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眨眼已进房门,秦璎珞的一颗心,险些要从口腔里跳出来,赶紧假作亲热之状,手指,已暗暗搭在了陶秋霞“曲池”穴上,蓄势待发!
她的意思很明显,一旦雪竹已经盗得解药,便准备立刻下手制住这粗鲁厉害的老婆子,先除去一个隐患。
蓦然间,房门“呀”地推开,有一个人气急败坏的冲了过来。
秦璎珞正要运劲落指,立下杀手,谁知目光一掠,见清那强闯进房来的人,心中登时一阵凉,连忙松手站起身来……
原来,那人并不是雪竹,却是杏儿。
杏儿显然没有料到陶秋霞也在房中,一脚撞进房来,脸色蘧然立变,似有说不出的惊愕和意外。
然,她略作寻思,脸上刹时又恢复了常态,举手拍着胸腔,笑着道:“唉呀!我的陶奶奶,哪里没寻遍,你老人家却躲在这儿?”
陶秋霞正向秦璎珞倾吐着心事,说得上劲,忽被杏儿打断了话头,心里大感不悦,面沉如水道:“找我老婆子干什么?”
杏儿道:“我哪儿敢惊动你老人家,是老殿主传下来的话。说是有件过世老爷留下的字画,不知收在哪一口箱子里,要请陶奶奶去找一找。“
陶秋霞沉吟道:“什么字画?老爷除了毒经毒典,没有第二本写字的书本,什么时候又钻出一件字画来了?”
杏儿笑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老殿主一定说有,大约总是有的,只好辛苦陶奶奶一趟了。”
陶秋霞十分不情愿地站了起来,犹自依依不舍向秦璎珞提醒道:“新伤初愈,记住要多静养些时候,姆娘去去就来,还是咱们娘儿们说说话,解解闷儿。”
钢拐狠狠一顿,举步离了绣榻,杏儿连忙上前道:“陶奶奶,我搀着你老人家……”
陶秋霞猛地一摔手,道:“躲开,我老人家比谁都健朗,谁稀罕你搀。”
杏儿也不生气,笑盈盈侧身让路,待陶秋霞从身前擦身刚过,突然闪电般疾探左手,飞出一掌,直袭她背上“背心”大穴。
这一掌,发招仓促,变生肘腋,不但陶秋霞绝不防范,甚至就连绣榻前的秦璎珞也大出意外,险些骇极得惊呼出声……
然而,那陶秋霞一身雄浑武功,果然非同小可,在这种全然没有防备的被动情况下,杏儿掌势方落,她竟然警觉顿生,脚下快如电光石火向侧横跨一大步,钢拐顺势反手挥出,叱道:“杏儿,你……”
“你”字才出口,杏儿竟一横心欺身而上,左掌变劈为推,硬接那反扫过来的钢拐,右手却贯足真力,一招“乘浪推舟‘,疾送而出。
掌落拐至,只听一连两声闷哼,陶秋霞直被一掌劈得前冲数尺,栽翻地上,杏儿倒退三步,脸上苍白如纸,一条右臂,已被齐肘打断。
阵阵冷汗,从她额角上簌簌而落,眼中泪水滚动;可见断臂之痛,痛彻心肺,但她屹立未动,只是举起右手,抹去额角上汗珠,然后却用迅捷矫健的手法,把重伤倒地的陶秋霞,拖着,一把塞进了绣榻下面。
秦璎珞眼睁睁目睹这突然的异变,这时才渐渐恢复了知觉,轻声问道:“你……你这是为什么?”
杏儿从壁上摘下两柄长剑,一柄递给秦璎珞,一柄自己握在手里,沉声道:“韩姑娘,请跟我来。”
秦璎珞听她竟然一口叫出自己姓氏,更是一惊,道:“你怎会知道……”
杏儿抢着道:“事已急迫,无暇详述,雪竹盗药被人发觉,已经身负重伤,我是特来引你逃生去的。”
秦璎珞听了这话,心胆俱裂,忙将剑藏肘后,跟着杏儿,疾步出房。
长廊上静悄悄地,未见有人,杏儿快步绕过廊帘,向秦璎珞招招手,便径向园中一堆花丛后奔去。
此时天色不过正午,骄阳当空,绝难有隐蔽的地方可以掩藏身形,她们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持剑硬闯,委实危险至极。
秦璎珞提心吊胆闪过花园,尚幸无人发现。两人穿花越池,又绕过一座乱石堆成的假山,一路疾步如飞,没有停歇。
奔了一阵,已到花园深处,她实在忍不住,低声叫道:“杏儿姑娘,咱们现在到哪儿去?”
