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不听解释?”
“半个字都不必多说。”右手高高扬起,划了个圆。
一大群武士从院门拥入,随即分成四队,每一队由一名锦衣人率领,井然有序地步向院心,活的人退出,死伤的被移走,四队武士环成了圈,每队连领队的是十三人,总数是五十二人,除锦衣人用剑外,清一色是鬼头刀,刀光映日泛出一片森寒。圆圈是纵深错落配置,共三层,一望而知是一个阵势。
“宁大侠.我们不能耗下去等着挨打。”盼兮有些忧心忡忡。“这些鬼武士不死不会住手。”
“你的意思是避开?”
“对,打下去除了杀更多的人,于事无济。”
阵势已经发动,三重人圈斜扬着刀开始转动,内外两层右旋,中间一层左旋,如果不是搏杀,满好看的。
宁无缺还没拿定主意。
人圈愈旋愈快,形成了三个疾转的刀圈。不见人只见刀光。无形的气旋以中心为轴,劲流强劲无比,令人鼻息皆窒,宛如置身在飓风圈里,行动仿佛已不能自主。
宁无缺与盼兮衣袂飘飞,气血浮动。
事实已不容再犹豫,宁无缺当机立断,沉声道:“盼兮,我们走,冲空脱围上屋顶,你有把握么?”
盼兮急应道:“有!”
宁无缺沉喝一声:“起!”当先以一鹤冲天式凌空拔起,强劲的涡流使他的身形打了个斜旋,但升势不减。
盼兮也已冲空射起,到了三丈左右,正要变势飘向屋面,但冲力不够,娇躯才一斜,立被卷回阵中。
宁无缺已落实屋面,原先布在屋面的壮汉才一围拢,立即被藤鞭扫落地面,摔得重,虽不致丧命但却挣不起来。目光扫处,惊见盼兮又陷回阵中,他不能不顾而去,把心一横,跃起重投入阵。
阵内的旋劲涡流比先前又强了许多。
盼兮的身躯已呈浮动不稳。
宁无缺一咬牙,挥鞭撞向人圈,人圈的刀头突然倒转,极古怪的挥刀方式,连珠密响中,宁无缺被震退,他等于同时接受了至少十把刀的反击。他动了真火,连冲刺了三次,结果是一样。
由于刀光是正反旋动的,那光波足以使人眼花缭乱、气躁心浮,如果时间久了,非自行崩溃不可。
当然,如果不是顾及盼兮,绝困不住宁无缺。
时间在狂乱中流逝,宁无缺焦躁起来,不能带盼兮破阵突围,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束手就擒。他突然兴起了背城借一的念头,他准备施展从未一用的独门神功。他把藤鞭结成圈套上颈子,然后向盼兮道:“紧跟我来!”矮身坐马,双掌平缩胸前,
“嗨”地大吼一声,双掌各画一小圆推出。
迅雷骤发,石破天惊,奇强无比的劲气排山倒海般卷出,首当其冲的武士横空飞起,阵势已破,露了个大缺口。
“盼兮!”宁无缺回头招呼。
盼兮在喘息,粉腮一片煞白,看来她经过这一番折腾,内元亏损至巨,她挪动,举步维艰的样子。
宁无缺急煞,情急之下,上前把她抱起。
就只这眨眼工夫,阵势又已恢复运转。
宁无缺傻了眼。
“宁大侠,你不要管我。”盼兮声音急促。
“我能不管你么?”
“你准备……我们做同命鸳鸯?”
“这也是命,我不在乎。”
盼兮竟然笑了,为了这句话,她真可以死一百次而无憾。“情”之一字,其力量是无限的,可以使人无视于生死,可以使人不顾任何代价而奉献牺牲,真情实意也只有在这种非常的情况下才能具体表现。
宁无缺也笑了,紧搂了她一下,低头,脸孔几乎相贴,从盼兮的笑里,他初次感受她爱他之深。
“宁大侠,如果我们真的死在一起……”
“盼兮,这未尝不是一件武林佳话。”宁无缺没有哀伤,更没有恐惧,他是真正的武士,并不在乎生死。
阵里的旋劲又趋强猛,但宁无缺屹立如山。
“盼兮,你不怕死?”
“跟你在一起我一点也不怕。”
“只是,我很内疚。”
“为什么?”
“因为事缘我而起,你是无辜的。”
“我不喜欢听这句话。”
现在,肌肤相接,宁无缺非常切实地感受到她胴体的温软和那特异的体香,软玉温香抱满怀,他几乎忘了置身何地。在这种生宛须爽的情况下,两个人居然还有心情谈这些,这就是两人个性相近之处。
“盼兮,抱紧我,我要奋力一冲。”
“成么?”盼兮紧抱住宁无缺。
“我们不能束手待毙。”
“不成我们便死在一块?”
