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在罗刹域的小日子过得超乎想象。他眼瞧着妖舟将所有恶人归拢得服服帖帖,路上人与人相遇都会客气地点头问好,就连偶尔的打架斗殴都要站在比武场上,说出个一一二二,然后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比量一番。那些真正坏到骨头里的人,统统成为了银狼的盘中餐,就连骨头都被众人当成了肥料,永远滋养着罗刹域。
以至于,银狼比任何人都盼着罗刹域添新的恶人,而罗刹域的旧人们,最怕被定性为坏到骨头里的人。所以,人人努力积极向善。
王鼎住了一段时日后,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喜欢,还真不需要太多过度。他当官是有瘾头的,想着凭借自己寻个事儿干干,还不是手掐把拿的?结果一接触才发现,罗刹狱里能人辈出啊。
借用县主的一句话就是:“恶人的能力,往往比寻常人强悍许多。恶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恶人有学识、有胆量、有谋略。被发配到罗刹域的恶人,往往都是绝世杀器,端看怎么用。”
王鼎和县主套近乎,也终于领了个职务,帮着评评理断断案,每天也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他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县主寻到他,说:“我去临国,这里交给你和罗主稻。”
王鼎再次惊呆了。他问:“去……去临国?怎么去?船还没来呢。”
妖舟的回复,只是一个笑容。
紧接着,他看见二十多个纤夫,拉着一条大船,从山中而来。大船一路从妖舟的面前划过,然后直奔浅滩而去,以万夫莫敌之势,冲入大海之中!
王鼎的嘴巴都闭不上了。半晌,才他回过味儿来,拍着大腿一跳一尺高,喊道:“你竟然造船?!你你你……你竟然还能造船?!你不是自愿来的吗?为何还要造船离开?!”
妖舟回道:“我愿意来,是我的事;我愿意走时,也不能被任何人拦下脚步。哪怕是那片海,也不行。”她再也不会坐等谁来接她离开。一次教训,就足矣让她铭记一个真理:唯自己可救自己。
王鼎很激动,不停地搓手,紧接着又变成一脸为难,似乎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妖舟说:“有事直说。”
王鼎说:“我被发配罗刹域时,夫人撞墙自尽了。家中还有两个姑娘,被……被……被充了官妓,一辈子不能赎身。县主……县主……”后面的话说不出了,直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妖舟说:“起来吧。只要人没死,我定把她们给你送过来。若你不愿意在这里长住,也可以随我出去,寻个喜欢的地方,隐姓埋名活着,也未尝不可。”
王鼎抬头,一脸感激地回道:“不不不,愿意愿意,愿意在这儿。出去了,总要提心吊胆,唯有在这里,安心。”
妖舟说:“起来吧。”
王鼎起身,犹豫着问:“在下有个疑问。”
妖舟挑了一下眉毛。
王鼎继续道:“在下在官海浮沉多年,看得出,县主对在下十分照顾。可可都是因为楚先生之故?”
妖舟看着王鼎,给王鼎看得有些发毛,妖舟却是哈哈一笑,问了句:“你以为,楚妖金是谁?祥芸县主又是谁?!”言罢,向着船走去。
王鼎望着妖舟没想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妖舟登上船,众人聚集到海边相送,罗主稻感慨说:“县主对罗刹域了如指掌,定有我等不知道的故事啊。此等奇女子,注定不凡。”
王鼎瞬间透彻了!楚妖金和祥云县主,压根就是一个人呐!楚妖金那样的人物,祥芸县主这样的风采,细想起来,竟是如出一辙,且天下无双。
王鼎深觉妖舟深不可测,连带着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上了仰慕和敬佩之情。
银狼出现,身边还跟着一只黑灰色的母狼。两只狼对着妖舟一起嗷嗷,就像在为她送行,也像在挽留她。罗夫人牵着罗茵茵的手,直流眼泪。罗茵茵喊着“姐姐”,要去追妖舟,一副唯恐她不再回来的模样。
天晓得,罗刹域若是没有妖舟,将成为真正的人间地狱。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是感激她的。若能安定生活,谁想朝不保夕、钩心斗角、拼死拼活呢?尤其是这些人,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越发喜欢平静祥和的生活。是妖舟,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妖舟站在船板上,看着众人,心中也有不舍。她笑了笑,说:“不是永别。且打理好罗刹域,我们的家,等我回来。”挥了挥手,大船乘风而去。
这只大船,可承载百人,但妖舟只带走了八名水手。罗刹域的人,不能见光,否则将引起恐慌和不必要的麻烦。且,船并非那么雄伟,而是如同寻常货船那般,起到足够的掩护作用。
妖舟在船上准备了足够多的食物,可以舒舒服服地出海。这船之所以能造成,得归功于在她在咸渔村盘旋那三天,从过往商船中顺手牵羊了一张建造船的图纸,又在回到罗刹域后,召集了能看懂图纸也略有手艺的能人巧匠,历时两年,才把船造好。
妖舟本不想离开罗刹域,建船也不过是为留一手做打算,然而王鼎带来了有关十三公主的消息,让她终究是坐不住了。也罢,帝京里还有许多事没有处理妥当,她当初走得太急,就连阿舟的真实身份都没有调查清楚。
且,她心中还有惦念。
她从来没问过乌羽白的事儿,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也可以回避了和他有关的任何话题。诡异的是,也没有人和她提起乌羽白是死是活。
妖舟用两年的时间来复原心中的伤疤,让自己不去在意乌羽白的欺骗,也不再执着乌羽白的死活。她给了他一刀,他自己又捅了自己一刀,两刀,足矣。
若再相遇,也只是路人。
放过他,放过自己。
妖舟的眉眼舒展,蜕变后更添稳重和大气,整个人仿佛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迷人至极的光晕。那是一种很少能在女子身上见到的两个字: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