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倩脸上掠过一抹羞喜之色,娇嗔道:“死人,笑什么,别把观里的人惊动了,我现在还不想让人知道咱们的关系。”
杜绝扬扬眉头,道:“怕他们干什么?说句良心话,现在,咱们是来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到东海三圣岛之行,‘逆天秘录’下册到手,那时候,哼!”
姜倩轻叹道:“你先别太高兴,咱们虽然在献出上册之前,已经私下抄录了一本副册,但‘逆天大法’全部精华,都在下册之中,就算洗心殿能够在得下册。咱们未必能从他们手里再夺过来。”
杜绝冷笑道:“你真是死心眼,三圣岛武功已是世上绝学,又得下册精华,洗心殿虽然难缠,天外三圣也不是好招惹的,你想,咱们凭什么要把上册双丰奉献给殷无邪。”
姜倩摇摇头道:“我真弄不懂你的心意。”
杜绝阴笑道;“这叫做一石二鸟之计,等到他们二虎相争,两败俱伤,那时候,岂只‘逆天秘录’,甚至那一部‘碧罗毒经’,也是咱们囊中之物了。”
正说得高兴,忽地,林中传来一声冷笑,道:“只拍未必那么容易。”
杜绝和姜倩同时一惊,脸色顿变,双双旋身,姜倩已在旋身扭转的刹那,玉腕轻探,“呛”然一声,撤出了双剑。
宁无缺躲在林中,也不知那冷笑之声从何而来,但他却因姜倩抽剑快逾电闪,暗地吃了一惊,心忖道:难怪她一身剑术诡异难测,原来逆天秘录上册,却在玉门三英手中,杜绝啊杜绝!饶你奸诈百出,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时候,杜绝和姜倩已经分头掠入竹林,四处搜索,宁无缺一贯真气,脚下虚空踏影,竟悄悄蹑在姜倩身后。
两人迅速在竹林中绕了一匝,并无所见,姜倩神色紧张地道:“糟了,刚才发话的人,如果是叶氏双煞,咱们就完了。”
杜绝沉吟了一下,道:“我看必不会是叶氏双煞,假如是他们,岂会只发声冷笑,却不现身?”
姜倩道;“他们也是阴险之人,也许暗记心头,另用手段算计咱们?”
杜绝摇摇头道:“如果他们要暗中下手,刚才又何必出声,做打草惊蛇之事?我看,那偷听之人,必不是洗心殿门下。”
姜倩越发失惊,道:“你不是说林中决不会有人么?现在咱们的秘密整个都泄露了,怎么办呢?”
杜绝心中已经烦乱,被她一顿抱怨,不觉恼羞成怒,沉着脸道:“都是你啰啰嗦嗦,要到这儿来谈什么鬼话,现在却怪起我来!”
姜倩眼眶一红,委屈地流下泪来,道:“我还没有嫁给你,你已经对我这么凶,原来你说你如何爱我,全是假话。”
一面数落,一面嘤嘤啜泣不止。
杜绝顿足道:“不要哭,不要哭,越哭心里越乱,你先回去,让我追出林子查看一下,好歹要把对偷听秘密的家伙追上杀了灭口。”
说着,也不管姜倩答应不答应,脚尖一点地面,身形已穿林疾驰而去。
宁无缺仗着一身绝世神功,悄没声息隐在近处及见杜绝离去,姜倩仍在林中啜泣,心念一动,取出一幅汗巾,围在面庞,扯乱发梢,掩了额角,只露出两只眼睛,轻“咳”一声,缓步走了过去。
姜倩闻声霍地拧转身子横剑一看从林中施施然踱出一个蓝衣蒙面人,骇然大惊,脱口叱道;“你是谁?”
宁无缺故意从喉中进出一串冷笑,漫声吟道:“家住飘渺白云间,
万里烟波映彩帆,
遗民早迭名和姓,
三圣一家尽衣蓝。”
姜倩听了,脸色顿时大变,身不由己倒退了一步,嗫嚅道:“你……你是三圣岛的人……?”
宁无缺飘然抬腿,行云流水般又欺近一步,道:“不错,在下特地为你们送秘录下册来的!”
姜倩更是一惊,道:“刚才偷听咱们谈话的,就是你吗了”
宁无缺耸耸肩道:“在下不敢居功,另外还有一位朋友,此刻只怕已去观中飞报叶氏双煞了。”
姜倩脸色一片苍白,咬咬牙说道:“事情既已闹开,姜倩也不是怕事的人,但我与你们三圣岛并无旧仇新怨,你待要如何?”