杏儿闻言,停了脚步,长叹了一声,答道:“雪竹的形迹已败露,你怎能再安全待下去?这花园后有一条秘道,可以直达湖边,我是替雪竹姐送你离开这儿的。”
秦璎珞忙问道:“那,她人呢?”
杏儿用手指了指假山,道:“她现在正躺在假山山顶上。”
秦璎珞惊道:“为什么她不跟我们一块儿走?”
杏儿泪水盈盈,黯然道:“她负伤很重,纵然能够逃出去,也活不久了,何况,她杀死四名教中高手,要是脱身一走,一定会害了其他无辜的姐妹……”
说着,微微一顿,忽然发出一声苦笑,接着又道:“可笑她临死之前,仍然不肯信任我,定要躺在假山顶上,亲眼看着我如约送你离开此地。”
秦璎珞鼻头一酸,道:“不,我们一定得带她一块儿走。”说完,便要返身向假山奔去。
杏儿伸手拦住她,道:“韩姑娘,不必了,她的伤的确很重,而且,你现在奔上假山,很容易被人望见,岂不连自己一线生机也断送了?”
秦璎珞热泪迸流,固执地摇摇头道:“不,我一定要带她一起走,她不走,我宁可也不走。”
说完,拔腿行走如飞,宛如一道轻烟,径自奔上了假山。
那假山虽不甚高,但却耸立园中,极为显目,山上只有几株稀朗垂柳,旁无掩蔽之处,秦璎珞一口气奔上山顶,果然见雪竹遍体血污,躺在一棵树下。
她轻呼一声,闪身上前,扶起雪竹的头部,只见她星眸微阖,樱口半张,嘴角挂着一丝腥红血污,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秦璎珞轻轻唤了两声,自己忍不住心酸,泪水纷纷直落,雪竹嘴角牵动,隐约现出一抹淡淡笑容,断续说道:“姑娘,你快……快……走……”
杏儿在旁边感伤地说道:“她一心以为我会不念姐妹情感,怕我去向老殿主告密,便铤而走险,想盗取解药逃走,不料被人发现,声张起来,她一口气连杀了四人,自己也负了重伤,恰好我闻声赶去,见附近没有别人,便把他偷偷背到这里……这事,全由我一人而起,要是我不跟你们开那个玩笑,也不至害了她……”
一阵感伤,泪如泉涌,杏儿长叹了一声,又道:“雪竹!雪竹!你真是太傻了,咱们姐妹是什么情份?我岂会去告发你呢?”
雪竹缓缓睁开眼来,浅浅一笑,道:“是的,我……我太傻,你……你这玩笑却……却开得太大了……”
杏儿苦笑道:“咱们姐妹相处了许多年,平常时,哪件事不是笑着闹着玩儿,偏偏这回你就当了真!”
正说着,假山下突然一声暴喝:“上面是什么人?”
秦璎珞和杏儿骇然一震,扭头望去,但见人影如虹,刹时间,从山下掠上四五个执刀壮汉,并肩拦住了去路……
那五名执刀壮汉一见秦璎珞,反都大吃了一惊,忙不迭地拱手道:“小的们不知是殿主在此,多有冒犯……”
秦璎珞暗暗松了一口气,向杏儿送个眼色,缓缓站起来。
其中一个壮汉又惊问道:“雪竹姑娘受了伤?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璎珞脸上一沉,道:“不用你们多问,我正要替她治疗创伤,你们把脸背过去,不许回头张望。”
那五名壮汉喏喏连声,果然乖乖转过身子,杏儿手握长剑,莲足一点地面,人如彩虹暴展,迅雷不及掩耳地凌空绕飞一圈,顿时,血光迸射犹如烟花爆放,五颗人头,已咕噜噜向山下滚去。
秦璎珞俯身抱起雪竹,两人如飞般奔下假山。
杏儿仗剑领路,绕过花园,来到一处幽静的水塘,那水塘中有个小小浮洲,上而蓬蓬生着许多矮树,杏儿遥指浮洲,低声说道:“姑娘带着一个人,还能跃上浮洲吗?”
