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出门之前,照旧去井篱园知会罗氏一声。安康看到穿着崭新衣裙,挽着垂挂髻的安意,笑问道:“妹妹,打扮的这么漂亮,要去哪里?”
“去戏园子里看戏。”安意笑道。
“是不是去留园听沈喜秀唱戏?”安康问道。
“是啊。”
安康笑,“我送你过去。”
“大哥今天不用去衙门吗?”
“大哥今天沐休,和几个同僚约好去翰墨轩找轩主斗棋。”
“翰墨轩在哪里?”
“就在留园的斜对面。”
安意嘟嘴,“那你就不是送我,我们一路同行。”
安康朗笑道:“我斗完棋,去戏园接你。”
“好。”安意娇笑道。
兄妹俩坐着马车出门,走街穿巷,马车停在了留园门外,安康先下马车,再伸手扶安意下马车。
“安大人。”对面传来一声呼喊。
安康转身看去,拱手道:“梁大人。”
在这位梁大人的身旁站着位头戴帷帽的姑娘,安意不用看她的样子,也知道那必是梁筱阅。
梁筱阅撩开面纱,笑道:“安姑娘,我们一起进去吧!”
“好。”安意笑,“大哥,我先进去了。”
安康点点头。
安意和梁筱阅进了留园,安康和梁筱阅的五哥梁筱闳去了翰墨轩。
做为主人的訾薇早已在包厢等候,包厢内的铜炉烧着炭火,屋内暖洋洋的,桌上摆着几碟稻香村新鲜出炉的糕点,那是訾薇让下人刚买过来的。
訾薇看到安意和梁筱阅一起进来,惊讶地问道:“咦,你们怎么会一起来?”
“我们是在戏园子门口遇上的。”梁筱阅笑,“嗬,我们俩来的最早啊!”
“嗯,她们应该还要等会才能到。”訾薇招呼两人坐下,婢女送上热茶。
安意把暖手炉递给香芹,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小薇,你猜这次谁最晚到?”梁筱阅挑眉问道。
“这还用猜?”訾薇撇撇嘴,“肯定是唐绮年,她做主家都能最后一个到。”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到。”梁筱阅瞟了安意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那可不一定。”訾薇晃晃脑袋,“蔓如一向准时。”
“我们来打个赌吧!”
“打赌就打赌,我赌她今天还是最后一个来。”訾薇欣然应战。
“我赌她今天绝对不是最后一个到。”
两人看着安意,异口同声的道:“安姑娘,你给我们做见证。”
安意浅浅一笑,“好。”
“输了的人,照规矩多做一次东。”梁筱阅一副她赢定了的笃定表情。
“没问题。”訾薇笑,“输的人一定不是我。”
梁筱阅嘿嘿笑了两声,“我们走着瞧。”
“等等,要是她们俩和你们俩一样,在戏园子门口遇上了,一起进来,怎么算输赢?”訾薇问道。
梁筱阅想了一下,“算我输。”
话音刚落,守在门外的婆子道:“姑娘,唐姑娘来了。”
梁筱阅轻笑出声,“我赢了!”
唐绮年走了进来,刚好听到这句,不解地问道:“你赢什么了?”
“我和小薇打赌,我赢了。”梁筱阅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你们俩闲着没事又打赌。”唐绮年嫌弃的撇撇嘴,“小薇你每次都输,还总喜欢跟她赌,输不怕啊。”
“我总有一天会赢她的。”訾薇是赌徒心态,坚信有赌未为输。
唐绮年懒得理她,走到安意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笑盈盈地问道:“安姑娘是什么时候到的?”
“刚来一会。”安意笑道。
“是安大人送安姑娘过来的哟。”梁筱阅唇边露促狭的浅笑,“刚刚我们在门口碰上了。”
唐绮年轻咬了一下唇角,有些懊恼来晚了一步。
梁筱阅看了眼唐绮年的表情,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道:“安姑娘,一会看完戏,你大哥还会来接你吧!”
