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显摇摇头,吃力说道:“不!你们要快些追赶,她……她……”
诸葛铁柱忍不住问道:“姐姐她怎么样了?”
苗显两眼一闭,挤落两行晶莹的泪珠,喘息着道:“她被洗心殿的人掳去了!”
诸葛铁柱骇然一惊,脱口道:“什么!洗心殿?!”
苗显道:“是的,洗心殿,还有那忘恩负义的宁无缺。”
“宁无缺?你说还有宁无缺?”
“不错,正是宁无缺。”苗显继续恨恨说道:“愚兄抢救她逃出茅屋,依照吕师弟安排,一路未停,策马飞奔,不想途中猛然遭遇前日焚烧吕家堡那批衡山门下,愚兄人单势孤,力战负伤,终于无法保护珂儿姑娘……”
吕洞彬接口问道:“其中果然有宁无缺在内吗?”
苗显道:“一个不少,仍是前日那批狗贼,姓宁的畜生用黑巾蒙着脸,愚兄一口喝破,那畜生恼羞成怒,便指使群贼动手……”
诸葛铁柱听到这里,早已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宁无缺!宁无缺!总有一天,我要活剥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
……
如来镇,稀稀落落共有百十户人家,虽是一处小镇集,但因地当洞庭渔米之区,日子却过得十分富裕安乐。
这一天,黄昏将临的时候,西山晚霞,映着处处炊烟,正值农夫荷锄而归,主妇们倚门而待,蓦地,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打破了小镇一向的宁静。
尘土飞扬中,十余骑骏马,风驰电掣驰进镇来。
那群快马由两个黑衣人为首,其中一个面容瘦削,目露精光,满脸狡诈之色,另一个却用厚巾掩住大半边面庞,马鞍前横放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
后面十余骑,全是身材魁梧粗壮的中年大汉,只是个个神情木呆,目光滞钝,恍如一群经过特别严格训练的兵勇。
马队径奔镇上唯一客店兼营酒楼的“顺丰客栈”,大伙人在门前下马,由那瘦削黑衣人率领,昂首阔步涌进酒楼,登时把食桌占去一大半。
黑衣人俨然是众人的首领,坐定之后,立刻吩咐店家准备上等酒席,令那十余名大汉围着自己团团而坐,黑巾蒙面人却把那昏迷少女紧靠在身侧一张木椅上。
——这批人数目虽然不少,竟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酒菜搬上桌来,为首的瘦削黑衣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得意地笑道:“各位投效本殿,初次出马,便大破吕家堡,生擒珂儿丫头,立下两件大功,回去殿主必有重赏,来!干一杯!”
十余名木然痴呆的大汉一齐举杯,大声应道:“来!干一杯!”脖子往后一仰,一饮而尽。
只有蒙面人独自仍坐,既未饮酒,又未开口,一动不动地好像个木人似的。
黑衣人目光一瞬,落在侧面一个满脸虬髯大汉身上,笑问道:“陈兄,得此大功,觉得很高兴吧!”
虬髯大汉迷惘地应道:“唔!很高兴!很高兴!”
黑衣人道:“既然高兴,就连饮三杯如何?”
虬髯大汉毫无异议,举起酒壶,一连喝了三大杯,直如饥渴一般,面上毫无表情。
黑衣人大感畅快,抓起一块鸡腿,扬了扬,道:“来!大家再吃一块鸡肉。”
众人如奉纶音,果然依他的话,各自举着鸡腿肉,吃了一块。
那黑衣人趾高气扬,发号施令,自己喝一杯酒,便叫陈琨等人也唱一杯,自己吃一箸莱,又叫陈琨等人也吃一箸菜,可怜那十余名江湖高手,个个如痴如呆,唯命是从,竟没有半分不悦或反抗之意。
黑衣人喝得兴起,连干几杯酒,笑着道:“诸位出身衡山派,平日在江湖中默默无闻,有何意义,现在一入本殿,立刻干出轰轰烈烈的事业,这番弃暗投明,另择新主而事的大勇大智,令人可喜可贺。”
说着,略略一顿,又道:“不过,诸位得此大功,我雷嘉却没有占上一点便宜,所有领导指挥的功劳,全是这一位朋友的。”他用手指着那蒙面人,笑问陈琨道:“陈兄!你知道他是谁吗?”
陈琨茫然道:“他是谁?”