宁无缺冷笑道:“并不如何,适才闻得你有一本‘逆天秘录’上册,这话是真?”
姜倩想了片刻,终于点头道:“有虽有,现在已呈献给洗心殿主了。”
宁无缺笑道:“哪么,就是副册,也无不可。”
姜倩怒目道:“你想用强抢豪夺将全部秘录都占为己有?”
宁无缺爽然点头道;“不错,你们先有谋夺之心,在下也难免有独占之意,好在秘策上册武功,你久已熟练于胸,留那书册何用?不如索性成全了在下吧!”
姜倩默然片刻,紧捏着双剑,心中寻思处置脱身之法。
宁无缺又笑道:“我劝你还是快些拿出来,从此远走高飞,寻一个可靠男人嫁了,尚可安稳过活一世,似此犹疑不决,等到叶氏双煞赶来,只怕就不像在下这般好说话了。那杜绝奸诈淫邪,出身名门,却败辱师门清誉,这种人,你怎能寄以终身……”
姜倩突然娇声叱道;“住口,你以为只凭一袭蓝衣,几句歌谣,便能假冒三圣门下,来此唬人?老实告诉你,三圣门下向来不履中土,你这冒名索诈的诡计,别想瞒得过姑娘。”
宁无缺暗暗点头,心道:好个精明的丫头。于是笑道:“是不是一试便知,在下猜测,逆天秘录下地落在本岛手中,这消息决非空穴来风,你们定是曾经见到三圣岛的人,才从他们武功上,看出逆天大法。”
姜倩答道:“不错,但那是一个女人,在岳阳城中被咱们发现她施展逆天大法疗治内伤,才一路跟踪,查出系三圣岛脱逃的门下,可是,你却并不是她!”
宁无缺冷哼一声,道:“你知道逆天大法武功特殊之处,那就容易了。你看着!”
声落时,左脚斜踏半步,双掌一阴一阳当胸暗合,腕间一扭,突然扬起左手,向竹林中拍出一掌。
但见掌势虚虚击出,破空毫无一丝声响,及待宁无缺掌势收敛,突然“波”地一声脆响,竹林中平地卷起一股狂风,由外而近,竞将竹枝刮得直向宁无缺立身之处倾折倒曳不止。
姜倩见了,骇然大惊,颓然叹道:“果然是逆天大法‘回旋流光’……”双手一松,两柄剑无力地垂柱地上。
她久受玉门三英训晦,知道‘逆天秘录’武功,几乎全在下册,上册中仅只一套逆天神剑和几项人门基本心法,实难仗之与下册武功相较。宁无缺一出手,已使她明白这位蒙面三圣门下,修为不知高出她多少倍?纵欲负隅,也难相抗衡了。
宁无缺手一伸,道:“拿来。”
姜倩无可奈何地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羊皮书册,一声不响,递给了宁无缺。
宁无缺略一翻阅,点点头,揣进怀里,笑道:“看在这半本秘录份上,棠湖山放火烧屋之罪,权且饶过,只要你抽身是非圈外,往日恩怨,一笔勾消,再见!”一闪身,掠登竹梢,踏枝而去。
姜倩一怔,失声道:“咦!他怎会知道棠湖山的事?”
但等她扬目四望,宁无缺早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当晚,钱塘江边。
浊渡粼粼,涛声阵阵,惨淡的月光,照着江边一张白木方桌。
那张桌子孤零零放在江岸边数尺远一片泥地上,桌上点燃一盏风灯,灯火映着月华,可以看见方桌正中,平平稳稳放着两册薄薄的羊皮书册。
书册封面,赫然竟是“逆天秘录”四个篆体字。
江岸边,宁无缺穿一件蓝色短衣,负手面江而立,状似痴呆。
其实,他表面虽然平静,却正倾神贯注,察听四周百丈以内任何一丝微弱声息。
初更刚过,耳中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
宁无缺心中暗暗冷笑一声,仍是不言不动。
片刻间,五条迅速绝伦的人影,从海宁城中飞驰而出,不过眨眼工夫,已到了江边。
人影故处,现出“追魏学究”庞豪和“追风四刀”。
宁无缺缓缓回过身来,冷电般目光向五人一扫,冷冷道:“庞师爷真乃信人!”
庞豪首先掠了那白木方桌一眼,书册封面四字一入眼帘,神情突然一变,讶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无缺微笑道:“庞师爷何必明知故问,这两册秘录,难道不是庞师爷梦寐以求的东西吗?”
