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正是北宫留守、晋阳大行台,被敕封为北平王的高贞。
他虽然在先帝诸子中排行第五,但年纪却与高俨相仿,生辰只差了几个月。
高贞夺过娄仲彦手里是诏书看了又看,笑骂道:
“王兄也真是的,一个高阿那肱而已,死了就死了,除去王爵也没什么,至于兴师动众专程过来宣诏么?”
说完,他把那诏书随手扔回娄仲彦怀中,淡淡道:
“回去告诉王兄,这封诏书我等不奉!”
娄仲彦听罢,急忙称是,调头就想往外开溜。
哪知高贞却又突然把他叫住:
“回来!”
娄仲彦身子一颤,勉强挤出个笑容:
“大行台还有何事吩咐?”
高贞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到他身边,笑嘻嘻的问道:
“你来时可曾见过周使?”
“周使?什么周使?”
娄仲彦糊涂了,没听说周国要派使者啊。
“看来你是真不知喽?”
高贞笑了一下,转头迎向众人的目光,淡淡说道:
“本王近日听说了一件事,恐怕与诸位息息相关啊。”
綦连猛好奇道:
“何事?”
高贞咧嘴轻笑: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周人派出使者去邺城,想与孤那王兄商议交换战俘一事,你们说王兄会不会答应他呢?”
众人听后立刻变了脸色,那些战俘几乎就被他们给瓜分了,如今已算得上是他们的私人财产,怎么能再换回去?
“绝不能答应!”
有勋贵立刻带头起哄,言之凿凿:
“这些西贼残害我齐地百姓,怎能就此放回去??”
“对!放回去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吧??”
“就该让他们服劳役到死为止!”
……
娄仲彦侧耳偷听了一阵,几乎全是不赞同交换俘虏的,而且他们对被周人俘虏的齐国将士绝口不提,一个个只说要让那些周军俘虏受到惩罚。
虽然娄仲彦自认为也不是什么好鸟,但他毕竟久在邺城当差,论起无耻的程度,实在无法与这些人比肩啊!
义阳王鲜于世荣看向面带笑意的高贞,沉吟了一下,忽然问道:
“殿下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高贞似乎非常尊敬鲜于世荣,朝他欠了欠身,这才答道:
“边境那边都传遍了,说他们周国派出使者,意图与我朝交换宜阳之战两军的战俘。”
鲜于世荣听后沉默不语,老于世故的他一眼便看出这是周人故意为之,想要离间晋阳与邺城的关系。
若是换成高纬,鲜于世荣有把握他不会答应,但现在主政的是琅琊王高俨,若他为了收拢底层将士们的军心,很有可能会答应。
那么…
晋阳的反应就尤为关键!
想到这里,鲜于世荣再次看向高贞:
“若是琅琊王答应交换战俘,殿下当如何行事?”
高贞不假思索的便答道:
“那这便是昏政,我等需立即去邺城恳请王兄收回成命!”
恳请?角落里,娄仲彦在心中冷冷一笑,怕是勤王吧?
“好!”
“殿下说的极是!”
“愿与殿下共进退!”
勋贵们纷纷表态,赞同高贞的决定。
高贞听罢,脸上流出满足的笑容,他笑吟吟的看着鲜于世荣:
“义阳王呢?是否也赞同孤的提议?”
鲜于世荣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娄仲彦,淡然答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可走漏风声,一切等琅琊王做出决定再计较。”
高贞大喜,答曰:“善!”
转过头,高贞便对左右吩咐道:
“那便请东安王在晋阳好好歇息几日吧。”
邺城皇宫。
收到消息的高延宗匆匆从军营赶来,这几日他一直忙于接收原先由卫尉卿掌控的武库,压根就不知道普六茹坚来访的事情,这会儿一听说,便再也坐不住了,刚见着高俨,便气喘吁吁地大叫:
“不可交换俘虏,这是周人的奸计!”
见高延宗来了,高俨对斛律恒伽轻轻一点头,笑道:
“那便有劳斛律将军了,你且先去吧。”
斛律恒伽重重一点头,拱手道:
“末将定不负大行台托付!”
说完,斛律恒伽便转身往外走去,高延宗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回过头来疑惑问道:
“你让他干啥去?”
高俨笑而不语,只是盯着高延宗打量了半天,过了好一会儿才惊讶道:
“咦?”
“王兄似乎瘦了些。”
高延宗没好气的答道:
“换你天天待在军营试试?想不瘦都难!”
高俨哈哈一笑,亲手给高延宗倒了一杯胡茶:
“孤十分期待看到王兄率军冲锋陷阵啊。”
高延宗听罢,面露得意之色:
“放心,羽林军都是些好手,虽然先前都不隶属同一军营,但只要多磨砺几回战阵,绝不比那些西贼任何一支军队差。”
他说到这儿,突然一拍脑门儿,惊叫道:
“瞧我这记性!我说让你不要答应周使的要求!这是他们的奸计啊!”
高俨看着咋咋呼呼的大胖子,轻叹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孤又不是傻子,缘何看不出?”
“那你是拒绝咯??”
“也是,就该拒绝,此时还不宜与晋阳闹掰。”
高延宗松了一口气,邺城才刚刚稳定,现在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毕竟要攘外,也得先安内才对嘛。
结果高俨的话让大胖子吓了一跳:
“不,孤准备答应他们。”
高延宗急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疯了不成?这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王兄稍安勿躁。”
高俨微微一笑,将他重新按回到椅子上,然后认真的说道:
“即便是他们设下的陷阱,孤也要踩上一踩。”
“为何??”高延宗觉得他这位堂弟不大像个傻子,于是干脆耐着性子听他与自己解释。
“我齐国现在的局势,就好比拳头上长了脓疮,若是不趁早挤掉,哪敢用尽全力打人?”
“脓疮?你是说晋阳那些人??”
高俨摇头:“孤说的不是他们本身,他们作为我朝抗周的一大堡垒,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什么意思?”高延宗迷糊了。
“他们手底下那些奴隶才是制约我齐国无法尽全力发展的关键啊!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那倒不如一劳永逸!明日大朝会孤会当众宣布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