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绝越听越惊,从那娇慵的声音,他已经分辨出的确是苏君墨到了,自己一时信口开河,想不到果然遇上了洗心殿主,要是三人对质,西洋镜岂不就拆穿了么?
拆穿西洋镜他倒不怕,但却担心因此使君念看透了自己阴谋,这块将要到嘴的天鹅肉,便要眼睁睁飞上了天。
他本是生性狡诈之人,心念一阵疾转,低声对君念说道:“那洗心殿主苏君墨就要来了,姑娘最好回避一下,不要与她碰面……”
君念道:“为什么?她来了正好,我正要看看她跪在地上向你求爱的情形哩!肯定很有趣!”
杜绝道:“姑娘不知她的狠毒心肠,那女人嫉妒之心最强,从前曾对我说过,要是看见哪一个女人跟我走在一起,一定要当场取她性命,所以……所以……”
他故意作出为难的样子,满脸焦急之情。
君念果然薄怒道:“所以,你要我避开她,就是因为怕她取我性命?”
杜绝苦笑道:“这是不得已的办法,姑娘乃是清白圣洁之人,苏君墨却是心胸狭窄的泼妇,洗心殿最惯用毒,何况她手下控制着中原六大门派,要是万一伤害了姑娘,在下这一辈子将永难除去内心的愧疚了。”
君念任性好强,听了这番欲擒敌纵的话,顿时就怒上眉梢,冷笑道:“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不肯走,今天,我倒要瞧瞧她洗心殿主能怎样取我这条性命。”
杜绝心中暗喜,却装作焦急地催促道:“姑娘,请你看在在下相求之情,无论如何避她一避,这儿林木很严密,姑娘随便躲在什么地方,岂不一样可以看得见她可笑可耻的窘态吗?”
君念扬扬黛眉道:“哼!我偏不走,谁能拿我怎样?”
杜绝打躬作揖道:“苏君墨那贱人心眼最坏,当着姑娘的面,也许她会故意跟我装得不认识,姑娘的好戏岂不是看不成了……”
君念道:“看不成也无所谓,我一定要会会这洗心殿主,试试她究竟有些什么了不得的能耐,你最好不要拦我,站在一边看我跟她说话便是了。”
他们一个心机深沉,一个胸无城府,如果斗奸险、比狡诈,君念自然决非杜绝敌手,所以才被他短短几句话,激得怒火升腾,忘了“旁观”原意,反叫杜绝退后,欲代他挺身单挑苏君墨。
宁无缺躲在树丛后,眼见君念中了奸计,只苦于无法开口呼唤她,把杜绝奸诈用心,向她拆穿。
正在这时候,脚步声已到近处,君念眼前一亮,只见一名僧人和一名道士,簇拥着一个紫衣少女和一名青衣女婢,姗姗走了过来。
君念从未见过洗心殿主苏君墨,但此时一见,竟险些惊呼出声,心中飞也似的掠过一丝惊诧……啊!她不是秦璎珞吗?
的确,苏君墨和秦璎珞,无论身段、音容,甚至衣衫颜色,无一不似,当初宁无缺就是因为一眼认错,险些上了大当,君念年轻,自然更加分辨不清了。
她深深一怔,苏君墨已缓步走到陶秋霞身边,连眼角也没有扫杜绝一眼,只冷冷说道:“好啦,你去把那不知耻的东西擒过来,我亲眼看着你惩治他总好了吧?”
陶秋霞含笑提着拐杖跨了过来,大声道:“小杂种,你来看看这是什么人?你没听她提过老娘,现在总听见她对老娘提起过你了?乖乖跪下受死,老娘慈悲,赏你一个全尸。”
杜绝先不回答,忙沉声对君念说道:“姑娘请退,让在下去会她……”
君念伸手将他一拦,道:“慢一些,你只管站着,让我去见见鼎鼎大名的洗心殿主。”
杜绝就等她这句话,却道:“姑娘不可轻敌,那贱人武功不弱,还有那老巫婆以及少林、青城两派高手,也都是棘手人物。”
君念道:“我知道了,你等在这儿,没叫你开口,不许你多嘴说话。”
杜绝心里暗喜,嘴里忙答应道:“在下一定遵从姑娘的指示就是。”
君念挺挺胸,迎上前去,脸上含着冷漠的微笑,摆摆手道:“老婆子,去把你那殿主叫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陶秋霞怒叱道:“贱婢竟敢口出狂言,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不成!”
君念眼中杀机一闪,冷喝道:“我见你老大年纪,不忍拿你开刀,你闪不闪开?”