庞豪一时语塞,顿了顿,才极力镇静下来,并不直接回答,反冷冷问道:“宁无缺,你就是出身南岳一专门下的宁无缺?”
宁无缺平静地答道;“一点也不错。”
庞豪忽然阴笑两声,道;“这么说,你倒是一位拜师的专才,既出自净一大师门下,又得北天山落凤头陀收列门墙,第三次,投靠了洗心殿,不想如今又变成三圣岛的人了!”
宁无缺并不生气,仍然平静如恒,淡淡一笑,道:“谣啄专言,不值一顾,正如西槿山庄侠名久播,想不到一样贪婪无厌,竟然起心欲往三圣岛,谋夺逆天秘录一样。在下若非适逢其会,纵是说破了嘴,天下有谁会相信呢!”
庞豪脸上顿时一红,嘿嘿笑道:“好个巧言善辩之徒,姓庞的没有工夫跟你斗口,今晚约唔此地,你意欲何为?”
宁无缺昂然道:“庞师爷果真不明白?还是假作痴瞎?”
庞豪尚未答话,身边马异已厉声喝道:“小辈大胆,竟敢对咱们师爷如此说话?”
宁无缺朗声大笑道:“各位不是正在觅雇船只,要往三圣岛谋夺奇书吗?这真是巧事,在下适从三圣岛返来,两本秘录,恰在身边,各位岂不少了一场跋涉之苦?”
庞豪冷哼一声,道:“黄口孺子,竟然吐此大言!”
宁无缺用一指桌案,接口道:“两本秘录,都在桌上,庞师爷如欲取去,不过举手之劳,但是,在下却有个不情之请,尚盼师爷先行俯允!”
庞豪道;“什么请求?”
宁无缺脸色一沉,厉声道:“很容易,只要西槿山庄从此公告天下,在日作为,全属虚诈伪善,郑景文更换‘宇内一君’的名号,今后就叫作‘人间一魔’……”
话声未落,追风四刀已同声叱喝,‘呛呛’连响,四柄刀一齐出鞘。
追魂学究庞豪阴沉沉咳嗽一声,道:“要活的,不可伤他!”
四刀各自点头,刀光闪掠而出,分指宁无缺前后左右十余处大穴,倏忽间响起一片锐厉的破空之声。
寒光罩体而至,宁无缺仰天一声长笑,双袖一抡,罡风劲气排涌飞出,一双短短的衣袖,迎风振扬,竟硬得宛如两片精钢打造的盾牌,眨眼与四柄沉重的钢刀相接。
只听“当当当’一串金铁交呜声响,追风四刀一齐挫腕收刀跃退,低头检视刀口,业已锋刃倒卷,变成四条铁棒了。
追魂学究看得心头大震,暗想道:闻说这小辈武功已废,难道是传言不实么?
继而又摇摇头,飞忖:就算他尽得南北双奇绝学,也不可能在举手投足之间,便将四件兵刃锋口震卷……
未容他忖念完毕,追风四刀一退又进,扬起四把钝刀,疯狂般扑上前去。
追魂学究身形微挪,低喝道:“住手,退后!”手持旱烟袋,缓步而出。
宁无缺脚下不丁不八,负手而立,傲然道:“闻得师爷有追魂学究之名,如欲赐教,在下颇感荣幸。”
庞豪眼角一扫桌案,冷笑说道:“老朽向不屑跟小辈动手,但观你方才所施手法,决非南北双奇本门武学,倒不禁有些技痒,咱们姑以三招为限,你若接不住老朽三掌,两册秘录暂存西槿山庄……”
宁无缺接口道:“要是师爷接不住在下三招呢?”
庞豪冷漠地一笑,道:“那也不会要你吃亏,西槿山庄从此退出秘录之争,而且,老朽还愿意奉告一件关于你父亲当年一桩秘密。”
宁无缺神色一动,忙问:什么秘密?”
庞豪嗤道:“那就要看你能不能禁受得住老朽三招追魂神掌了。”
宁无缺听说那桩秘密关系着父亲,当下毫不迟疑,脱口道:“好!只不知道你能替郑景文作主吗?”
庞豪道:“郑庄主对老朽言听计从,岂能反复。”
宁无缺朗声长笑,毫无畏怯之态,向前迈了一步,道:“那么,师爷请先动手……”那神情,简直未把名震武林的追魂学究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