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寒被天狼拽下床的那一瞬间,少年身上兀地横生的恐怖戾气,顿时让天狼浑身汗毛全部竖起,只感觉他怕是要被眼前的人给一拳打死了。
不过,意外的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程顺利的出奇。
天狼暗自松了一口气,攥着少年的胳膊,把人给带到了起居室里费贺的床前。
蛇夫和山魅两人见天狼把这位给请来了,瞬间吓了一跳。
费贺依旧在沉沉睡着。
他床头的支架上挂着好几大瓶药水,露出来的右侧手背上,也被扎了针,透明输液软管里的药水,不紧不慢,有规律的滴着。
“把被子掀开!”天狼阴沉着脸,看向蛇夫。
蛇夫脸色一变,瞪圆眼睛为难道:“这不太好吧,天狼,费贺他还受着伤呢!”
天狼瞪他一眼,直接上前掀开了被子,同时把少年推到了费贺床前。
“给劳资瞪大你的眼睛,瞧仔细了!数一数他身上到底有多少致命伤!好好反思反思你自己的话,究竟错在哪里!或许,华国警察的队伍中,也有一两个败类,但你绝对不应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沈清寒神情冷冰冰的,视线掠过男人的脖颈处的青紫,转而落到了他左胸处的大片紫色淤痕和两道狰狞的旧伤疤,长的是刀伤,圆的是枪伤,均是对准了心脏的位置。
他腰腹部上有刀伤,贯穿性的。
蛇夫红着眼把费贺缓缓扶起,天狼拖拽着少年冰冷的手心,径直抚向了男人背后恐怖的红色刀痕。
少年嘴唇紧抿,有些抗拒,和天狼僵持着,明显不想触碰。
“摸摸看,你不是说他是废物吗?”天狼开口。
“感受一下你口中的废物,是怎样踏着刀山火海走过来的!”沈清寒的手被天狼大力抓起,一下子摁在了男人脊背的刀疤上。
红色的凸起的生硬瘢痕,有些膈手。
冰冷滑腻的手掌抚摸在男人宽大的后背上游走,沈清寒明显觉得身下的男人,身子猛然颤动了一下。
她心神一颤,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再次抗拒地,触电般从男人挺拔的脊背上收回了手。
沈清寒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狼缓缓放下费贺,看着面前的少年语重心长道。
“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守护在这片东方大陆上的真正勇士!!!你不能因为人间有罪恶,就去责怪警察无能,你真正应该做的,就是用你现在的身份,去铲除罪恶和阴暗,你洞妖不是很强大吗?连霍老都对你刮目相看,那么你就拿出你真正的实力来,证明你自己,而不是在这里用言语中伤自己生死之交的兄弟!!!在战场上,你是要把后背交给兄弟的,你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是船夫,而费贺他是阿海,你俩闹成这个样子,这样还让我们的任务,还怎么执行下去!”
“龙谷谁来铲除,龙王谁来斩杀?华国百姓的安危谁来守护!靠谁,靠你洞妖的一张嘴吗?! ”天狼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回荡在房内,他看着少年,留下一句:“人是你整成这样的,你自己留下来照顾好他,好好反思反思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蛇夫山魅我们出去!”
三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天狼扭过头来,看着少年开口道。
“洞妖,登岛之前,我要看到一个活蹦乱跳,阳光开朗的费贺,所以你最好费点心思把人照顾好了——”
沈清寒抬起眸子,直勾勾看着天狼。
“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用想都能猜到。”天狼冷笑一声,顿时气了个仰倒,咬了咬牙继续道:“那么我来告诉你答案,不好好照顾的后果,那就是我们剩余的猎鹰登岛执行任务,而你会被留在船上,照顾他直到其痊愈!”
