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秋高气爽,风和日丽,空中飘着几朵白云,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小龚爷坐轮椅,必须用马车出行。惇王太妃不愿多带人去打扰计凡衣,于是,让惇王爷纡尊降贵充当车夫。
“我说你装什么不好,装瘫子,好嘛,现在马不能骑,出门只能坐马车,坐马车也就算了,可是这上车要人抬,下车要人抬,进屋有台阶,门槛太高,你过不去,也要人抬,你这样子叫做受制于人,自讨苦吃。”惇王爷边赶车边念叨,“还有啊,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样子,等到娶亲的时候,要怎么办?你不会不打算去亲迎吧?亲迎可是六礼中最重的,你要是不亲迎,十九姨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小龚爷不接他的话。
“哎,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别装聋作哑行不行?”惇王爷敲了敲车门,问道。
“专心赶车,别把我颠出去。”小龚爷淡定地道。
惇王爷撇撇嘴道:“怕颠,你别坐马车啊。”
“莎昂小姐似乎还没有回暹罗国。”
“你就会拿这个威胁我。”惇王爷怒道。
“有用就好。”小龚爷轻笑道。
惇王爷冷哼一声,抖抖缰绳,催马快行。
山路崎岖不平,马车颠簸的厉害,小龚爷双手展开,撑着车壁,保持平衡状态。
惇王太妃和安意骑马稍快一步,先行抵达了那间农家小院,计凡衣和江惟平正坐在院子里,悠闲自在地饮着茶。
姐妹俩翻身下了马,安意解在系在马背上的包袱,和惇王太妃走了进去,“师父,江大侠。”
“来了,坐吧。”计凡衣眯着眼笑道。
“师父,这是我给您配得药丸,您记得每天吃两次,每次吃一丸。”安意把药丸放在桌上,把药方双手递给计凡衣,“我已经用兔子和鸡试过药了,确定无毒。”
计凡衣接过药方看了看,笑道:“这副药配得不错,滋阴补肾,益气养荣,适合我服用。”
“看来小十九的医术,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江惟平笑道。
“我的徒弟当然要青出于蓝胜于蓝,要是不如我,这样徒弟要来有什么用?还不如逐出师门,免得丢我计凡衣的脸。”计凡衣抬起下巴,骄傲地道。
“嘶!”一声马鸣,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小院外,惇王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大步进来,单膝下跪,“秦佑拜见师祖,师祖万安,见过江大侠,江大侠万安。”
“老大,这就是你家小子?”计凡衣问道。
“是的,师父。”惇王太妃道。
“起来吧小子。”计凡衣笑道。
惇王爷起身,站得笔直。
计凡衣上下打量了一下惇王爷,微微颔首,道:“老大,你家这小子不错,长得眉清目秀,骨骼清奇,可以让他学逍遥心法、轻功、拂穴手和琴中剑。练功需要的药水和药丸,让你小师妹帮着配吧。”
“谢师父抬爱。”惇王太妃面露喜色,得到计凡衣的同意,她就可以教惇王爷逍遥门的绝学了,朝安意拱手为礼,“有劳小师妹。”
惇王爷行礼道:“徒孙一定会好好学的。”
“吱啦”车门打开,小龚爷扬声道:“晚辈龚砚遒见过江大侠,见过计女侠。”
“龚小子,不叫我老巫婆了?”计凡衣挑眉问道。
“以前是晚辈失礼,出言不逊,还请计女侠大人大量,原谅晚辈。”小龚爷早料到计凡衣会为难他。
“我这人最小肚鸡肠,最大的优点就是记仇,最喜欢的就是眦睚必报。”计凡衣冷笑道。
江惟平轻咳两声,道:“龚小友,多谢上次出手相助。”
“江大侠的谢,晚辈不敢接受,晚辈的舅舅也一同遭难,同仇敌忾,理当出一份力。”小龚爷淡然道。
“龚小子,今天我就看他的面子,前事不计。”计凡衣做了个手势,“你们去把他抬下来吧。”
两个哑奴走了出去,把小龚爷从马车上抬了下来,推进院子里。
“我要和他说话,你们三个到院子外面去,走远点,不许偷听我们说话。”计凡衣道。
“师父。”安意喊道。
“你还没嫁给他呢,别这么快就护着他,老大,赶紧地带你小师妹和你家小子出去。”计凡衣板着脸道。
“小师妹,我们先出去吧。”惇王太妃牵起安意的手。
惇王太妃、安意和惇王爷走了出去,在离院子大约二十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以她们的耳力,凝神能听到他们说的话。
计凡衣看了眼外面的人,问道:“龚小子,为什么要娶我家小十九?”