黑衣人笑容突然一敛,不悦地道:“告诉过你们,怎的又忘了,从现在起,好好记住,血洗吕家堡,掳擒珂儿丫头,全是他命令你们干的,他的名字,叫做宁…无…缺!”
陈琨点点头,道:“唔!不错,他是宁无缺!”
其余衡山弟子立刻遥指那蒙面人,抢着叫道:“对!宁无缺!宁无缺!他是宁无缺,就是他叫我们干的……”
呼叫声此起彼落,都是一片呼喊“宁无缺”,乱腾腾嚷个不休,这时,通往内院的壁角里,却偷偷露出两只充满惊讶之色的明澈大眼睛来。
那是一个身着紫衣的少女,自从这批人踏进酒楼,便一直隐在壁角倾神偷听,等听到叫嚷“宁无缺”的声音,芳心不禁卜通狂跳,忍耐不住,悄悄向厅上张望了一眼。
她一望之下,更是惊吓不已,急忙一缩粉颈,然如狸猫般向后疾奔,片刻闪进一间卧房,向床上另一个憔悴不堪的少女气急败坏叫道:“不好了,雪竹,洗心殿的人来了。”
那憔悴少女猛地一震,脸色苍白,失声道:“真的?在哪儿?”
紫衣少女向外面指了指,道:“正在外面大厅上喝酒,大约有十几个之多……”
憔悴少女仓皇失措,急急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道:“秦姑娘,你赶快走吧!被他们冲进来,咱们一个也别想活命,我伤势至今未愈,你赶快自求脱身,不要再顾虑我了。”
紫衣少女道:“不!你听我说……”
“好姑娘,别说了,承你冒险救我出来,又为我调治伤势,这份厚情,雪竹终生难报,事已危急,求求你千万不要再让我拖累了你,叫我死到九泉,也不能安心,求求你,快些逃吧……”
紫衣少女摇摇头道:“雪竹,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了好不好?”
“不是洗心殿的人追来了吗?”
“不错,是洗心殿的人来了,但是,这批人却不是追我们来的,他们只是路过此地,同时又没有发觉我们,你害怕什么呢?”
“真的?他们不是来抓我们回去的?”
“那些家伙掳了一位诸葛姑娘,路过此地,在店里饮酒庆功,我躲在壁角偷偷听见,领头的自称雷嘉,其余好像全是衡山派弟子!”
“他们没有发现你?”
“没有,他们正喝得高兴,叫嚷不休,我忍不住偷偷望了一眼,倒没有被他们发觉!”
雪竹听了,方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那雷嘉是洗心殿中有名的狡猾之徒,衡山弟子全中了迷魂之毒,心中已无主见,咱们千万不可露出痕迹,否则决难脱身。”
秦璎珞点头沉吟,过了一会,忽然沉声问:“雪竹,你愿不愿意再帮我一次忙?”
雪竹诧道:“你想做什么?”
秦璎珞咬着嘴唇,道:“我想再假扮一次洗心殿主,你愿意帮我吗?”
雪竹骇然惊道:“秦姑娘,为什么要冒这种大险?”
秦璎珞道:“那雷嘉率领衡山弟子,四处为恶,却将一个蒙了脸的家伙,假冒是我宁表哥,想把污名责任嫁祸在宁表哥身上,我想索性以假攻假,揭穿这个骗局,同时趁机救出那位诸葛姑娘,一起逃走,你看好不好?”
雪竹迟疑地道:“姑娘侠心义胆,固然很好,但是,敌众我寡,万一被他们识破,恐怕……”
秦璎珞道:“有你在我身边,雷嘉一定不会疑心,咱们谨慎一些,完事后就迅速离开这儿,一定不会露出马脚的。”
雪竹想了想,又道:“你说他们除了衡山弟子和雷嘉,再没有其他的人?”
秦璎珞道:“还有一个用黑巾蒙面的人,假冒是我宁表哥!”
“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除了面目看不出来,身材模样,和宁表哥很有些相似。”
“唔……”雪竹蹙眉道:“这个人不知是何身份,咱们在岛上已经泄露了秘密,那时候,雷嘉和衡山弟子都不在总坛,他们或许尚不知道,但这个人却应该特别注意,说不定他是新近从总坛来的,岂不糟了!”
秦璎珞道:“我正因怀疑他是谁,才决心冒险试一试,你伤势未愈,能够下床行动吗?”
