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你觉得大行台他能信吗?”
晋阳城头,斛律家父子二人正各自拿着一坛子酒在月下对饮,而斛律恒伽在听清父亲方才说的话之后,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人家大行台又不是傻子…”
“你懂个屁!”
斛律光踢了他一脚,然后得意的笑道:
“老夫请来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萨满上师,连古灵精怪的荷叶儿都深信不疑,难道还瞒不了他高俨?”
“甚?您连阿妹都骗?”
斛律恒伽刚叫了一声,脑袋上便挨了一记!
“会不会用词?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怎么能是骗??”
斛律光笑骂道:
“咱们斛律家若想长盛不衰,就得走后族的路子,而高俨若想坐稳那个位置,也就不得不与咱们结亲!”
斛律恒伽捂着脑袋大叫道:
“可不是还有其他阿妹么?非得让荷叶儿…她可是高纬的皇后啊!”
“你瞎嚷嚷什么?生怕别人听不见怎的??”
斛律光哼哼唧唧的道:
“你七妹不行,算命的说她福薄容易克夫,万一嫁过去一不小心把高俨给克死了,老夫上哪说理去?还是老六好,如今就住在宫里,两人来往也便利,说不定他二人早就日久生情,这会儿正在颠龙倒凤呢??”
“哪有当人阿父的这般说自己闺女的??”
斛律恒伽大怒,放下酒坛子作势就要走:
“何况老六还怀着身孕呢!”
“小混账!给老夫站住!”
斛律光手一伸就拽住斛律恒伽的后脖领子,将他给拎了回来:
“你想去给高俨告密是不是?老夫可告诉你,此事关乎我斛律家存亡,你若由着性子胡来,老夫这就把你从城墙上扔下去!”
斛律恒伽对上父亲的眼神,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只得支支吾吾的说起了别的:
“孩儿只是觉得您没把老七放在心上,早先那穆提婆向您求娶老七你不答应,现在又说她克夫,您难道打算把她养在身边一辈子?”
“穆提婆?”
听到这个名字,斛律光禁不住冷笑一声:
“我虎女岂能嫁犬子?何况那穆提婆多半连命都保不住了,幸亏老夫当初没同意,否则你七妹就成了咱家的第二个寡妇!”
斛律恒伽一愣:
“那咱家的第一个寡妇是谁?”
斛律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眼前这个榆木疙瘩:
“嫁给高纬跟守活寡又有甚分别?再说了,如今的高纬只怕活得生不如死,你六妹不是寡妇是什么??”
斛律恒伽叹了口气,身子轻轻一扭便从斛律光的魔爪中挣脱了出来,望着眼神有些吃惊的父亲,斛律恒伽神色平静的答道:
“高纬气量狭小,既无容人之量,又阴柔过甚,身上没有一点男子气概,荷叶儿瞧不上他也是应当,可她现在毕竟是皇后,阿父你想让她与大行台私通,难道不知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会对大行台的声威有多大影响么??”
彷佛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儿子似的,斛律光盯着他看了半天,明明刚才他已经用了七分力,没想到却依然被这小子给轻松化解,这倒是让他感到十分意外,于是好奇的开口询问道:
“老夫上回就想问伱,你这身武艺怎么忽高忽低的?在为父跟前也藏着掖着??”
斛律恒伽听后又恢复了刚才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孩儿的一位友人曾经说过,做人要低调嘛…”
斛律光笑了起来:
“你说的那位友人不会是安德王吧?”
斛律恒伽惊讶不已:
“阿父怎猜到的??”
斛律光背起手淡淡道:
“老夫从前就觉得瞧不透安德王,心想一个人再纨绔,怎能喜欢看人吃屎下饭?后来老夫想明白了,这样的人不是脑子缺根弦就是故意装出来给人瞧的。”
“哈哈哈哈!”
斛律恒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父这话说得没错,安德王为了维持他那一身肥肉,可没少下功夫,结果这会儿已经瘦不下来啦,连盔甲都得找专人订做哩!”
斛律光微笑的看着他,又说道:
“安德王虽然藏拙,却有迹可循,但有人却比他厉害多了,甚至已经到了瞒天过海的地步,这样的人,你以后可得小心啊。”
“阿父是想说大行台??”
斛律恒伽不以为然的答道:
“大行台死里逃生,心性大变也是极有可能的,阿父不曾经也给孩儿讲过,说那些在死尸堆里侥幸活下来的士兵都跟变了个人似的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可那些士兵回到家乡后一旦被激怒,便会拿刀子砍人,连妻儿都不放过,这句话你听漏了不成?”
斛律光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忧虑道:
“老夫之所以提前从洛州回京,便是因为此事,实在是害怕他高俨突然犯浑、把曾经害他的、以及那些晋阳勋贵统统都给杀了,若是那样,齐国非得大乱不可!”
斛律恒伽打了个寒颤,迟疑的答道:
“大行台可不是那种人…”
斛律光白了他一眼:
“你才跟着他多久?就这么信任他了??”
“所以阿父急急忙忙的想回去力挽狂澜?孩儿可听说赵彦深也快要回京了,阿父这次回去势必要与他打交道啊!”
斛律光面露不屑:
“这些文臣是有些令人头疼,可老夫不回去主持大局,难道让给他赵彦深来邀揽人心?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斛律恒伽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那阿父还等什么?要不孩儿这就送你到城门口?”
斛律光眉毛一挑:“你就这么不待见老夫?老夫是你爹!!”
斛律恒伽奸笑道:
“谁说您不是呢?孩儿不是说了送您到城门口吗?”
“对了,您带着兵马回去恐怕不大方便,万一给人误会您也是去勤王的咋办?”
“不如把兵符留下,有孩儿替您照看着,也免去您的后顾之忧…”
斛律光想了想,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趟回去带着兵马容易弄巧成拙,于是从怀里掏出兵符扔给儿子:
“拿好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老夫唯你是问!”
斛律恒伽面色肃穆道:
“岂会?”
斛律光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用送了,老夫还骑得动马,有你在外面,老夫回去后做起事来也能安心…”
又唠叨了一阵,斛律光这才迈着大步朝城楼下走去。
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斛律恒伽掏了掏有些发痒的耳朵,从怀里摸出一封早前收到的敕封诏,自言自语道:
“也是,您老人家回去含饴弄孙也好过在外风餐露宿啊!”
说完,斛律恒伽朝远处的侍卫下令道:
“从我父军中抽调精锐编入本将的左骁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