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初次交手,黑衣少女显得攻势凌厉无比,时间一久,宁无缺已稳稳立于不败之地,两相衡量,那黑衣少女早已落在下风。
这种情形,看得杜绝心惊不已,暗忖道:再让他们纠缠下去,今天只怕真的不能全身退出棠湖山,姜倩这丫头好糊涂!
他意念一转,连忙沉声叫道:“姜姑娘,久战无益,为什么放着宝贝不用呢?”
黑衣少女闻言醒悟,虚幌一招,抽身后退,左手剑反插入鞘,从腰间豹皮囊里,取出一粒核桃般大的黄色弹丸。
她屈指轻弹,那黄色弹丸化作一缕轻烟,直射在茅屋墙上,“啵”地爆裂开来,刹时间,茅屋劈劈啪啪引起了熊熊大火。
宁无缺见她放火烧屋,勃然大怒,挥剑直扑上来,才奔出丈许,突然想起柳寒卿夫妇的遗体都摆放在茅屋中,万不能任其焚毁,连忙又返身向屋里奔去。
哪知一转身,却见杜绝横剑,截住了他的退路。
宁无缺叱道:“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要怎样?”
杜绝狞笑道:“贤弟武功剑术,已得恩师神髓,愚兄资质愚鲁,却想向贤弟讨教几招。”
宁无缺哼道:“我念在旧谊,本不愿亲手杀你,既然你引狼入室,存心撕破情面,那我就顾不得许多了,接招吧!”
话声刚落,宁无缺右腕一振,长剑已当胸推出。
杜绝“嘿嘿”一笑,不避不让,挥剑硬接,“当”地一声响,剑身才触碰一起,他那柄长剑特别多出的一截忽然折断,“砰!”炸开了一团烟雾。
烟雾中,异香扑鼻,只听杜绝得意的笑道:“好兄弟,别倔强了,快躺下吧!”
片刻之后,烟雾散去,杜绝一瞧,不觉吃了一惊,原来宁无缺仍是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用力摇着头,但却并没有应声躺下。
“怎么回事!”杜绝一怔,慌忙吸气倒退,蓦地黑影一闪,那黑衣少女闪身而上,正好接替了他的位置。
她一手握剑,一手擎着一条红色手绢,对宁无缺迎面一扬,娇叱道;“姓宁的,给我躺下。”
宁无缺只觉一股奇香透鼻而入,脑中只微微荡了一下,却不觉有什么难受,依旧抡剑上前,“唰”地就是一剑,骂道:“贱婢,死在眼前,胡叫些什么?”
那黑衣少女料不到罗帕也失灵了,一时措手不及,险些被剑尖扫中,急忙拧腰横移,闪开数尺,抢到上风,猛地又将那幅丝绢对准宁无缺一连抖了两三次,喝道:“躺下!”
宁无缺被她喝得一怔,呆了一呆,依然未觉有什么异样,冷笑道:“你有多少左道旁门邪法,尽管施展出来,宁某岂会怕你。”
黑衣少女骇然变色,回头对杜绝道:“这人是什么怪物?香罗帕迷药,竟会迷他不倒?”
杜绝自然也不知宁无缺曾在“千花散”中浸了七天七夜,体内已有先天抗毒特性,摇摇头道:“无需迷药,咱们轮番出手,难道还拼不过他!”说完话,赶紧提剑上前,又挡住了宁无缺。
他们显然并不想和宁无缺立分胜负,每人轮番上前出手,奋战十招十余招便退,另一个立刻接替了上去,使宁无缺无法分身回到屋中去救护柳寒卿夫妇尸体。
而这时候;火舌已渐渐湮没了整栋茅屋。
宁无缺鏖战许久,无奈杜绝和那黑衣少女武功俱非弱手,一时根本就无法冲过去,他眼看火势即将蔓延到门口,再迟一会,便无法进屋了,只急得满头大汗,没了主意。
杜绝得意地大笑道:“贤弟只管安心喂招,那柳老儿如果已死,咱们为他实行火葬,也算不得亏待他,要是他并没有死,少不得让我烧他出来,了断姜姑娘师门旧恨!”
宁无缺听了,大喝一声,突然奋不顾身,唰唰飞出两剑,荡开杜绝的长剑,迈步向火光冲天的茅屋奔去。
黑衣少女双剑翻舞,上前拦阻,被宁无缺奋起神威,一连三招,又逼退了三四步。
宁无缺飞步冲近门前,尚未跨进屋去,突然一阵烟火卷了过来,“轰”然一声,茅屋木门恰在这时倒塌了下来。
忽然,他隐约听见屋中传来一连串微弱的呼唤:“宁无缺!宁无缺!宁无缺……”
那声音显然正是“袖手鬼医”柳寒卿的语音,宁无缺大惊,厉声叫道:“柳老前辈,你……你怎么了?”