陶秋霞捡起钢拐,咆哮道:“好个贱人,敢情你竟要替那混账东西出头,老娘就先超度你再说。”
喝声中,钢拐一指,拧身而下,就地一拐,当胸捣了过来。
君念有意要显露绝学,脚下不退反进,左掌斜拔,掌沿疾翻,切在拐身之上,右臂趁机一扬,“呛”地一声,撤出了三刃剑。
剑一出鞘,莲足轻转,从陶秋霞身侧半尺处一晃而过,三刃剑夹着一缕奇快无比的锐风,闪电般掠到胁下。
她一身武功尽得百忍师太亲传,“惊虹八剑”更是剑术中轻灵诡异绝学,陶秋霞但见乌光一闪,剑锋已到,同时钢拐已被封在外面,回挡不及,心头一震,背心上立时冒出一股冷汗。
亏她一身深湛内功早达炉火纯青,匆忙中施展“鬼影身法”,旋身飘闪,在千钧一发之际横冲数步,只听“嗤”地一声轻响,衣襟上竟被划破了四寸长一道裂口。
一招之下,险些丧命,饶她陶秋霞再狂,也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君念不顾她兀自在那儿发怔,飘身举步,又朝苏君墨走去。
苏君墨目视君念施展迅雷不及掩耳的剑招,一举逼退陶秋霞,心中大吃一惊,连忙探手从腰间解下一条丝带,暗作准备,少林掌门觉景方丈和青城掌门破浪道长双双闪出,同声喝道:“来人止步,休得冲撞殿主圣驾。”
君念脚下不停,边走边道:“我知道你们都吃过洗心殿的迷魂毒水,连自己是谁也全忘了,所以,我不想招惹你们,但是你们若不识趣,却休怪我不客气了!”
觉景方丈错掌,叱道:“你说些什么,老衲不懂,我等奉叶护法令谕,随行护卫殿主,你若再近一步,咱们就要出手了。”
君念倒提三刃剑,举步直欺而上,才到近处,破浪道长首先沉声大喝,飞来一掌。
她一格剑锋,当胸迎去,破浪道长掌力如山,与三刃剑剑锋相融,却发出“嘶”地一声裂帛之声,原本凝而不散的内家真力,竟硬生生被剑刃划割为二,一齐落空。
破浪道长骇然一惊,双掌连环劈出四掌,抽身回退,君念从容跨进一大步,手中剑左翻右卸,掌力只飘起她身上衣角,未能伤她分毫。
觉景方丈单掌竖立,袍袖一拂,接替了青城掌门人的位置,沉声道:“好巧妙的卸力之法,你也接老衲一掌试试!”
说着,掌心向外一翻,挫腕连登三次,空中只听“砰砰砰”一连三声暴响,狂飓横飞,直如怒涛汹涌,劲气回流。
君念舞动三刃剑,仍用适才对付破浪道长的手法,划空卸力,连变三种剑势,脚下不禁倒退了两步。
她微微一笑,道:“少林百步神掌果然高明,也接我一招怎样?”
觉景方丈道:“百招又待如何?”
君念冷哼一声,左手一领剑决,叱喝道:“小心了!”
突然抖手一震剑柄,左臂轻撤,右臂前送,腰际一拧,一溜剑芒,直射向觉景方丈“将台”大穴。
觉景方丈暴喝一声,双掌一合,便待硬夺她的三刃剑。
哪知掌心一合之下,竟捞了一个空,眼前一花,已失去了君念的踪影。
老和尚猛地一惊,两臂疾错,大袖交拂,飞快的旋过身子来,忽觉肘间一凉,低头看时,两只肥大的僧袍袖口,已经齐腕而断,到了君念手中了。
少林派神功绝技,领袖武林,觉景方丈身为一派掌门人,此时虽然神志已昏,武功却未失去,怎会在弹指之间,竟失手连衣袖也丢了。
他惊讶莫名地怔忡而立,好一会才想起君念第一剑原是虚招,趁他合掌夺剑的刹那,突然将剑身下沉,同时很快转到他左侧面,因此能在他情急失措、旋身待收之际,从容割断他两只衣袖。
一念及此,定神再看,果然,君念所立方向,此时正在他右侧方三尺以外。
觉景方丈暗叹一声,心忖道:奇学!奇学!这一招虽非以力打力取胜,其中精妙诡异快速变幻,实非常人能及,老衲两只衣袖断得不冤。
自从迷失本性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有比较清晰的分析和判断,他一生沉迷武术,此时因为偶触灵机,刹那间好像清醒了一下,可惜灵光一瞬即逝,怔得一怔,蓦地厉声暴喝,挥掌又扑了上来。
陶秋霞抡起钢拐,和青城掌门人破浪道长双双上前助战,三位绝顶高手,丁字形围着君念,各展全力,顿时激斗在一起。
转眼数十招,君念以一支三刃剑力敌三人,毫无败象,那三刃剑上散发出的阵阵乌光,攸起攸落,矫捷得有如一条无法捉摸的泥鳅。
觉景方丈和破浪道长全走的沉稳路子,招招出手,迅而不急,陶秋霞手上多了一根钢拐,招法显得泼辣而凌厉。
但君念的“惊虹八剑”,却是以快打慢的飘忽之学,数十招以后,但见剑影,不见人踪,竟将三个一流高手耍得团团乱转!
