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二年十一月初五。
收拾一新的武安殿已经不复先前的死寂。
按照高俨画的图纸,李玄妙早早的便命人打造好十二把官帽椅,分列左右两侧,又使几张高案相连。
而这居中的,则是高俨专属的座椅,一张镶嵌有虎头的太师椅。
那虎头位于高俨右手侧的扶手上,狰狞的大嘴布满森森獠牙,嘴中那空余处,恰好能扣住高俨的山河环首刀,让人一瞧便知是用了心。
高延宗是第一个来参加小朝的。
他一进殿也被里头的布置吓了一跳,一会儿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这样的新式家具,实在是令他十分好奇:
“怎么?今天打算坐着开朝会?”
高俨神秘一笑,手指了指这十二张官帽椅,慢悠悠地说道:
“随便挑一把坐便是,王兄赶得早,自然先来先得。”
高延宗听罢,惊讶道:
“什么意思?”
“你是说拢共只有十二把交椅,来晚了便只能站着了?”
高俨点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高延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如果是这样,那屁股能坐上这十二把椅子的人,可就尤为重要了!
一想到这里,高延宗哪里还有心思坐啊?
他连忙跑到门口张望,想看看其他人来了没有。
高俨奇怪的看着慌里慌张的高延宗:
“坐啊王兄,妙儿专门找人打的椅子,都是按照你的尺寸设计的…”
“有这种事你昨天怎么不派人说一声??”
高延宗站在门口那是又急又怒:
“若是早知你要准备十二张椅子,我就知会四哥他们早点来了!”
高俨也有些吃惊:
“你是说兰陵王今日也会来?”
但高延宗此时已经无心与他答话,随口说道:
“我去去就来!”
说完,高延宗便撒开腿往外跑了。
高俨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哑然失笑,没想到这死胖子跑得倒还挺快。
不错,高俨打造这十二把椅子的确有他的用意。
但绝对没有高延宗想的那么深。
他只是单纯的想让那些从一开始便一心支持自己的人,在待遇上稍微能有点不同。
毕竟开会若是一直站着,那可折磨人了,而且站久了也不利于思考,这一点高俨自己就深有体会。
高延宗刚离去不久,任城王高湝便走了进来。
大概是来的路上听说了,高俨见他脑门上微微往外渗着汗渍,这大冷天的,没准儿也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大行台。”
高湝先是朝高俨见礼,然后才有空打量这武安殿的陈设。
“王叔快快请坐。”
“大行台这是…”
高湝正欲问几句,高俨却拽着他来到上首靠右的第一张椅子前,请他坐下。
“这如何使得?”
高湝就跟屁股生疮似的,想要立刻站起来,高俨却强自按着他的肩头不让他起身,并笑道:
“如何使不得?”
“王叔乃我高氏族长,这个位置,您坐得!”
高湝拗不过他,只得坐了上去。
不过他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往门口瞟着,估计也是在盼望高延宗等人早些来,免得一会儿傻站着不像话。
第二个进来的,是丈人李祖钦。
这位头上依旧也是汗津津的,不过他却不是从高延宗那儿获知的,是他女儿告知他高俨要在武安殿摆放十二把椅子,故此他特地起了个大早。
没想到却仍旧晚来一步,右首处那张椅子已经有主人了。
李祖钦只好坐到高湝对面,两人相视一笑,微微朝对方颔首致意,便算打过了招呼。
这第三位进来的,却是那日握着山河手刃仇人的元行恭。
他进来时,见到眼前这副场景不禁愣了一下。
随后彷佛明白了些什么,但他却不好意思坐下,而是孤零零的站在一旁。
毕竟他无论年纪还是资历,都无法与李祖钦他们相比。
而今日之所以来得早,全是因为对高俨的感激。
那天他下了朝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在其父的牌位前大声痛哭,说他老人家可以含笑九泉了。
既然规矩定下了,怎能因为人家官小或者资历浅就让人站着呢?
于是高俨笑眯眯的对元行恭说道:
“元中书不妨也找张椅子坐下。”
元行恭哪里肯依,连连摇头拒绝,不断的说自己何德何能,怎能在大行台面前坐着说话呢?
但高俨却是不依不饶,最终元行恭无奈,只得找了一张最末尾的椅子坐下。
可即便这样,他也只敢坐半边屁股在上头,表情忐忑不安至极。
随后吏部尚书袁聿修与司农卿崔达拏也联袂走了进来。
都是成了精的人物,一进殿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高俨一邀请,他们便欣然接受,挨着李祖钦身侧坐了下来。
直到这时,高延宗才带着冯翊王高润以及一名长相俊雅的男子走了进来。
不用说,这便是兰陵王高肃了。
虽然记忆里有几分印象,但高俨仍旧惊叹于这位堂兄的外貌,果然当得起一句飞雾流烟,如梦似幻。
“快快请坐!”
高俨连忙上前邀请几人坐下,加上已经落座的高湝,右面那一排这下子几乎都是高氏族亲。
而高延宗这大胖子居然非常谦虚的坐到了第五张椅子上,将他与兰陵王高肃之间的位置特意空了出来。
高俨见状,有些疑惑他为何行此之举,正想问,一名年纪看上去不到二十的披甲青年便大步流星的走进了殿中!
高延宗在见到来人后,遂也喜笑颜开,对高俨热切道:
“这位是斛律恒伽…”
其实不用高延宗介绍,殿内不少人在见到斛律恒伽后均是悄悄变了脸色,因为他是大将军斛律光的儿子。
可问题是他怎么来了?
难道这寓意斛律光已经投靠高俨了?
可既然如此为何斛律光不亲自前来?
即便他不来,若是要支持高俨,那也应当派长子前来,怎么能派个娃娃呢?
同样的疑问也萦绕在高俨心头,不过出于对高延宗的信任,他并没有多问。
见大胖子拉着斛律恒伽坐到他与兰陵王高肃之间,便冲斛律恒伽抱以微笑,后者也跟着轻轻颔首回应。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哟?都到了噶?老夫是不是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