柳寒卿好像已被烟火所困,没有回答,却在不断的咳嗽。
杜绝冷哼道:“原来柳老儿果然没有死,姜姑娘,咱们联手截住他,让那老东西活活烧死在屋里。”
宁无缺正运掌猛劈被火烧断的木门,将刚着火的木门劈倒,又被杜绝和姜倩双双挡住,他单掌孤刀,以一敌二,迫得连这最后可以冲入火屋的机会也失去了,悲愤填膺,长叹一声,热泪更是横流,一面迎战,一面喃喃道:“柳老前辈,是我害了你老人家……”
宁无缺被杜绝和黑衣少女姜倩联手阻拦,无法闯入屋内拯救柳寒卿脱险,正焦急间,忽见三条人影飞奔而到。
其中两人毫不迟疑,径自奔入火海中,另一个手持三刃剑,一声不响,加入了战圈。
宁无缺一见,那出手加人战圈的竟是君念!
他既惊又诧,念头尚未转过来,君念运剑如风,已代他将杜绝隔挡开去,剩下一个姜倩,压力顿减。
这时候,他真有些弄不懂是怎么一回事?
君念不是和杜绝结伴同来棠湖山的吗?她怎会在自己危困之际,突然现身,反而挺身帮助自己?
还有,那名跟她同时出现,冲进茅屋的一男一女,又是谁呢?
正在惊诧时,茅屋中两条人影又匆匆冒火而出,那男的背上,负着柳寒卿,女的却抢出了灵案后那副棺木。
宁无缺方才看清两人面貌,不禁更加惊讶。
原来那一男一女,竟是“荆山双秀”兄妹——“铁剑书生”马森培和“子母剑”马梦真。
他们会合君念同来棠湖山,而且仗义援手,抢救柳寒卿老夫妇,这更是令人猜不透的哑谜。
但,宁无缺此时也顾不得询问原因,柳寒卿既已脱险,危险已解除,宁无缺便奋起神威,剑出如风,直取姜倩。
君念也不出声,三刃剑上乌光暴闪,直逼得杜绝手忙脚乱,未及十招,闷哼声起,杜绝独臂之上,早被剑锋划破,咬牙切齿,踉跄退出七八步。
宁无缺大喜,奋力几招,迫退了姜倩,扬声叫道:“师妹,不要伤他性命……”
君念既不回答,也没有追赶杜绝,怔怔倒提着三刃剑,目注杜绝和姜倩双双逃去,粉面上一片漠然,好像失落了什么?又好像领悟了什么?
宁无缺长长松了一口气,上前拱手为礼,道:“多谢师妹援手相救。”
君念恍如未闻,默默提着三刃剑,走到草地边一块大石前坐下,低着头,自顾怔怔地出神。
宁无缺又跟了过去,长揖道:“愚兄满肩血仇,命如蜉蝣,云崖之上,有负师妹盛情,至今想来,悔不当初。”
君念仍然没有丝毫表情,拨动着剑尖,失神地在草地上漫无目的划着,显然她表面冷漠,内心却并不宁静。
宁无缺一连碰了两次钉子,轻叹道:“师妹不肯原谅我,我也别无怨言,但,秦姑姑自从你不告而别,感到很难过,特命愚兄兼程追赶,有一句话,要愚兄转告师妹……”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偷看君念,见她神情似乎动了一动,但却依旧低垂脑袋,未曾出声。
宁无缺只当她听到秦姑姑有话传告,总会回应一声,哪知竟然同样不能使她开口,心中不禁一阵凄凉,幽幽道:“姑姑要我转告师妹,她老人家别无嘱咐,只是对师妹落发一事,感到自责和后悔,所以,她老人家说,要你把头发再蓄起来。”
君念听到这里,身躯猛地一震,娇靥突然急仰起来,凝视着远处天际,嘴角蠕动了好几次,却没有一点声音。
这时候,“铁剑书生”马森培忽然轻轻走过来,在宁无缺耳边低声说道:“宁兄,令师妹乃是豪迈爽直的巾帼英雄,若非苦痛过甚,怎会许久不肯回答你一句话,你就别再逼她了吧!”