沈清寒的脸色兀地变了。
天狼带着两人走了。
房间里面,安静了下来。
沈清寒看着上半身赤裸着的男人,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那只抚摸过男人脊背的手。
“伤疤吗?”半晌,沈清寒鼻子里,忽然发出一声动静不明的轻嗤声。
她乌黑溜圆的眼睛,盯着费贺胸口的刀伤,无意识的不断低声呢喃。
“娇气的百达翡丽——”
“温室里的花骨朵——”
“被人呵护惯了的富贵花,被说了几句,就从此疯了,一蹶不振了吗?那我还真是.......白白救了你那么多次——”
“在利远号上的时候,你被血狂催眠后,注射了孙家林研制出的qSp深海藻类剧毒,是我路过,喂你服下解药,把你和你的伙伴从死神之镰下救了回来——”
“在松江江底的时候,我看着被水草缠身,陷入昏迷的你,我在想,华国的人民警察该是生而向阳,循着光芒的,不该被湮灭在漆黑阴冷,淤泥遍布,杂草丛生的江底。我用刀,一刀一刀划开了缠在你身上的水草,拖着你,把你抛上了水面,再次把你从死神手中给救了回来——”
“在南安人民医院地下车库的台阶上,你和来自窝毒国的间谍迎面僵持对立,在对方射出毒针的瞬间,是我替你杀了那个间谍,把你从那个,手里拿着世界排名前三的毒剂——甲弗磷酸三氯甲脂和鼠类病原体结合毒针的窝毒间谍手中,给救了下来。”
“在清澜山疗养院阴暗的地下室里,我看到你身后偷袭的赏金猎人,就把手中的匕首和太攀对准了他们,我替你杀了从背后偷袭你的人,而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富贵花,却毫不犹豫开枪洞穿了我的左肩!呵,你知道吗?我的骨头,直到现在都是隐隐作痛的。”
沈清寒背对着费贺,站在落地窗前,徐徐回忆着一幕幕刻骨铭心的经历,她声音粗哑,难听沉闷,断断续续,又带着几分艰难的滞涩。
“奇迹号上,19号墩塑俱乐部,我杀了阿依奴和他的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境外雇佣兵杀手,从他们手中救下了即将被丢入彩色泥浆中做成墩塑的四位老人和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士。”
“当然,和你说了这么多,我不是要求你报恩之类的,我就是心里堵得慌,心里不吐不快。觉得自己三番几次救了你,说了你几句,你就疯了,这让我非常难以接受!”
屋外偷听的三人,齐齐震惊了,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屋内,床上双目紧闭的男人,黑长的睫毛赫然已经湿润,殷红的眼角不断被汹涌的朦胧水汽笼罩,渐渐滑落下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
沈清寒的不徐不疾的话音,还在继续。
“我知道你们南安的警察队伍中,有败类,举报信就是我发给你的,我当然知道!从清澜山西辖区派出所长到南安市局的指导员,他们都成了孙晨光的走狗和帮凶,你们的根烂透了!我说废物都是轻的了,这么多年你们为什么没有察觉队伍里的蛀虫!让他们为祸南安,逍遥法外这么多年,害死了这么多条鲜活的人命!”
“当然,我并没有说你就是没用的废物,天狼平白无故给我加了个罪名,我是断然不会认的。”
“我承认你很优秀,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南安警界的希望,你和当年的黄志勇很像。敢拼,不怕死,枪法好,身手好,在清澜山疗养院的时候,你在昏暗中一枪爆了赏金猎人的头颅,那时候我就一眼相中了你,想把你带到西卡去,可惜你拒绝了....... 。”
“咳咳咳——咳咳咳——”
落地窗前,说了半天的沈清寒忽然脸色发白,捂着喉咙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和你说了这么多,我估计我接下来的一年里,都不能再开口说话了!声带断掉的人,就是沈斯年口中界于残疾与半残的怪物,他说我是死哑巴,不知道我还能开口,整整十年了,我头一次说了这么多,你就将就着听罢——”
“如果听进去了,就快点醒来,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不然,天狼他们会怪我的——”
沈清寒捂着嘴唇,咳的声音很大。
她脸色涨红,呼吸艰难而费力,肺腑中就像是被大车碾压过一般,四分五裂的难受。
床上的男人眉头紧皱,睫毛猛颤,倏地睁开了一双湿漉漉的黑色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