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熠储眼神一转不转的看着阮清,阮清却垂着眸,不愿意同他有分毫的眼神接触。
双方僵持了片刻,谢熠储不让,阮清也不肯开口跟他讲话,宁可从他身边踩着积雪过去。
看着阮清走出梅园的背影,一众人面面相觑,连呼吸都不禁放缓了,深怕惹得谢熠储不快。
本来他是跟君不生和云子辰过来这边谈事情的,梅园清静,通常没什么人来,况且君不生说想采些红梅做药引,他便想到了这边,来之前也确实也没让人做什么准备,不知道阮清在。
谢熠储站在原地,心头压抑着有些窒息,任他如何也没想到,他们会走到如今这般地步……
吃过午饭,原本明朗的天气突然就阴沉下来了,还没过半个时辰,便开始下起了小雪,一阵阵寒风吹进来,冻得人脸颊生疼。
稍晚一些,谢熠储同两人谈完事,在云子辰独自离开的时候,阮清掐准了时间,在他出府之前将他叫住。
“云公子!”
听见声音,云子辰脚步一顿,下意识转头看见阮清的一瞬间,先是愣了愣,不知怎的,心头莫名一沉,看着她提着裙子朝自己过来,莫名有种想和她保持距离的冲动。
毕竟,那杀神可不是好惹的,如果被误会什么,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在阮清即将靠近的时候,他拱手深深地鞠了一礼:“阮姑娘。”
阮清停下脚,似是感受到他的局促不安,阮清沉默着,自觉往后退了退,才福身回礼。
见她跑的满头细汉,气儿都还没喘允,云子辰忙道:“我不着急,姑娘若是有事,可慢慢说。”
阮清看着他,眼底有些感激,稍稍缓了一会儿,她道:“云公子,不知瑾月近况如何?可是战事吃紧,无闲暇时候同我回信?我只是有些担心。”
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再厉害的人也难免会出纰漏的。
听着阮清的话,云子辰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连眼底都难以控制的带了一丝痛意。
看着他脸上肉眼可见消失的笑意,阮清心头沉了沉,思量片刻,她接着道:“她受伤了吗?还是暂时回不来?”
云子辰别开眼,表情有些隐忍,不过转眼功夫,他便微微湿了眼眶,在回答阮清的话时,却还得勉强扯着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笑。
他哽咽道:“敌军趁我军外出支援攻城,边城险些被破,义勇军死守城池,全军覆没援军才赶到,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手握军旗,立于城门外的敌军尸山之上,身中数箭,未让敌军踏入城池半步。”
阮清看着他,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良久缓不过神来,脑子里回荡着云子辰的话,她猛地踉跄几步,云子辰吓了一跳,想伸手扶她却又不太敢。
阮清踉跄几步,扶着一旁的柱子,一瞬间只觉得心乱如麻,她看着他摇头:“不,不,这怎么可能呢,不会的,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她在哪儿?是她让你跟我这么说的对不对?”
这小丫头,就像长不大一样,总喜欢跟她开玩笑。
云子辰垂了垂眸,眼眶湿润,他别过头,抬手胡乱擦了擦眼泪,再转头看向阮清,道:“阮姑娘,我们这种人,过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今天还在谈笑风生,明天就可能再也睁不开眼睛了,生死看淡,求的不过就是国泰民安,想必瑾月也是这么想的。”
“尸首,已经让人连夜运回皇城了,估摸着明日就到,在珞家将军府,姑娘若是惦念着昔日情分,过来送送她,给她上柱香。”
说罢,他理了理衣服,姿态端正的拱手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阮清靠在柱子上,愣愣的看着云子辰离开的方向,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伴随着阵阵耳鸣,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顿时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她顺着柱子滑坐在地上,巨大的悲伤逐渐沾满了整颗心脏,压得她喘不上气,她微微张着嘴,多想嚎啕大哭,可嗓子里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连玉殊什么时候找到她的,她怎么回的灵栖院,她都不记得了。
夜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浓烟滚滚,身边空无一人,向下望去,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身披铠甲的少女英气勃发,一手持剑,一手握旗,无数士兵朝她群起而攻。
她忍不住大喊:“不要!快跑!快跑啊!!”
城楼下的苏瑾月仿佛听见了阮清的呐喊,回头看向她时,两人四目相对,脸上明媚的笑意深深刻进了阮清心里。
可下一秒,苏瑾月脸上的笑容一滞,一柄长剑从身后刺穿她的身体,一瞬间鲜血飞溅,四周的景物随之消失了,包括脚下的城楼。
阮清瞬间坠入黑暗,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苏瑾月!!”
阮清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玉殊守在床边,眼眶通红,应该是在床边守了一夜。
好一会儿,阮清才缓过神来,她挣扎着起身,玉殊忙上前帮扶,递去枕头,让她靠上。
已经是第二日了,窗户开着,屋里烧着炭火,不算冷,外头下着鹅毛般的大雪,阮清看的有些出神。
玉殊忙道:“姑娘可饿了?厨房做了姑娘喜欢的红豆糕和栗子粥,姑娘可要吃点?”
阮清怔怔的看着窗外的大雪,仿佛听不见玉殊说话一样,良久她哽咽道:“我想去趟珞府。”
玉殊默了默,看了眼外头的大雪,劝阻道:“姑娘还是别去了,这么大的雪,路不好走的,等雪停了再去吧。”
可阮清不停,任凭眼泪无声流着,她说:“我现在就要去。”
看着脸色苍白的阮清,玉殊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这种时候,估摸着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玉殊低了低头,有些哽咽,又有些心疼,稍稍稳了稳情绪,她说:“那奴婢去跟王爷说,姑娘先在屋里歇会儿。”
说着,玉殊便起身出了门。
一时间屋内安静极了,只有屋内炭火燃烧时的“啪啦”声,以及外头的风拍在敞开的窗户上,发出的“咯吱”声,窗台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阮清呆呆的看着被风吹打着微微摇晃的窗户,脸上的泪痕未干,心里却异常的冷静和麻木。
谢熠储不让她去,她就自己硬闯府门,任凭玉殊怎么劝她都不听,这么大的雪,她自己就算出去了,怕是也得被冻在路上了。
架不住阮清脾气倔,胆子大,还不怕死,谢熠储没辙,只能好言好语哄着:“好!去!但是你得先回去吃饭!等你吃完饭,本王陪你去!你现在出去,走不到珞府就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