安意注意到唐绮年懊恼的神情,眸光微转,笑道:“他去翰墨轩和轩主斗棋,等我看完戏,我们会一起回家。”
唐绮年懊恼神情一扫而空,抿嘴浅笑。
安意见状,知道唐绮年对安康暗生情愫,只是不知她那个大哥,对人家姑娘有没有意思?这样的就能够理解,唐绮年为什么会对初次见面的她友好和热情,这是爱屋及乌的表现。
“小薇,择日不如撞日,今天的午饭你作东,请我们还有我五哥以及安姑娘的大哥,一起去隔避的酒楼吃顿好的。”梁筱阅为唐绮年争取和安康多多相处的机会。
“我没带那么多银子。”訾薇是直肠子,没想那么多。
梁筱阅气结,瞪了訾薇一眼。
唐绮年急切地道:“今天的午饭,我来作东。”
安意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梁筱阁只得顺坡下驴,“小薇这次放过你,让绮年作东,下次你作东。”
“知道了,我一向愿赌服输,绝不赖账的。”訾薇赌品极好。
“当”开场锣敲响了,可一向准时的庄蔓如还没有来。
率先登场的是个老旦,唱罢唱词,小生登场,正与老旦行礼,珊珊来迟的庄蔓如来了,“抱歉,我来晚了。”
“怎么这么晚?快坐下看戏吧!”唐绮年道。
“家里有点事耽误了。”庄蔓如对几人笑了笑,看到安意时,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安意没有注意到,她被台上刚出来的花旦给吸引住了,明明是个男子,画上彩妆,水袖一甩,纤腰轻拧,到比女人还要窈窕妩媚几分,令人惊艳。
“妾身姓张,小字倩女,年长一十七岁。不幸父亲亡逝已过。父亲在日,曾与王同知指腹成亲,后来王宅生一子是王文举……”沈喜秀眼若秋水,声音婉转轻柔。
一段唱词唱罢,四周看客纷纷叫好,有人往台上丢碎银子打赏,訾薇也跟着他们往台上丢碎银子。
戏台一番见礼过后,沈喜秀又唱道:“他是个矫帽轻衫小小郎,我是个绣帔香车楚楚娘,恰才貌正相当……”
这句唱词一出,挑动了唐绮年、梁筱阅和庄蔓如的心弦,庄蔓如又盯了安意一眼,百绪呈现。
安意刚好回头端茶杯,与她的视线一撞。
庄蔓如见她看了过来,飞快的别开脸。
安意微皱了下眉,淡定端杯喝了几口茶,把视线重新移回戏台之上。
沈喜秀唱得委婉动听,让戏迷訾薇沉迷其中,丢碎银时,一不小心连荷包也给丢了下去,“哎呀!我的荷包!”
“你这个笨蛋!”梁筱阅离訾薇最近,“这下要怎么办?”
荷包从天而降,落在了沈喜秀的脚边。
看客见状,大起哄,站在栏杆边的訾薇,顿时羞的缩回去椅子上。
沈喜秀经历了各种的场面,丝毫没受影响,边唱唱词,边抬眸寻找丢荷包的人,借着给小生行礼之际,飞快的捡起了荷包,塞进了衣袖里。
唱完上本,戏子退台换妆,中间休息。
“荷包要想法子拿回来才行。”梁筱阅着急地道。
“我知道啊,可是我不敢去。”訾薇扭捏地道。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嘛,这会子怎么不敢了?”梁筱阅快被訾薇给气死了。
“行了,你别骂她了,让下人去找那戏子要回荷包,就行了。”唐绮年道。
訾薇让身边的婢女去后台讨要荷包。
很快婢女就回来了,“姑娘,班主不让奴婢进后台,说沈伶还要唱下本,不准进去吵着沈伶。”
“现在怎么办?”訾薇急了,她一个姑娘家的东西,落到伶人手中,被传扬出去,对她的名声有碍。
“小薇,我陪你去找班主,一定要把荷包拿回来。”梁筱阅起身道。
“绮年,筱阅性急,小薇又害怕,你口齿清楚,还是你陪着她们一起去吧。”庄蔓如道。
唐绮年三人带着婢女,前往后台讨要荷包。
庄蔓如等她们离开,回头看着安意,“不知道安姑娘有没有读过《春秋左氏传》?”
“没有。”安意见庄蔓如故意支开唐绮年,就知道她有话要说,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开场。
“这就难怪了。”庄蔓如冷笑道。
“庄姑娘有话直说,不必这么拐弯抹角。”安意淡然道。
“《左传?哀公二十五年》,六月公至自越。季康子……公曰:‘是食言多矣,能无肥乎?’安姑娘知道这个事,说得是什么意思吗?”
安意蹙眉,“庄姑娘的意思,我不懂,我什么时候对你食言了?”
“那天从公主府的赏花大会出来,姑娘在马车上是怎么跟我说的?姑娘不记得了吗?”庄蔓如愤怒地诘问道。
“我记得,我说过,我对他绝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安意道。
庄蔓如瞪着安意,“你嘴上是这么说,可是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我做什么了?”
庄蔓如眼眶微红,“前几日,你与他同车共行。”
“庄姑娘,你误会了,我没有与他同车共行,那天天下雨,我的马车与他的马车相撞,他的马车被撞坏,他也受了伤,我无奈之下,才用我的马车送他去医馆疗伤。”安意解释道。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庄蔓如质疑地问道。
“我没有必要骗你。”
“你,你发誓。”
“啊?”安意讶然,“发誓?”
“你发誓,我就相信你。”庄蔓如盯着安意,表情严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