雪竹螓首一扬,笑道:“不碍事,我性命全是姑娘所赐,一点伤势,算得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雪竹强自振作,跃下床来匆匆梳洗打扮,片刻过后,秦璎珞轻声笑道:“你先等一会,我去把掌柜的叫来……”
厅上,雷嘉正喝得醉眼惺松,店掌柜匆匆从后面奔出来,轻声在他耳边问道:“敢问大爷,可是洗心殿雷大爷?”
雷嘉眉头一扬,得意地道:“正是,怎么样?”
掌柜听说不错,立刻回头吩咐:“撤席!快!”
四五名伙计应声上前,不管吃没吃完,七手八脚将桌上酒菜一股脑收了去,同时,把拼凑的桌椅急忙拆开,推向墙壁边,腾出正中一大片空地,那掌柜的亲自在厅堂上方,安排下一张交椅……
这些举动,把个雷嘉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始而愣,继而怒,大吼一声,一把抓住那掌柜的肩胛,厉叱道:“狗东西,你在干什么?”
掌柜的道:“贵客将到,小店须得准备……”
雷嘉大怒,抡起右掌,喝道:“咱老子就不算贵客?狗娃的,你在找死!”
掌势方落,突闻一声娇叱:“雷嘉,住手!”
他蓦地一惊,扭头望去,却见道口经步踱出两个绝美少女来,他擦擦眼睛,酒意登时吓醒大半,忙不迭屈膝跪倒,叫道:“右护法鹤字第五支堂,暂代堂主雷嘉,拜见殿主!”
陈琨等人面面相觑,木然不知所措,那蒙面人赶紧抱起诸葛珂儿,好像生怕被人抢走了似的。
秦璎珞冷眼瞥见,不觉秀眉微皱,但她假作没有看见,一手扶搭在雪竹肩头,姗姗走到交椅前坐下。
雪竹扬声道:“衡山弟子,怎不拜见?”
雷嘉回过头来,沉声道:“殿主驾到,大家还不快些跪下!”
陈琨等人闻言一怔,身不由已,纷纷跪了下去,那蒙面人毫不犹豫,竟也放下诸葛珂儿,跟着跪倒。
秦璎珞心中一动,暗忖道:“看他心志痴迷,分明不是洗心殿的人,难道他是衡山派弟子?于是,微微颔首,道:“起来!不必多礼。”
雷嘉又喝令众人叩头,然后站起身来,正想好好为自已表一番功劳,谁知才要开口,雪竹已抢着冷冷叱道;“雷嘉,你初膺重任,不知感念殿主隆恩,途中肆意酗酒,动辄殴辱良民,败坏本殿声誉,你知罪了吗?”
雷嘉听了,浑身冷汗直冒,慌忙又跪了下去,道:“小的谨遵殿主严令,依计攻破吕家堡,擒得诸葛谨长女,叨殿主洪福,事事顺遂,薄有微功,一时兴起,和大家饮了几杯酒,只是庆贺殿运昌隆之意,决不敢肆意妄为,败坏本殿声誉—……”
雪竹哼道:“殿主亲眼目睹,你还敢狡辩抵赖,方才若非我出声喝阻,你不是要把掌柜的杀了吗?”
雷嘉惶然垂首,道;“小的只与他开玩笑,求殿主开恩!”
雪竹脸色一寒,叱道:“本殿崛起武林,意图争霸天下,理当仁民爱物,以广声威,你身任代堂主之责,初次受命,便敢这般妄为,不予薄惩,难服众怨。”说罢,回头在秦璎珞耳边低语几句。
秦璎珞点点头,道:“姑念初犯,免除代行堂主职位,令他自断心脉,废去武功。”
雷嘉大吃一惊,连连叩头哀求道:“殿主开恩,小的虽犯罪戾,只不过虚言恫吓,并没有伤他性命,殿主竟令我废去武功,这实在……”
雪竹厉叱道:“你敢不遵殿主令谕吗?”
雷嘉面色苍白如纸,只顾叩头道:“求殿主念在下攻破吕家堡,擒得逃犯,将功折罪……”
雪竹叱道:“胡说,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岂能混为一谈?你敢不遵殿主令谕,立刻要你横尸当场!”
可怜雷嘉纵有千般心机,却怎么也猜不透殿主竟会这么不讲理,为了一点小事,立刻抹杀大功,命令自己断绝心脉,废去武功,要是武功废去,自己在洗心殿中的前程和希望,岂不从此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