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靖道:“无妨,小弟预料师祖此去,未必能立刻打听出少宁山云崖与剑圣韩昌的关系,他老人家一定会先往滇境哀牢山,邀约独脚鬼王尚志,短时之内,云崖还不致发生事故,而宁兄内伤如不即时治疗,寒毒侵人内腑,以后更难治愈。”
一面说着,一面取出本门解药,给宁无缺服下三粒。
宁无缺感激地说道:“小弟心急如焚,实难久留,疗祛寒毒,可以在途中籍逆天大法治愈。唉!可惜小弟尚有一盒‘返魂丹’失落在令师兄手中,否则,服用一粒,内毒也就不足畏了。”
皇甫靖想了一会,道:“那么,宁兄请在此地略侯片刻,待小弟去向二师兄素取返魂凡,然后一同上路,师父的后事,有两位师兄,尽可照料。”
宁无缺道。“似此使皇甫兄连师父亡礼也不能兼顾,岂不更令小弟不安。”
皇甫靖凄然笑道:“宁兄伤在家师之手,小弟这样做,也算代家师表示一分歉疚之意,尽礼事小,尽义事大,有何不可。”于是,匆匆离洞而去。
宁无缺见他一片诚意,倒不便拒绝,想了想,只好坐在石洞中,一边等候皇甫靖,一边闭目默运真气,法除寒毒。
过了顿饭时刻,内腑寒毒已驱去大半,宁无缺微微松了一口气,睁开眼来,却见皇甫靖早已返来,正满含忧虑在洞外搓手相待。
宁无缺起身问道:“皇甫兄,有什么事吗?”
皇甫靖顿顿脚,恨声道:“唉!师门不幸,竟会有这等不顾父母的儿子,父伤母危,两位师兄竟会离家远行,连话也不留下一句。”
宁无缺微笑道:“既然他们都不在家,皇甫兄还是暂时留在这儿料理令师后事要紧,小弟自觉伤势已好了大半,没有返魂丹,一时也无妨碍的。”
皇甫靖目中闪着异样光芒,道:“宁兄知道他们去了哪儿?说出来,徒增小弟愧疚。”
宁无缺讶道:“他们去了哪儿?”
皇甫靖长叹一声,道:“昨日洗心殿护法叶氏双煞,将一盆返魂香送来九华山,求得师父一块‘鬼头令’,两位师兄,竟会领他们赶往滇境……”
宁无缺骇然一惊,道:“鬼头令是什么?”
皇甫靖道:“那是当年祖师和独脚鬼王尚志巫山拾音婆婆颜青娥,三人合设信物,见令如见本人,叶氏双煞如果用那块鬼头令搬清二鬼出山,江湖中转眼便是一场腥风血雨。”
宁无缺心头一震,脱口道:“这怎么办?”
皇甫靖道:“小弟已经嘱令庄中人暂存家师遗体,事势已急,咱们只有立即动身,追往滇境哀牢山,如能及时赶到,或可化解一场巨祸。”
宁无缺点点头,忽然心中一动,忙道:“叶氏双煞和令师祖都已先后前往滇境哀牢山,咱们脚程再快,也无法在他们之前赶到,小弟倒想到一个方法,或可事半而功倍。”
皇甫靖问道:“宁兄有何妙计,快说出来听听。”
宁无缺道:“依小弟猜测,无论双煞或令师祖,谁到了滇境,邀得独脚鬼王出山,仍将转赴巫山,去邀约巫山拾音婆婆颜青娥,对不对?”
皇甫靖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
宁无缺道:“如此,咱们何必舍近求远,假如皇甫兄知道颜青娥在巫山隐居之地,咱们索性先赶到巫山去,以逸待劳,岂不更好?”
皇甫靖沉吟片刻,道:“此计虽妙,但却有一点须要顾虑的事。”
宁无缺道:“皇甫兄但说无妨。”
皇甫靖扬目道:“小弟虽然听说过拾音婆婆颜青娥的居所,但只是耳闻家师述及,那已经是多年之前的事了。何况,自从黄山一战,师祖败后,他们三人使再没有见过面,五十年来音讯不通,谁知她现在是不是仍在巫山?如果她也跟师租一样,离开巫山另寻了隐居之处,咱们岂不耍扑空了?”
宁无缺笑道:“这有什么要紧,祁连鬼叟可以离开祁连,巫山拾音婆婆可以离开巫山,难道哀牢山独脚鬼王就不会离开哀牢山吗?大家都是抱定一试的心情,且看谁的运气好罢了。”
皇甫靖也忍不住笑道:“这么说,咱们就先往巫山试试吧!”