宁无缺感激的点点头,道:“我知道她永远不会原谅我,我太辜负她了……”
马森培不解其中原故,一时搭不上话,“子母剑”马梦真含笑上前,道:“世上没有解不开的误会,时间是最好的解释,譬如我们对宁少侠原也误会极深,但自从见了宁少侠石上留字,才觉得从前的事,竟是大错而特错!”
宁无缺惶惑地说道:“在下急于追赶师妹,误抢渡船,以至于船只翻沉,还没向贤兄妹谢罪致歉呢!”
马森培爽朗笑道:“宁兄何须客套,说实话,咱们倒应该感谢宁兄,假如没有这场误会,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岂能解脱迷魂的毒性,我和妹妹,更无缘结识君念姑娘了。”
马梦真也道:“宁少侠赠药留字,君念姑娘正在林中,并未离开,那时杜绝还想趁机对我们痛下毒手,多亏君念姑娘识破,力创那狗贼,我和觉景方丈、破浪道长才没伤在他手中,后来,我哥哥寻来了,大伙儿谈及前情,觉景方丈和破浪道长感激无比,千嘱万托,要我们向宁少侠代谢解毒大恩!”
宁无缺又喜又悲,问道:“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内毒都已经化解了么?”
马梦真道:“都清醒过来了,两位掌门人如梦初醒,对以前种种,愧愤不已,现在已经分返本派,决心号召江湖,一同抵御洗心殿。”
宁无缺长嘘一声,如释重负道:“若能如此,在下纵然遭受冤屈,也心安了。”
于是,宁无缺又向马氏兄妹谢了援救大恩,再看了几眼“袖手鬼医”柳寒卿,却见他呆呆坐在棺木上,正黯然垂泪。
这时候,茅屋已烧得只剩一堆灰烬,宁无缺苦口劝慰柳寒卿,又在屋前掘土填坟,帮他将棺木下葬,立碑为记,柳寒卿落棺入土,忍不住放声大哭。
下葬方毕,马森培悄悄将宁无缺唤到一旁,低声问道:“此事了结后,宁兄打算去哪里?”
宁无缺道:“北天山落凤前辈,为了棠湖山惨变,独自前往湘北洗心殿总坛寻仇,他老人家功力全失,这一去何异于羊入虎口,在下之意,须得立即去追赶他老人家才行。”
马森培想了想,道:“柳老前辈和令师妹,宁兄又作何安排?”
宁无缺道:“自然是劝他们一同到洞庭湖去,贤兄妹如无他事,也请陪同……”
马森培尴尬笑道:“在下和舍妹极愿同行,只是君念姑娘,她……”
宁无缺道:“她怎么了?”
马森培叹道:“方才舍妹私下劝她,但她只是一味摇头抽泣,看情形,好像,好像……”
宁无缺道:“洞庭之约,是秦姑姑吩咐,她纵使还恨我,难道连师父也不认了?罢了,我再去问问她。”
马森培忽然将他拦住,道:“在下猜她并不是不愿前往洞庭,而是与宁兄之间,尚有误会未能澄清,假如你再去问她,她一定也是不肯回答的。”
宁无缺为难道:“这么说,该怎么办呢?”
马森培道:“在下倒有一个主意,不如由在下陪她同往洞庭,途中方便,可以设法开导她,宁兄可与柳老前辈远赴湖北,届时,咱们在洞庭会面,其中误会,也许就化解了。”
宁无缺道:“如果有贤兄妹陪伴着她,在下就放心了,只是柳老前辈忧伤过度,途中也许不便兼程赶路,在下又急于去追落凤前辈,时间又无法耽搁……”
马森培忙道:“这个容易,我可以留下舍妹和宁兄同行,途中代为照料柳老前辈,这样便不会妨碍宁兄行动。”
宁无缺怔了一怔,只好点了点头。
他的原意,是想请柳寒卿和马氏兄妹一起,不妨缓缓前行,自己则先去追赶落凤头陀,阻止他独自一人前往洞庭。
不曾想,马森培替他做出安排,竟是要马梦真陪伴柳寒卿和自己,他,则偕同君念一起,前往洞庭。
这个安排,他不能说不妥当,但略一斟酌,却发现马森培之所以要这样做,表面的理由正大光明,实则极可能另有私心。
私心是什么?当然是君念师妹那绝世容颜和令人倾慕的精湛武艺。
宁无缺乃是心性坦荡的人,这一刹那,虽然略有领悟,但他暗想马森培兄妹号称“荆山双秀”,出身正道武林名门,有他伴着君念,最起码不会让君念与歹徒同流合污,就比如像这一次棠湖山事件,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至于,马森培是不是会跟君念两情相悦,那是男女间发乎自然的事,他不想反对,也不能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