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又一点的火焰渐渐在村庄蔓延开来,像是一条条跳动的火蛇吐着通红的信子在这屋顶游走。
远处似乎还有一些地方未被殃及,仍有一些完好的建筑在扭曲的火光中忽隐忽现。
但随着火势的蔓延,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个村子就将彻底化作一片焦土。
到底怎样富有冲击性的事物才足以如打桩的铁钉般将人的双腿钉住呢?
本来少年是不明白的,因为他不认为什么东西可以能真正能让他自己主动放弃行动力。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的精神就从未被恐惧压倒。
哪怕是那些能数次夺去他性命的危险,亦不能让他坐以待毙。
少年他不是没有害怕过,也不是没有绝望过,但是他也同样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在最后做出些什么。
也正是这种他性格才能无比幸运地就如同“上天的宠儿”般,明明在那“生与死边界”上徘徊了一次又一次,却又始终坚定地走回了“生”的这边。
而不像那些同伴那样……永远地留在了“另一边”。
尽管他自己并不认为那算是什么“幸运”的事,但他终究是一直“幸存”到现在。
“走吧…少年,我们得过去看看。”
早就走在前面的杰尔夫扭头一见少年还留在原地没有挪动半步,便转身喊少年过来。
“好…吧…我这就过来。”
少年应了一声,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情愿。
他的直觉告诉他:最好避开眼前这个村子。
可是海默尔和杰尔夫他们早早走在了前面,显然是不打算绕道的。而少年他也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如果现在他还不跟上就要掉队了。
暂时没想到什么理由能劝那两人离开的少年,只得无可奈何的尽力挪动自己的双腿。尽管前面似乎确实存在着危险,但那却并不足以成为令少年不愿前往的理由。
在这个村子的某处——似乎有着什么,而且不是一件好事,但他也说不清这冥冥之中的感觉。
总之,那是个让他的本能感到不快的存在。
若不是他也不能说明这种感受,不然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和海默尔他们讲明。但是很可惜,这种事情他没法说明,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们。
现在少年只觉得额头似乎在发烫,让他的头部隐隐作痛,而这往往是有什么麻烦就在附近的征兆。
少年的直觉很少失误。只要他有这种感觉,那么之后定然会有什么令他后悔的事情将要发生,就比如两天前他所遭遇的…那场灾难。
而此时他从前方感受到的厌恶感,完全不亚于数天前在平原上的那片致命的火云。
现在想来,如果当时他能够早些察觉那时的异样并告诉“那个人”的话,或许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葬生在那片火海中了。
“等一下,骑士大人。”
没有多少机会留给他考虑了,少年最后还是认为自己最好还是尝试一下。
他为自己的犹豫不决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很久以前少年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在完全失败前做出点什么来改变现状。
于是少年小跑着追上了那两人,并叫住了算是在三人中作为首领的海默尔。
如果少年能说服海默尔,他相信他们就能避免进入这个村子了。
“怎么了?少年。”
听到少年的呼唤,海默尔停下了有些急促的步子。
“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离开这里吧。”
“为什么?”
海默尔立刻对这个提议立刻提出了质疑。
那个悬崖下的男孩稚嫩的面庞还印在海默尔的脑海里,他不认为回避那个男孩的请求是正确的。
如果不做些什么,他的良心过不去。他不知道眼前的村子里有着什么,三个人中也没谁知道。
或许是一群凶残的狼头人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或许边和两天前的那个噩梦一样已经只剩下一片烧焦的尸体和木炭……
但亦或许仍有幸存的人正凭着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期盼着救援。
“前面很可能有很多狼头人吧?就我们几个人改变不了什么。”
随军待过一段时日的少年见识过被人们称之为“死亡猎犬”的狼头人,另外两人当然更是清楚。
“或许吧?你小子害怕了?”
海默尔皱了皱眉头,对这个打了退堂鼓的少年产生了一丝不满。
没有勇气面对危险的军人,海默尔一向是深恶痛绝的。
因为恐惧而违抗命令的战士,在他看来是不具备王国将士的资格。
海默尔现在是这三人中军阶最高的人,根据军法条例他自然而然的成为三人中的队长。
此刻他的话相当于军令,但少年却没有要遵从的意思,这让本就心情不好的海默尔更为烦闷。
感受到海默尔的情绪的少年立刻小腹微收、小腿绷直,一手敲击胸膛,对着海默尔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并厉声说道:
“不,我随时愿意为王国献出一切。”
见海默尔似乎因少年突然行礼的举动而愣住了,一时没有什么反应,他便紧抓住机会接着说道:
“但此时我认为我们前往这个村子是没有必要的。考虑我们现在的战力,比起深入险地查看灾情,我们还是先与其他部队汇合,再向上级汇报我们的遭遇。这才是我们所能做的。”
不愧是跟着将军历练过的孩子啊……
海默尔在心中暗自感慨。
少年此刻的表现丝毫不合他那稚嫩的外表,俨然是一名经验老道的军人作态。
稍微冷静下来的海默尔,想起之前他们见到的那遍地的狼头人脚印,至少也有数百之多。
这少年说的话确实不无道理,他们只有三个人,面对这么多狼头人显然是没有丝毫胜算的。
而且他们也没有足够多的时间用来耗在这件事上。
兵贵神速,一点点早到的情报或许就能决定战局。
巴达芬尔军团的遭遇究竟有没有被人上报?