两人说走就走,当时便联袂离开了九华山……
巫山,地当蜀鄂之交,西承翟塘,东迤西际,十二峰崇立并列,一衣带水,穿流其间,千回百转,惊险天成。
晨间,宿雾未散,氤氲弥漫山腰,群山宛如飘浮海上。
这天一早,旭日初升,宁无缺和皇甫靖但已赶到巫山。
他们起初各以一匹健壮耐苦的小川马代步,穿林透谷,地势越走越险,坐骑反而成了累赘,于是,索性弃马徒步攀峭壁,登陡崖,倒觉爽快了许多。
从辰至巳,整整走了一个时辰,两人已进入荒芜人迹的乱山丛中。
宁无缺重伤初愈,体力显已疲惫,额上隐见汗迹。
皇甫靖见了,含笑停步,指着远处一座奇峰,道:“拾音婆婆的居所,据闻系在一座形如笔尖的山顶,宁兄请看,很可能就是那儿了,咱们略歇一会,再走吧。”
宁无缺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果见一座高山,尖峭挺拔,直冲霄汉,半截山头,兀自隐在云雾以上,无法望见,不禁精神一振,道:“既然不远,索性再赶一程,到山下再歇息也不迟。”
皇甫靖关切地望了他一眼,倒也不便直说他业已疲乏,点点头,当先探路,但脚下却慢了许多。
两人踏行在乱草怪石之中,全无路径可循,举足落足,都须提住真气,随时准备纵跃而起,神情自极呆滞。
正行之间,突然听得一声低沉的啸音,起自身后。
两人同感一惊,方一扭头回顾,却觉那啸音其速如电,快得令人难以形容,刹时已从他们身侧十余丈处,一掠而过。
皇甫靖和宁无缺功力都非等闲,但这时竟连那啸音是人是鸟是兽都没有看清楚,余音摇曳,已远远消逝在前面密林中。
皇甫靖愕然道:“似此快速身法,如果是人,其绝世轻功只怕举世无人能与匹敌?”
宁无缺也点头道:“既有啸音随行,大约乃是武林高人,皇甫兄看会不会就是颜老前辈呢?”
皇甫靖摇头道:“小弟也仅闻拾音婆婆之名,从未一见,但巫山之中,除了她老人家,尚未听说过另有什么武林高人隐居,假如真的是人,八成使是她了。”
宁无缺不由剑眉微皱,道;“咱们都与她无一面之缘,冒昧前来,等一会该用什么籍口才好?”
皇甫靖笑道:“不得已时,只好矫命说一次谎,就说是家师遗命,嘱咐咱们来问候起居,然后再见机而行。”
说着,已到了山脚下。
宁无缺满腹心事,人又疲惫,寻了一块草地,盘膝静坐调息,皇甫靖也席地休息,准备待疲劳除祛以后,再行登山。
在他们不远,是一座茂密的林子,这时候,却有两道炯炯目光,在向两人偷窥。
那是一个面目姣好,身穿绿衣的美貌少女,大约有十三四岁,闪着一双既大又圆的大眼睛,正注视着皇甫靖。
在少女身边,却挺立着一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黑毛怪物,这东西说鸟不像鸟,说兽又不像兽,浑身扁毛,生着两只短而肥壮的肉翅,长颈硬嘴,一只长足,坚如铁棍,脚趾上却生了一层厚厚的肉建。
绿衣少女注视林外二人,足有半盏茶之久,仍未见宁无缺和皇甫靖有何动静,不耐烦地皱起柳眉,缩身退回林中。
那怪鸟也跟着进人密林,长颈不住在少女腰际摩擦着,状极亲热。
绿衣少女嘟着小嘴道:“别烦人啦!你没看见,林子外来了两个臭男人,坐着不肯走,咱们的‘飞板’也不能玩了。”
那怪鸟喉中低低发出一阵“咕咕”之声,展开两只短翅,拍了两下,又挺胸扬颈,来回走了一匝。
绿衣少女忽地‘噗嗤’一笑,道:“驼儿,你是要我去把他们赶走吗?”
那怪鸟竟点了点头。
绿衣少女笑容忽又沉敛,摇头叹道:“不行,你忘了师父临走时告诉咱们的话?人未犯我,决不能妄生事端,免得被人发现咱们隐居的地方,无论如何,还得再忍耐半个月。”
顿了一顿,举手一掠额际秀发,道:“回去吧!今天不玩了,师姐准在骂我不帮她弄午餐了呢!”
