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俨没有功夫去计算一千万亩良田究竟有多大,不过按齐国的地理位置来看,这必定是一个天文数字,并且占据了无数州县之精华。
三万军户的背后至少囊括了十几万鲜卑人,这十几万鲜卑人身后又有数以十万计的汉民!
而齐国登记在册的鲜卑军户足足有二十万!
这既包括了并州晋阳一带,也囊括了北疆数州。
可能情况唯一好些的就是江淮了。
那里原本是陈国的土地,因此其历史属性并不具备让鲜卑生根发芽的土壤。
回到邺城后,哪怕是晚上躺在床上,高俨都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身边的李玄妙早已熟睡,为了不惊动她,高俨悄悄拿起架子上的外衣直到出了门才披在身上。
赵彦深今天在马车里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楚,他想让高俨把那三万鲜卑军户以谋逆罪论处,这样一来,那些良田就自然收归国有。
不过这有可能会引起不小的动荡,毕竟那些死掉的军户也有家人,有妻子,有孩子,他们若是无法继承那些田产,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所以高俨打算找个明白人问问。
但这大半夜的,又是在宫里,唯一的明白人大概就是老瞎子了。
总不能跑去武安殿问值殿守夜的将军吧?
今日轮到谁当值高俨都忘了,总之都是些大老粗。
毕竟还是王爵身份,大半夜在宫里行动多有不便,万一被谁看见了,还以为他高俨是要溜进后宫寻乐子呢。
所以高俨一如第一次那样,在房顶上飞檐走壁,而且路线与第一次也别无二致,轻车驾熟的来到了内宫洒扫局的院子。
高俨记得胡太监就是死在这儿的。
恰好胡太监死的那个位置上站了一个人,正是祖瞎子。
高俨起初不明白这些负责清扫的为何都喜欢站在同一个地方,可当他看见一阵清风吹拂过祖挺那花白的胡须之后,终于明白了。
这里是个风口,那些被扫帚扬起的尘土不会飞到这儿来,训话的时候也不会一张口就吃满嘴灰。
“武安殿的洒扫一定要比太极殿更加细致,里头的陈设更不能沾一点水,还有外面的官衙,里头什么样老夫不管,但文武百官每日都要进出,容不得马虎,须得每两个时辰清扫一次…”
高俨也不急着从房顶上跳下来与祖挺相见,就坐在上面饶有兴致的听他训话。
在听到这老瞎子让手底下的宫女太监招子都放亮些之后,终于无可避免的笑出了声。
你自己都是个瞎子,还想让人家把眼睛擦亮些?
“谁??”
有敏锐的太监立刻要四处探查窥视者,祖挺却呵斥道: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各自回房安寝吧!”
威风的老瞎子赶走宫女太监们后,脸上露出一丝谄媚的笑容:
“老奴见过殿下!”
“孤什么时候让你进宫当奴了?”
高俨从屋顶跳下,稳稳的落在祖挺身后:
“后面!”
祖挺不得已,只好又转过身再次朝高俨行礼,然后才颤颤巍巍的答道:
“进了宫便是奴,这是规矩。”
高俨听后忍不住嘲笑他道:
“你不是想做孤的太史公么?太史公可没你这么没骨气啊!”
没想到祖挺一句话把高俨噎了个半死:
“殿下此时不也与汉武毫不不沾边么?”
正当高俨准备发怒的时候,祖挺又道:
“殿下深夜来访,肯定不是为了嘲讽老奴这么简单吧?”
老瞎子说到此处微微一笑:
“愿为殿下解惑。”
高俨看出来了,老瞎子十分想向自己证明他的能力,不然怎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怎么这些古人都喜欢这幅调调?
白天的赵彦深也是如此,一上来便以一副功臣自居,结果哪成想高俨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同样的,高俨也不吃祖挺这一套,他淡淡开口道:
“赵彦深的王爵没了。”
祖挺脸色微变,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
“他无令调兵,理当受罚。”
“那你呢?”
高俨语气森然地说道:
“你没有经过孤的允许,私自送诏出宫,又该以何罪论处??”
这一刻祖挺表现得极为光棍:
“老奴不但家产官爵都被殿下没收了,甚至就连子孙根也没保住,恐怕老奴的性命殿下也看不上,不如…”
“不如什么?”
高俨很想知道这老东西还会说出什么花花来。
不料老瞎子话风蓦的一转,恬不知耻的笑道:
“不如就将老夫的孙女送与殿下暖被窝如何?”
高俨也不是初哥,不会被他一两句话就为难住,跟着笑道:
“菩萨儿本来就是孤的人,孤想什么时候睡她就什么时候睡她,何须经你同意??”
祖挺听后似乎很开心,白茫茫的眼珠子闪过一丝神采,他笑道:
“既然如此,那老奴只能送些别的给殿下了,比如…”
“司马消难的人头如何?”
司马消难?
高俨不知所云的愣了一下。
但随即他就想起来谁是司马消难了!
不就是反叛加入宇文氏的齐臣吗?
老瞎子这回算是料错了事,此高俨非彼高俨,对于以前背叛齐国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记恨心。
不过能让司马消难人头落地也勉强算是件好事,因为这家伙在历史上给北齐官员们起了个坏头,导致武平末年的那些将领们一打不过就跟条哈巴狗似的投靠北周。
想到此处,高俨欣然点头:
“你为自己准备的这份赎罪礼,孤受了。”
祖挺听罢脸上笑意更甚,高俨却压根不给他得意洋洋的机会,紧接着道:
“罪是赎了,可你如何让孤对你委以重任?要知道这回你可是背着孤干了不少事啊!”
祖挺对着高俨长身一揖:
“老奴虽是为齐国计,但也自知乃擅作主张,请殿下饶恕。”
高俨听后不禁莞尔:
“伱倒与赵彦深相反,白天他主动请求孤降罪于他,而你则是让孤饶了你…”
祖挺神情镇定:
“殿下,这便是老奴与赵彦深的不同之处,老奴虽小人,但却是堂堂正正的真小人,但他赵彦深可是真真正正的伪君子哩!”
高俨跟着一笑:
“所以你这是在攻讦赵彦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