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缺知道所谓的三世叔指的是豪客,也就是过去“天煞星”口里的老三,至于豪客的真正路数至今仍是个谜。
就在此刻,一个家丁模样的匆匆来到,形色仓皇。
“二小姐!”
“什么事?”
“大小姐……突然发了性子,没人劝得住。”
“噢?”花灵起身。“姐夫,我们回去看看。”
“我也去!”锦书跟着起身,望着宁无缺。
宁无缺点头,示意她应该去了解状况。
三人连同传消息的家丁一并离去。
宁无缺手按杯子心里在想:“璧无瑕发了性子是真还是假?照种种迹象判断,璧无瑕似已恢复正常,但她仍然继续装下去,但从另一个角度判断,她也可能是时醒时迷,她与章氛结合之后,会不会预伏下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章氛是不是包藏了某种阴谋,叶韦康会不会就此放过章氛和璧无瑕?”
“宁二爷,我真的饿坏了!”倚剑急吼吼地撞了进来,坐下,朝小二招招手,小二立即送来杯筷。他杯筷齐动,又吃又喝,连头都不抬,那样子真像是三年没吃过东西。许久,才放下筷子,抬头,拍拍肚皮,傻傻一笑。
“吃好啦?”宁无缺现在才开口。
“算是垫了底,止住冷汗。”
“怎会饿成这样子,身上没钱?”
“不,我……赶了长路刚到。”
“哦!赶什么长路?”
“去给师父和师妹送行。”
“送行,怎么说?”宁无缺心中一动。
“是这样……”倚剑用手抹了抹嘴。“家师已看淡一切,把所有恩怨全抛了,带着我师妹和师母……”
“师母……谁?我从没听你提过?”
“嘿嘿,面蒙黑纱的女人就是我师母。”倚剑伸伸腰,吐口气。“我是刚刚才知道的,家师在临走时才告诉我一切。对了,我那师妹要我转告宁二爷几句话……”
“什么,快说?”宁无缺一向冷静,但在此时,他的真情流露了,丁大小姐、一婵、巧姑,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相貌,都是同一个人,这些影像一股脑儿呈现在眼前,还有那一份压抑在心底的情。
“她说……”倚剑沉吟了一下。“她不向宁二爷道别,省得伤情,要是能再见是有缘,要是不能再见的话,就保留一份美好的回忆。”
宁无缺心头升起了一份沉沉的失落感,他与段巧姑之间若有情又似无情,说无情又有着那么一些牵萦。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花灵在两人之间筑上了一道藩篱,形成无法跨越的鸿沟,保留一份美好的回忆大概就是结局了。
沉默了许久。
“她真正的名字该是什么?”宁无缺幽幽地开口问。
“段巧婵!”
“嗯!巧姑、一婵、一分为二。”宁无缺故作平静地点头笑笑。“她是个好姑娘,我会记住她这几句话。”
“我倒是……”倚剑欲言又止。
“倒是什么?”
“希望宁二爷跟她有天能续这份情缘。”
宁无缺无言地笑笑。
“家师此番觉悟,还是受了宁二爷的感召。”
“怎么说?”
“江湖风波险恶,纵使不中途灭顶,到头来一切恩怨情仇得失荣辱总是一场空,没有真正的赢家。”倚剑一本正经地说。“追名逐利,争长较短.甚至生死相搏,结果什么也没得到,平安享受余年最聪明不过。”
“说得好!”宁无缺这句赞语却是由衷的,江湖如官场,能懂得急流勇退悬崖勒马是最明智的人。
“宁二爷,您对花灵姑娘……”倚剑试探着问。
“不能说无意,但还是要靠一个缘字。”
“对我那痴心的师妹呢?”
“同样的答案。”宁无缺口里应着心弦却是一颤。
一个长相猥琐的灰发老者步了进来,头顶心挽了个道士髻,一袭黄黑不分的长布衫曳在腰间,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的布料。高腰袜套着芒鞋,肩上挎了个布褡裢,重甸甸似乎很有分量。半眯着眼,一阵溜扫之后,径自走到宁无缺的桌边下,非常自然,就像是老朋友正在等候他,不打招呼,却朝小二比了个手势。
小二急忙送上杯筷。
倚剑一瞪眼正要发作,却被宁无缺以眼色制止。
老者自己斟上酒,这才正视着宁无缺。
“宁二爷,这一桌好菜如何消受?”
“菜可以吃,也可以看,看菜也是一种享受。”宁无缺毫不在乎地回答。他并不认识这令人看一眼便不想看第二眼的老者,但他知道愈是不起眼的角色愈不寻常,对方现绝非身偶然,而这份德性却令他感到兴趣。
“老夫不作兴看菜。”
“那就随便用吧。”
老者真的就吃喝起来,左手杯,右手筷,杯子空了就添。
倚剑,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
宁无缺倒是神色自若,毫不在乎。
人矮小干瘦,食量和酒量一样惊人,加了三壶酒,一阵风卷残云,十几个碟差不多全见了底。放下杯筷,咂咂嘴,用衣袖一抹,满足地咧嘴笑笑。
“宁二爷,你不在乎吧?”
“不够还可以再叫。”
“够了,够了,酒足菜饱,老夫吃喝是有节制的。”
这种节制令人绝倒。
“阁下不但斯文,而且知足。”倚剑忍不住了。
“对,倚剑是知人者也!”用手捻了捻须,还附上一笑,细眯的眼张了张,这一张,精芒毕射,有如电光。
倚剑傻了眼,这老者竟能极自然地叫出他的名字,而他对这老者却一无所知,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阁下找上区区,不是为了吃这一顿吧?”宁无缺切入了正题。
“当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那就开门见山吧。”宁无缺并不问对方来路。
“听说宁二爷不久前在土城凭手气捞了一大宗?”
“有这回事,不多,一百五十万两而已。”宁无缺满无所谓地说,这吓死人的大数目他说来轻描淡写,口气相当惊人。
倚剑又瞪眼,暗忖,如果想打歪主意便是撞上铁板。
“那传言是不虚的了?”老者眼里又射出精芒。
“实有其事。”
“老夫便是为此而来跟宁二爷谈一笔生意。”
“噢!什么生意?”
“此地不便谈,换个地方如何?”
“可以,随阁下之便。”宁无缺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他并非胸有成竹,而是对方既然找上门来,不是随便就能打发的。最主要的是他敏感地想到了“碧玉蟾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