苏君墨尚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剑术高强的年轻女子,冷眼旁观了盏茶光景,忽然秀眉紧皱,沉声说道:“花容,叫他们都退下来,我要亲自会会那女孩子。”
她身边那青衣女婢应了一声,闪身而出,举起右手,高叫道:“殿主有令,三位速速退下!”
陶秋霞一听,首先抽拐倒掠,觉景方丈虚拍两掌,拂袖退回半丈,破浪道长抽身略迟,猛觉君念剑幕大盛,嗖嗖嗖一连三剑,无不贴着他身子擦过,一惊之下,破浪道长奋力拆了两招,第三招封架迟了,左肩头早被剑尖刺中。
一阵椎心刺痛,使他忍不住哼了一声,按住伤处踉跄退出一丈以外,殷红的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
君念横剑在胸,冷笑道:“所谓称霸武林的六大门派,所谓扬威中原的洗心殿,原来也不过如此。”
苏君墨倒提着那条丝带,缓步走了过来,两眼注视着君念,眨也不眨,默然许久,才平静地问道:“我看你年纪甚轻,一身剑术已得神髓,想必师出名门,能把你师父的名讳告诉我吗?”
君念扬眉,冷冷道:“这个么?你管不着。”
苏君墨嘴边勾起浅笑,说道:“其实你不肯说,也瞒不过我,百年前剑圣秦葵,以一柄三刃奇形剑和惊虹八式剑法,威惧武林,这件事虽然相隔时久,早已被人遗忘,但从你所用兵刃和剑术,不难看出正是三刃剑和惊虹八式,那么,你一定是剑圣秦葵的传人?”
君念耸耸肩,不屑地说道:“偏偏你猜错了,我师父虽然俗家姓秦,但我却没听说过什么剑圣秦葵的名字。”
苏君墨听她承认师父俗家姓秦,脸上瞬时掠过一阵惊骇之色,点点头道:“这么说,那就更不会错了!”
君念不耐地说道:“你要较量几招,就快些动手,我可没工夫跟你拉家常。”
苏君墨笑道:“领教自然要领教,但我先要问你,你跟姓杜的是什么关系?”
君念冷冷道:“你不用管。”
苏君墨淡定道:“我为什么要管你,但我看你乃是纯真无邪之人,却跟一个无耻淫贼结伴,也许你不知人心险恶,江湖奸诈,受了恶人蛊惑,我却深深替你惋惜。”
君念闻言,螓首低垂,沉默了片刻,突然仰起头来,冷冷道:“我不想跟你说这些,咱们兵刃上分个高下吧!”
苏君墨一抖丝带,带端垂地,横移了一步,笑道:“也好,不过我得事先告诉你,我这条丝带通体已经被剧毒涂抹过,专闭对手内家真气,你最好小心为上。”
君念冷哼一声,三刃剑迎胸平划个半圈,蓦地上步出剑,一道鸟黑锐光,直袭苏君墨的咽喉。
苏君墨脖子一歪,低喝一声:“好一招‘银河飞星’!”说完,玉腕轻抖,丝带一弹而起,反卷她握剑的右手。
避招,反攻,既快又准,姿态曼妙,君念暗吃一惊,‘唰’地撤剑换招,三刃剑反手一圈,那丝带一连在剑身上绕了三圈,紧紧缠住。
苏君墨笑道:“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咱们就较量较量内力,如何?”
君念力贯剑身,冷哼道:“只怕你的软带,敌不过我的三刃剑锋。”
苏君墨道:“那可不见得……”
两人各运内力,同时向怀中扯,一阵“嘶嘶”低响,那丝带紧紧握在三刃剑上,除了越扯越紧,分毫也没有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