定下来的?”
“回姑娘的话,菜例的规矩是二夫……”
“这菜例的规矩是怎么的,你说来我听听。”安意道。
“回姑娘的话,这厨房管的是全府的饮食,依照黄姨娘定下的规矩,夫人每天的菜例是六菜二汤,三荤三素,姨娘的菜例是五菜二汤,三荤二素,两位少爷的菜例是四菜一汤,二荤二素。各院的大丫环、管事的婆子是两菜一汤,一荤一素,其他人都到厨房吃饭。老爷去哪房吃饭,那房就多添一荤一素。”
花婶凑到安意耳边道:“姑娘,姨娘的菜例逾越了。”
安意微微颔首,道:“这规矩错了,从今天起改了。若是老爷夫人和我们兄妹三人一起用饭,菜例是六菜二汤,三荤三素。分开吃饭,夫人的菜例四菜一汤,二荤二素。两位少爷和我的菜例三菜一汤,二荤一素。各院的大丫环、管理婆子,以及其他下人的菜例不变。管二家的,你可记下了?”
“回姑娘的话,奴婢记下了。”管二家的道。
“每日采购的菜,不需要这么多,够吃就行。鸡鸭鱼不用每天都吃,管事的拭个菜单出来,下午送来给我过目。”安意道。
“是。”厨房管事应道。
安意取下腰间的荷包,丢给管二家的,“把这里面的金叶子拿到银楼去兑换银两。”
管二家的掂量了一下重量,约有四五十两,笑道:“奴婢一会就去换银子。”
安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冷的茶水,“我怎么没有看到库房的账本呢?”
“回姑娘的话,账本在黄姨娘手中。”管二家的道。
安意眯了眯双眸,问道:“库房的钥匙在谁哪里?”
“回姑娘的话,钥匙也在黄姨娘手中。”管二家的抬眼看了看安意,“黄姨娘说库房里全是她的嫁妆,夫人就把钥匙给了黄姨娘。”
安意冷哼了一声,没有再问。
“嘤咛”被迷药迷昏的四人苏醒过来,互相搀扶着爬起来,缩在一团,眼神惊恐。
“人牙子怎么还没来?”安意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蹙眉问道。
“你、你、你,我们是二夫人的人,你没有我们的卖身契,你不能发卖我们。”绿苕尖声道。
安意看着她,轻描淡写地道:“黄姨娘也不过是个奴才,她自身难保,管不了你们了。我没有你们的卖身契,不能发卖你们,那就把你们杖毙好了。”
绿苕四人打了个哆嗦,脸色发白,她们签的是死契,生死掌握在主子手中。
花婶微微点了点头,七少爷的眼光好,这位安姑娘有做当家主母的气势,成亲后,一定可以撑起五房来的。
安意不知花婶所想,冷冷地注视着绿苕她们,不发一言。
绿苕四人不想死,跪在了安意面前,磕头道:“姑娘,奴婢知道错了,姑娘大人大量,饶了奴婢这条狗命吧!”
花婶见四人把头都快磕破了,上前一步,道:“姑娘,老奴斗胆,替她们四人求个情。她们四人是黄姨娘从娘家带来的,打狗还看主人面,她们既然知道错了,您这回就饶了她们吧。”
“既然花婶帮你们求情,这一次我就轻饶了你们。管二家的,叫人好好教教她们规矩,学好了规矩,再去伺候黄姨娘。”安意给了花婶这个面子。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四人磕了三个头,爬起来站在一边。
安意正要说话,守门的婢女进来禀报道:“姑娘,刘婆子带人进来了。”
三十多岁长得十分富态的刘婆子领着七个面有菜色的女孩走了进来,笑呵呵地行礼道:“给姑娘请安,姑娘万福。”
刘婆子教过那七个女孩规矩,七人跪下给安意磕头行礼。
“行了,起来吧!”安意皱眉,绿苕几个没卖出去,还要再买人进来,那点金子换的银两,只怕用不了几天,明天还是去钱庄提点银子出来。
安意第一次买婢女,一点经验也没有,好在有花婶在。花婶上前仔细将每个人都看了一遍,问道:“刘婆子,你老实说,这些孩子中间有没有带暗病的?”
“花嫂子,这有病的我老婆子可不敢往府上带,你就放心,这些孩子就是看着瘦,健康着呢。”刘婆子是内城四大牙婆之一,常在各府里行走,她认得花婶,只是对花婶出现在安家有点诧异。
“姑娘,您可有看中的?”花婶问道。
安意在花婶的暗示下,挑出了四个来。
四个丫头,五两银子一个。
“管二家的,叫人带刘婆子出去,把这些孩子的卖身文书办好。”安意道。
管二家的让账房管事带刘婆子出去,账房里的二十七两银子,只剩七两了。
刘婆子向安意道了谢,行了礼,随账房管事出去了。
“山药、香芹,你们带她们四个去洗个澡,找衣服换上,再到井篱园来。”安意起身道。
“是,姑娘。”
安意带着花婶向门外走去。
“姑娘。”厨房里的管事壮着胆子,上前喊了一声。
安意停下脚步,看着她,“还有什么事?”
“黄姨娘的菜例,姑娘还没定呢?”
安意眸光微转,道:“黄姨娘菜例两菜一汤,一荤一素。她要是吃不惯的,就让她饿着。”
“姑娘,要是黄姨娘拿银两来让奴婢另做,奴婢要帮她做吗?”那管事又多问了一句。
“你想被发卖出去,就尽管帮她做。”安意扬长而去。
管二家的看安意走远,瞪了那管事一眼,骂道:“你这个人头猪脑的蠢货,这话还用问姑娘?”
那管事缩着脖子,退到一边。
安意带着花婶回到井篱园,白无名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看安意回来,眸中亮光一闪而过,又恢复了淡漠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