其他当时还活着的战友们,后来究竟有没有安全撤离?
这些都是海默尔所关心的,也同样是不能忽视的。
“呃,咳咳!海默尔大人,我也觉得这毛小子说的话…”
一旁被莫名严肃起来的气氛搞得不知所措的杰尔夫找机会插进了话题。
杰尔夫他还小声咳嗽了两下,表示自己的存在:“确实没错,我们还是尽量别节外生枝吧?”
杰尔夫的目的很简单,他想活下去。
冒险,这种事并不是他所乐意的。
他虽然对这个村子遭遇感到同情,但这种被兽人洗劫的倒霉事毕竟没有发生在自己头上。
放着不管他并不觉得这有多内疚,这足有一支大队数量的狼头人这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的能力范围了。
“或许吧……”
海默尔似乎是被那两人说动了,也可能是被前方炙热的火焰所影响,他的额头开始冒出一些汗珠。
海默尔伸出食指挑了挑手里的长剑的剑柄,来缓解自己混乱的情绪。
“前面还真的不是什么该去的地方。”
狼头人是个相当麻烦的对手,它们阴险狡诈擅长潜伏和袭击。
而且自身强健的体魄,以至于其在正面对决中也不会处于劣势。海默尔当然不是没有和这种危险的敌人交手过,而且也相当了解那些狼头人的能耐。
对此,海默尔做出了一个决定。他用军队里发号施令的语气,对眼前正等着自己的决定的男孩喝道:“少年!”
“在!”
少年看海默尔紧锁的眉头松开了,似乎他已经有了什么新的打算,想着自己的算盘似乎就这么成功了,他暗自松了口气。
“你和杰尔夫一起先往西走。”
海默尔对着地图,指向西方。
“卡莫得最近的城镇离这里还有几十里,也不远了。”
“呃?!”
海默尔给他的这个意料之外的回复令少年陷入了错愕,“那你呢?不一起吗?”
“嗯,我去那个村子看看,没事的话我应该很快就会跟上来,所以你们不用等我。”
不光是少年,杰尔夫也听出了这话的言外之意:
如果有事的话,海默尔赶来与他们汇合的时间可能就会无限期延后了。
“海默尔大人,你就一个人去?”
听到海默尔说出的这个想法,杰尔夫夸张地拍了拍脑门,并左右摇着头。
“这怎么行呢?就算是大人你,只是一个人去的话,可做不了什么。”
“杰尔夫,你照顾好少年就行。我知道我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
海默尔转过身向那个村子走去,他倒是没有想太多东西。
那句处于变声期带着一丝喑哑的“谢谢”,在海默尔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
海默尔不认为自己能这样心安理得的离开。谁知道那个村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他能做,而他却没做的事情。
他相信自己的内心会这样一直不安下去,最后终将会后悔自己毫无作为。
所以海默尔并未再有所犹豫,直径朝着那个村子走去。
原地留下还愣着的少年与杰尔夫两人,看着海默尔逐渐远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额,这、这下怎么办?”
杰尔夫慌了,他一直跟着海默尔,因为海默尔是名优秀的战士,海默尔的实力这在以前他就有所耳闻。
现在一路上危机四伏,各种野兽强盗横行,如果不是有海默尔在,怕他们根本撑不过几晚。
尽管他们现在确实离目的地不是很远了,但就在这里与海默尔分别,这也不是杰尔夫所愿意的。
而前方或许有着一些危险,但他们几个一起去的话,多少都能避免很多麻烦。
“等一下,海默尔大人,我们和您一起去吧?”
于是想通了发杰尔夫一把拉着少年朝海默尔追去,也不给少年抗议的机会。
“切…可恶。”
少年没有尝试从杰尔夫的手里挣脱,只是悄悄咂了咂舌。
但杰尔夫拖着他,手里也费劲,于是就斥骂道:
“怎么了?小子,你快跟上。”
“好好…”
少年让自己的双腿主动动了起来,跟着杰尔夫朝那个村庄跑去。
“我还真的没法逃开啊……”
他长叹了口气,十分不情愿地踏入了这个村庄。
在少年刚刚步入这块陌生的土地时,这个村子的某处有个女孩正缩在门边。
构筑房屋的木头在高温的烘烤下发出噼里啪啦地呻吟,以至于淡黄或深些的本色都直接向黑色转化。这些火苗就像是奇特的黑色染料,将一切都赋予黝黑的外表,但被这种“染料”沾上可并不只是染色那么简单。
这女孩当然是知道的,她蜷缩在门边努力避开蔓延的火苗,可仍然不可避免的被高温灼伤。
遍体鳞伤的女孩用一切她能找到的东西堵住门缝,以挡住正要从门外冲进来的火焰和浓烟。
但,这扇老旧的木门本就已经千疮百孔,上面仅存的一丝潮气也被这些火焰烘干。
火苗在这木门上乱窜,女孩的手已经不能触碰这扇门了,上百度的高温足让她的肌肤坏死。
时间不多了。
再不能从这个屋子出去的话,她就会和留在这里的东西一起化作灰烬。
“神啊!”
她绝望地对着屋顶之外的天空呼喊:
“有谁、有谁能来救救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