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豪定住身子,心里又惊又羞又怒,一声震耳大喝,倒提旱烟袋飞身反扑了上来。
霍元笳横剑叱道:“本座念你一身修为不易,不为已甚,剑下已留情面,你再要不识进退,今日此地,就是你葬身之处了。”
庞豪气得仰天长啸,怒骂道:“无知鼠辈,今日姓庞的如容你脱出手去,从此武林中没有庞豪这个名号。”呼喝未已,旱烟袋已谩空笼罩了下来。
霍元笳冷哼一声,振剑相迎,刹时间,两人各展绝学,人影闪现,豪芒纵横,缠斗在一起。
金银双钩和那精悍老者互相递个眼色,三条人影飞纵而起,径扑那辆马车,余腾等三人慌忙弃马拔刀挡住,捉对厮杀起来。
一时间,刀光钧影,激战如火。
金银双钩乃祁连鬼叟嫡亲儿子,一身武功全由洪婆子亲授,实在追风二刀之上。四柄钩飞舞起来,霍霍风生,余腾赵森奋力迎战,渐渐吃力,那精悍老者使一柄鬼头刀,和韩立互拼,倒恰好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场中刀光剑影,坐在车辕上的马异,却心急如焚。
他眼见余腾和赵森已不是金银双钩敌手,如不出手助战,只怕难以支撑过百招以上,要想拔刀相助,又担心车辆有失,而且庞豪在未动手以前,早就密嘱他无论如何,必须保护车辆,不许擅自出手。
眼看激战了半盏荣光景,余腾和赵林已然破绽百出,显得狼狈不堪,但另一边庞豪和霍元笳各以快招抢攻,庞豪仗着身上有一件“七彩宝衣”可以放手施展,时间一久,竟反败为胜,抢占上风,霍元笳正一步步向密林边退后。
马异结义情重,见四下并无其他敌人,一声断喝,也撤刀跃离了车辕,出手三战金银双钧。
如此一来,情势才算稳定下来。
然而,场中众人只顾拼死血战,谁也没有料到那辆载着‘神手鬼医”柳寒卿和吕洞彬的双辕马车,却在此时无人驾驶,居然缓缓向西方移动着。
车辕上空无一人,四周也不见洗心殿徒众掩近,可是,那车上次缰,却不时轻轻抖动,马匹顺着缰索所带,正缓缓转回头,向城中驰去。
庞豪因为有宝衣护身,正反败为胜,逼得霍元笳连连向林边倒退,偶尔回头,望见马车已驶出数丈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他力实右臂,一连几招全力挥出,迫退了霍元笳,扭头扬声喝道:“马异,你在干什么?”
微一分神,猛觉林中一股略带轻微低啸的破空之声,飞袭而到。
尖锐之声,必是暗器。庞豪自恃‘七彩宝衣’刀剑难伤,连头也没回,反手一烟袋,疾砸了过去。
哪知烟袋一触那袭来暗器,“啪”地一声脆响,登时火焰四溅,手腕和肩背等处,同感一阵灼痛。
庞豪大惊回顾,整条右臂上,已满布碧绿火焰,着肤奇痛难挡,不觉骇然脱口失声:“啊!霹雳毒梭一”
不久之前,他才用“霹雳毒梭”烧死青城掌门人破浪道长,此时一见毒火业已沾身,哪能不惊骇欲绝。
庞豪当机立断,仰身倒射出两三丈,松手弃了旱烟袋,左掌竖立如刀,咬牙向自已右肩砍了下去。
他深知洗心殿这种毒梭爆裂出来的火焰,只要沾到皮肤上,毒性便直透内脏,万无生理,既已不慎失手,唯一自救之途,只好自断一臂,尚可留得性命。
掌沿落处,‘克嚓’一声响,整条右臂已齐肩而断。
庞豪痛得时牙切齿,正待运功封血,觅机抽身,忽然,身后有人冷冷发话道:“姓庞的,还认得咱们吗?”