她一探手,从草丛里取出一副制作古怪的木板,板上有绳,正可套在“驼儿”颈上,双手握住板心空孔中,那木板展开,就像两只翅膀。
绿衣少女低喝一声:“走!”
怪鸟迈动双足,疾奔如飞,一眨眼,便从另一端穿出林子。
只见那怪鸟长脚展动,越奔越快,先在林外空地上绕行了数匝,渐渐只见一缕轻烟般黑影,已不复分辨得出人和鸟。
绿衣少女紧握木板,宛如控马飞车,呼呼风响,秀发长曳脑后,那木板因奔行快速,浮力大增,片刻间,已冉冉浮升到三五尺高。
绿衣少女初时莲足尚须点地而行,及待本扳浮升,整个人也就离开了地面,这情形就跟小孩于放风筝的道理一般无一。
驼儿奔行绝速,一往一返,眨眼就是里许,拖着木板,从峰侧一条小径,迅疾无比,直向山上盘绕而登。
不多久,已达山顶,速度一缓,那绿衣少女收了飞板,蹦蹦跳跳,向崖顶一栋茅屋跑去,一面叫道:“师姐!师姐!”
茅屋后正扬起淡淡炊烟,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黄衫女郎应声探出螓首,手中还拿着锅铲,板着脸埋怨道:“鬼丫头,嚷什么?一上午跑到哪儿去啦?也没来帮我洗洗菜,淘淘米?”
绿衣少女笑道:“我带驼儿到山下去玩飞板去了,啊!师姐,你不知道,才好玩呢……”
黄彩女郎笑啐道:“呸!我怎么不知道好玩,最好玩上三天三夜,别回来吃饭才有本事。快去收拾饭桌,菜就要好了,该吃饭了。”
绿衣少女上前一把抱住黄衫女郎纤腰,揉妮了一阵,憨态可掬,然后仰起粉面来,神秘地道:“师姐,我告诉你一件怪事,山脚下来了两个臭男人……”
黄衫女郎闻言一怔,目中精光陡射,急问道:“是什么样两个男人?什么时候来的?来干什么?”
绿衣少女抿着出道:“才来了不多久,现在正在山脚下休息,两个人大约都有二十岁左右,模样儿倒长得还不错,其中一个脸色好白,白得跟你一样……”
黄衫女郎啐道:“胡说,怎会跟我一样,素师妹,别忙吃饭,咱们去查看一下。”
绿衣少女扭着身子道:“管他们干嘛?我饿了,我要吃饭了。”
黄衫女郎道:“那么你自个儿先吃,我去山下看看,咱们这儿从无外人经过,师父刚走,便有外人侵入,这却不是闹着玩的。”
正说着,猛听屋外有人朗声叫道;“颜老前辈在家吗?”
黄衫女郎居然一惊,香肩微晃,人已穿门而出。
及待落在茅屋门外,一见果然是两个少年男人,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尚系着围裙,手里正拿着锅铲,当时粉脸一红,急急又退了回来。
一面解围裙,一面推那绿衣少女道:“师妹快去,问问他们是干什么来的?”
绿衣少女笑道:“好!让我去逗逗他们。”
她身形一穿掠出门外,小脸蛋紧绷着,双手叉腰,先摆出一副傲慢神态,昂首仰天问道:“干什么来的?这地方是你们大呼小叫的所在吗?”
皇甫靖和宁无缺只觉眼前一亮,俏生生立着个艳光照人的少女,心头都不觉噗噗直跳,彼此互望了一眼,皇甫靖连忙上前一步,抱拳一拱,道;“在下皇甫靖,乃九华山洪家寨洪老夫人门下,奉师令特来拜望颜老前辈,不知老前辈可在府中?”
绿衣少女目光一落,在两人脸上扫了一眼,复又昂起头来,道:“还有一个呢?”
宁无缺忙也拱手道:“在下宁无缺。”
绿衣少女问道:“你是什么人门下?”
宁无缺一怔,偷偷以目示意,皇甫靖点点头,宁无缺这才朗声道:“在下乃独幽寺门人,适与皇甫兄作伴,特地同来拜谒颜老前辈,敢问姑娘可是颜老前辈高足?”
绿衣少女也装模作样,学着抱拳拱手,道;“不敢,本姑娘姓陈,名锦素,乃是我师父的第二高足,第一高足是我师姐,她叫朱锦萱,咱们就是巫山双锦……”
话未说完,宁无缺和皇甫靖已同时“哦”了一声,面露惊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