秦璎珞点头道:“咱们试试看。”
杏儿沉吟了一下,把长剑掷过水塘,却在岸边拾了一段树干,正色道:“水面足有十五丈以上,我先过去接应,姑娘若是中途力道不继,千万不可勉强,最好把她扔给我,以免一同沉落水里。”
秦璎珞又点了点头,杏儿吸一口气,纵身一跃,力尽之际,恰好过了水塘,飘落在浮洲上,秦璎珞眼见那足有十五六丈宽的水面,心里着实有些惶恐,要是她单身一人,十余丈距离,自然难不倒她,如今怀里抱着雪竹,就难有这等把握了。
她踌躇着,不敢贸然一试,雪竹孱弱地叫道:“韩姑娘……你自己快走吧!把我留下来,我已经不值得你冒险了…”
秦璎珞听了这话,反而把心一横,深深吸了一口真气,莲足用力一蹬,身子已飞掠而起。
眼着已经越过十丈左右,忽然间,真气一卸,后力尽失,整个人飘飘荡荡,直向塘中堕去…
她骇然一震,脑中飞速忖道:我就算跃进水塘里,料也不碍大事,可是,雪竹伤势这么重,要是带她一齐落水,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这念头,只是电光石火般在脑中一闪,脚下粼粼水光,已向她飞近上来,秦璎珞慌忙一吐一纳,迅速地换了一口真气,双足虚空一绞,下堕的身子微微一顿,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顿之际,她玉臂一扬一送,低喝一声:“接住!”已把怀中的雪竹,直向对岸扔了过去。
然而,当她拼尽全力将雪竹扔出,一口真气立时又已泄露,下落之势更快,脚下一凉,已经踏到了水面。
这时候,她已无力再换第三口真气,只得两眼一闭,等待着落汤鸡的滋味。
哪知,她的脚尖刚入水面,忽然觉得下面竟有一块浮动的东西。
秦璎珞应变神速,念头尚未转过来,便顺势借着那东西微小的浮托之力,双臂向上一提,将要落水的身子,立刻又上升了丈许。
她借机换气,一式“点萍踏波”再落再升,娇躯已飘然越过水塘,回头一望,那东西原来是杏儿抛掷过来的一段树干。
两人踉跄拔脚前奔,行了数丈,果然在一丛矮树下,寻到了个枯井般的洞穴。
那地洞宽仅四尺,洞中阴暗潮湿,有如坟墓,地势斜向下伸,深不见底。
杏儿凄然说道:“这地洞直穿塘底,可以通达湖边,出口左近乱草中,藏着一艘小舟,虽然很久没有使用了,估计尚能搭送姑娘和雪竹姐姐脱险,我本来应该护送你们上船,然,我实在离开太久,怕人生疑,请恕我不能远送,姑娘多珍重。”
秦璎珞惊诧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杏儿含泪,摇头道:“我留在这儿,或许将来还能为姑娘稍尽绵力……”说到这里,语声一哽晶莹泪珠,夺眶而出。
然,她连忙侧过头去,举袖拭去泪水,接着又强颜作笑,催促道:“姑娘快些走吧!教中死伤多人,此时必定已被查觉,再耽误下去,连你们也难以脱身了。”
秦璎珞道:“不!你也暴露了反叛意图,要是留在这儿,他们决饶不过你……”
杏儿带泪而笑,道:“放心!老殿主对我宠信无比,没有人敢难为我,雪竹姐却是待罪之人,千万不能久留,好姑娘,别为我挂心,我会照顾我自己。”
她说着缓步上前,伸手紧紧握住雪竹的粉臂,皓齿咬着樱唇,痴痴望了一会,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