庞豪闻声疾旋,一望之下,不禁一怔,原来身后并肩站着一男一女,每人手中还系着一支‘霹雳毒梭’,竟是杜绝和姜倩。
庞豪切齿咋声,恨恨道:“鼠辈错开今天,庞某必叫你们死无葬身之所……”
杜绝嘿嘿冷笑道:“庞师爷这话,未免太一厢情愿啦,前在岳阳,拦路羞辱之仇,唾面戏侮之恨,咱们今天都要跟师爷算一算了。”
说着,双手齐扬,两枚毒校又电射出手。
庞豪心胆已落,不敢硬接毒梭,身形疾转,顿足向林中掠去,不料人才离地,却听霍元笳一声清叱:“回去!”剑锋随着叱声挥到,直取头顶要害。
庞豪一口真气才提到一半,危忙中缩颈、躬身,硬生生横移数尺,只觉头上一凉,大块头皮连着发髻,竟被霍元笳一剑削落。
可怜他一世英雄,竟被三个年轻人逼得断臂负伤,狼狈不堪,身形落地,一连踉跄了三四步,鲜血顺着面颊滴落下来,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那两枚‘霹雳毒梭’在他身侧尺许处飞过,不歪不斜,直向追风三刀打去,金银双钩,一齐撤招跃退,爆袭之声随起,三刀身上,已被火激沾染,一个个惨叫着倒在地上翻滚痛嚎,瞬息间,烧得焦头烂额,横尸遍地。
庞豪见了,长叹一声,眼中热泪纷落,惨笑道:“因循果报,分毫不爽,姓庞的今天认命了。”
俯身地上拾起旱烟袋,钢牙一挫,凌空向那精悍老者扑去。
他已存必死之心,毫无顾忌,单臂贯足真力,搂头一烟袋,‘哨’地一声大响,那精悍老者鬼头刀竟被砸落,方一错愕,被庞豪飞起一腿,正瑞在前胸上,闷哼了一声,震飞出四丈以外,眼见活不成了。
庞豪横握旱烟袋,喘息着向韩立道:“老夫替你断后,速逃返庄,归报庄主,就说庞某人一条性命,已抵得过他当年赠宝之情……”
韩立泪如雨下,哽咽道:“师爷,你老人家虽负重伤,破围脱身,并非绝望,小的愿随你老人家奋力脱困,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庞豪怒目道:“胡说,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岂能学那临危苟活之人,纵得生命,何颜见天下英雄,你别坏了老夫一世英名,快去吧!”
韩立不敢再争辩,但抬头一望,四周已被金银双钩、霍元笳、杜绝、姜倩等五人团团围住,事实上,想走已经不可能了。
庞豪怒吼一声,道:“拼着老夫一命,天下谁能拦阻得住?走!”
“走”宇出口,烟袋一举,奋力向霍元笳疾挥而出。
杜绝等五人之中,武功以霍元笳最高,他舍弱攻强,出手先攻霍元笳,正是抱定“射人射马,擒贼抗王”之心,全力作最后一拼。
果然,霍元笳见他遍体浴血,猛扑过来,心里暗自一寒,竟不愿硬接,虚晃一剑,闪身侧避。
庞豪一招占了先机,蓦地厉声暴喝,旱烟袋就势一阵泼飞盘打,荡开重围,抢步而出……
但他出得重围,正待回头看看韩立住来没有?身形才转了一半,耳边已响起韩立惨叫一声……
庞豪虎吼一声,自身重又闯进重围中,一望之下,韩立已颓废倒地,全身上下,尽是剑伤钩创,左胸被划裂开一尺多一道伤口,无力望着庞豪,喃喃道:“师爷,师爷!”
庞豪见此情景,狠狠向地上“呸”了一口唾沫,仰天长啸道:“天意如此,何能强求。”
烟袋疾转“噗”地敲落在自己天灵穴上……
宁无缺躲在墓后,所有惨烈经过,莫不亲眼目睹,只看得双拳紧握,浑身热血沸腾,若非净一大师曾经告诉他“决不可出手”,早已要冲出去了。
庞豪力战无功,羞愤自尽的刹那,宁无缺心中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双手一按墓头,便得长身而起……
突然,一个声音起自身后,冷冷道:“冷静些,你忘了岳阳谗言之仇和西槿山庄夺书之恨了吗?”
宁无缺猛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墓墙后已多了一个人,竟是西漠异人穆容伊措。
他激动地拱拱手,道:“老前辈,仇恨虽有,怎能见死不救?”
穆容伊措举手一指,冷笑道:“见死不救的,并非你我而已,你看看林子边站的是谁?”