“正是这句话。”
“宁大侠,你本可轻易脱身。”
“盼兮,你这话是多余。”
宁无缺提聚全部功力,鹰隼般冲空而起,骇人的冲力,竟然突破了劲气涡流漩成的罡幕,带着盼兮跃上了屋面。
暗器从四方八面飞射而至。
宁无缺来不及作势再起,藤鞭挥舞成幕,把暗器纷纷扣落。
阵势随即消散。在领队的指挥下,四队武士半数上屋,半数在院地中散开各占位置,形成了纵深的包围。
暗器如飞蝗,漫空疾洒,如果靠藤鞭拨打,真力之损耗无法估计绝不能持久,而最大的顾虑是盼兮,只要稍有疏失便见死伤。
“宁大侠,把我放下,别管我。”盼兮栗声大叫。
“没这样的事。”
宁无缺鞭不停挥,但心里已起了急躁,像这样僵持下去后果无法逆料。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盼兮的。
暗器如骤雨,愈来愈密。
一阵刺痛,宁无缺左臂挨了一记,鞭势滞了一滞,又是一枚暗器上身,他的意念开始狂乱,如果保不住盼兮,他准备大开杀戒,非尽屠这批暴徒不可,而主要目标当然是“百里侯”,他竟然不听解释一意孤行。
周围的屋面都布满了人,形成天罗地网。
宁无缺一咬牙,准备孤注一掷。
就在此刻,一声暴吼破空而起,“住手!”
紧接着,屋面上爆发了混乱,据屋合围的武士纷纷滚落,只眨眼工夫,清除了两个方面的威胁,飘飞出手的是个蒙面人,宁无缺锐利的目光已看出这蒙面人不是叶韦康,而是那目的不明的神秘蒙面人。
院地中也骚动起来,不期而至的赫然是一代女巨擘“芳苑夫人”。“百里侯”手下的武士一下子倒了七八个,但这批“行尸武士”憨不畏死,狂扑不休。“芳苑夫人”出手极辣,当之者没半个活口,倒下去便再爬不起来。
宁无缺无暇想及其他,压力一轻,他的行动便自如了,抡鞭护身,泻落院心,立即与“芳苑夫人”会合。
蒙面人已解决了屋面上的抗力,兀立在屋面监看。
“百里侯”扬手作势。
武士停止了扑攻,向后退开。
宁无缺放下盼兮。
盼兮已能站立。挪步靠向“芳苑夫人”。
“你是谁?”“百里侯”杀焰腾腾的目光注定“芳苑夫人”。
“月移花弄影,斗转竹生风。”芳苑夫人”脆声吟出。
“你……‘芳苑夫人’?”百里侯老脸变了变。
“不错!”
“屋上的蒙面人又是谁?”
“你不必问。”
“为何要横岔一枝?”
“杜仲,你找错了对象,后果会相当严重。”
“你们是一路?”目光扫向宁无缺。
“郑重声明,绝非一路。”宁无缺回答。
“杜仲,你给我听好。”“芳苑夫人”的势派咄咄逼人,根本不把“百里侯”放在眼下的样子。“宁无缺在武林中所行所为从未背离侠义二字,而且出身正大,他的师门跟本夫人曾有过那么一点香火之情,他蒙了这不白之冤,本夫人不得不管,真正的凶手是‘金剑’叶韦康,你最好把目标认清楚。”
“夫人准备怎么管?”“百里侯”对“芳苑夫人”可不敢放肆。
“文武两条路随你选。”
“文的怎么说,武的怎么说?”
“说文的,由本夫人担保宁无缺无辜,到你逮到真凶究明事实为止。武的那就只有手下见真章。”
宁无缺现在明白过来,“芳苑夫人”和蒙面人插手定是因为妙香君的关系,她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目前不清楚,但凭以往的言词间透露绝对渊源匪浅,不过对这两位神秘人物的适时解围倒是心存感激。
“百里侯”杜仲不愧为一方之霸,他在深深考虑,衡量利害,脸上没什么明显的反应。夏十寒和“无情秀士”挪到了他的身后,可是没开口。
蒙面人仍稳立在屋面上。
配合着院地积尸,气氛显得十分诡谲。
“夫人凭什么断言凶手不是他?”“百里侯”终于开口。
“一方面是经过查证,另方面是相信他的为人。”
“好,那本人暂时接受夫人的建议。”
“这是最明智的做法。”“芳苑夫人”微微一笑,然后转向宁无缺道:“你可以走了,尽力缉凶吧。”
宁无缺抱了抱拳,转身。
“盼兮,你怎么样?”
“我当然跟你走。”盼兮挪步。
“你别忙走。”“芳苑夫人”抬手阻止。
“为什么?”盼兮嘟嘴。
“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盼兮望了望宁无缺,意甚踌躇。
“没这那的,让他先走。”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这种话的口吻表示了双方的关系并非泛泛,宁无缺当然听得出来,笑笑道:“盼兮,那我先走一步。”说完,不待盼兮的反应,弹身飞掠而去。
范府。
璧无瑕已经回家。
现在是初更时分,璧无瑕在房里独对孤灯愁眉深锁,玉颜憔悴,还有几分病恹恹,与以前相比完全地换了一个人。她在想心事,眸子开合之间,闪射出令人战栗的恨芒,还夹着浓浓的杀气,她的确是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