“情之所至,诚意求娶。”小龚爷正颜道。
“情之所至,诚意求娶?”计凡衣嘿嘿笑了两声,“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有多少。”
说罢,计凡衣从衣袖拿出一个瓷盒,打开,里面是一条一指长,还在蠕动的红色虫子,“你把这条虫子吞下去,我就相信你是诚意求娶。”
江惟平抿了口茶水,眼中有浅浅的笑意。
惇王爷闻言,瞠目结舌,吞虫子!师祖是在开玩笑吧!
安意蹙眉,目含忧色地看着院中的小龚爷,蛊虫入腹,生死一线。
“放心吧,师父只是试试他而已,不会让他真得吞虫子的。当年惇王求娶我时,师父也用过这招。”惇王太妃小声道。
安意舒眉一笑。
小龚爷接过瓷盒,毫不犹豫伸出右手三根手指,抓起那条虫子,放嘴里放。
江惟平抓住小龚爷的手腕,温和地笑道:“衣衣,适可而止,别让十九担心。”
计凡衣瞟了眼外面,见安意眼巴巴地看着这边,道:“行了,龚小子,你过关了,把虫子给我放回瓷盒里。”
小龚爷僵硬的肩膀松懈下来,把虫子放回瓷盒,还给计凡衣。
“我这几个徒弟的眼光都不错,选的男人都很有胆量,以后要好好待小十九,不要欺负她,知道吗?”计凡衣道。
“我会好好爱惜她,让她平安喜乐,今生绝不负她。”小龚爷在两位长辈面前,郑重地表明心意。
“很好,很好。”计凡衣满意地笑了。
这场见面,因有江惟平在,小龚爷轻易过关。小龚爷的表现和话,取悦了计凡衣,她一高兴,亲自下厨煮五菜一汤。
五个家常菜,清水豆腐、油淋茄子、芙蓉蛋、木耳炒肉和人参鸡,汤是麻雀炖汤。
“师祖,您的厨艺太好了,比十九姨的厨艺还要好上一百倍,我都快要把舌头给吞了下去。”惇王爷夸张地赞道。
“我这十几个徒弟,除了小十九,有三个徒弟抽到厨艺,学得最好的是老五,小十八勉勉强强有我七八分功力。”计凡衣笑道。
“十九姨呢?”惇王爷问道。
计凡衣斜睨安意,“你十九姨除了医毒术是学足了十成,其他都差强人意。”
安意盛了碗汤,放在计凡衣面前,“师父请喝汤。”
“下毒了?”计凡衣问道。
“毒药都用光了,还没来得及配。”安意浅笑道。
计凡衣看了一眼她的手,端起碗,喝了两口,“小十九,居安思危,你的武功不高,这毒药不可或缺,不要等到用时,方恨少。”
“师父教导,十九铭记于心。”安意道。
惇王爷同情地看了眼小龚爷。
小龚爷神色不变,把鸡翅夹起来,放进了安意碗里。
吃完午饭,江惟平和计凡衣出门散步消食。看着两人并肩远去的身影,惇王太妃低声轻吟道:“初心已恨花期晚,别后相思长在眼。兰衾犹有旧时香,每到梦回珠泪满。多应不信人肠断,几夜夜寒谁共暖。欲将恩爱结来生,只恐来生缘又短。”
“娘,你和爹来生一定能白头偕老的。”惇王爷安慰她道。
“来生?”惇王太妃苦笑,看着安意和小龚爷,“来生太过虚无飘渺,你们要珍惜今生缘,珍惜眼前人。”
安意和小龚爷四目相对,在茫茫人海中,能遇见一份诚挚的缘分,实在太难得。
“好了,我们回彤园吧。”惇王太妃走了出去,翻身上马。
接下来的三天,惇王太妃带着惇王爷闭关练功,安意除了配药水做药丸,就是和小龚爷在彤园里四处游玩,两人相处融洽,感情日益升温。
在立冬的前一天,九月十七日的午后,四人离开彤园,返回京城。
“你不用下车,省得抬上抬下,麻烦。”安意从马车跳下来,阻止小龚爷跟着下车。
小龚爷笑道:“我不下车,我看着你进去。”
安意笑,转身往府门走去,进了门,回头,对坐在车里的人,“我进来了,你回去吧!”
“好。”小龚爷命车夫调转马头,离开安府。
就在这天,暹罗等国的使节团离京回国。
次日立冬,已经斋戒三天的皇上,率领公卿大夫、文武百官,去北郊举行迎冬仪式。迎冬仪式完成后,皇上回宫,依照惯例,赏死事,恤孤寡。
晚上,各家各户过立冬节。
安家立冬吃的是暖锅,肉食蔬菜摆满一桌。
“大哥,今天是立冬节,吟两首诗来应应景吧。”安意边吃羊肉,边笑道。
安康笑,“听好了,‘早久何当雨,秋深渐入冬。黄花独带露,红叶已随风。边思吹寒角,村歌相晚春。篱门日高卧,衰懒愧无功。’”
一家人围在冒着热气的暖锅旁,边吃边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