宁无缺循他所指方向扬目望去,一见之下,只惊得险些脱口叫出声来。
原来密林之前,正负手仁立着一个身着锦衣的老人,说来令人难信,竟是赫赫“西槿山庄”庄主,号称“宇内一君”的郑景文。
从他悠闲神情看来,显然已立在林边不少时候了,但他目睹自己手下一个个浴血奋战,惨遭杀戮,竟然毫无愤怒激动的表情,负手遥立,好像是在观赏一幕动人的戏剧一般。
这时候,追风四刀和庞师爷都已经相继丧命,霍元笳等调息一阵,这才发觉那辆载着‘神手鬼医’柳寒卿和吕洞彬的马车已经失去了踪影。
金钩洪定山惊呼道:“咱们拼死战胜,车辆却不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杜绝笑道:“方才庞豪授首之时,曾向马异叱呼了一声,老贼准是命他松断缰索,让马匹自行滑驶离开,想来总在近处,等一会大家分头去寻,不难寻去。”
霍元笳道:“加此说来,事不宜迟,大家快些寻找……”
杜绝突然沉声道:“且慢!”
俯身将庞豪尸体上衣衫抓住,一把扯碎,裂帛声中,忽地光华耀目,众人眼前都觉一亮。
姜倩连忙奔上前去,用手抚弄着庞豪贴身所着那件光华闪射的衣服,无限惊羡地喃喃道:“啊,!咱们几乎忘了这件七彩宝衣……”
杜绝一掌将她推开,寒着脸道:“走开,七彩宝衣乃稀世珍品,咱们必须呈献殿主,谁也别想私自占有。”
姜倩红着脸道:“我又没有侵占之心,你干嘛这样的?”
杜绝怒目道:“贪婪之念,人皆有之,不管你心里怎样想,反正这东西谁也不能动。”说着,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大有示威之意。
霍元笳哂笑道:“杜兄之意甚好,稀世奇珍,自该呈献殿主,咱们索性连尸体一起带回华阴,也算大功一件。”
金银双钩也异口同声道:“有理,咱们就这么办……”
杜绝抢先一把抓起庞豪尸体,负在肩上,阴笑道:“般运尸体,呈献宝物之责,凌某义不容辞,大家休再耽误,现在就去寻那马车要紧!”
众人见他卑鄙之态,个个心中都感不悦,但为了同为洗心殿之人,又不便当面讽刺他,霍元笳和金银双钩各自冷笑一声,一齐举步向林侧走去。
孰料众人身形甫动,忽听有人发出一声冷哼,阴森森说道:“怎么样?就这么容易走了?”
霍元笳等猛可旋身反顾,只见林子前负手立着一个锦衣老人,神情威猛,气度不凡。金银双钩早已脱口惊呼:“郑景文……”
西槿山庄庄主冷冷一笑,道:“不错,正是老夫,各位都系名门出身,与西槿山庄无仇无恨,今日截老夫门下,劫取至宝,只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杜绝见郑景文亲自现身,心里早已发毛,趁霍元笳等跟他对话的时候,悄然退后几步,低声对姜倩道:“你替我挡住前面视线,一旦动手,就用霹雳毒梭挡上一阵……”
姜倩道:“为什么?”她记起方才被杜绝叱喝之事,尚在愤愤难抑。
杜绝道:“这件七彩宝衣乃天下至宝,咱们不能让它落在别人手中,必须赶快解下来。”
姜倩冷冷道:“护送呈献宝衣,是你义不容辞的事,我呀,帮不了忙。”
杜绝急道:“傻瓜,你我已是夫妻,还分什么彼此,先将宝衣取下来,万一他们……你懂了吗?”他一面说着,一面便开始躲在姜倩身后,动手从尸体上解那宝衣。
姜倩本不欲替他掩护,但被那“夫妻”二字所动,想想自己肚里这一块肉,满腔怨气,尽化乌有,擎着双剑,果然替他挡住了正前方。
这时候,霍元笳等人已和郑景文对面相持,金银双钩素知郑景文功力超凡,护手钩早已撤在手中,霍元笳虽然自恃三圣岛绝学,但因郑景文号称宇内一君,名声不在三圣之下,也戒备地举剑凝注,准备一场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