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树叶遮挡,白头树貂悄悄直立在树梢头,目送少年他们远去。
“这两个孩子有什么好关心的?”
树貂的发声器官做不到像人类那般灵活,它并不能口吐人言。但它还是能将自己的思想传递给一些特殊的存在。
“错了,是三个。那三个孩子都很特殊。”
与树貂对话的是一位身穿宝蓝神官服的男子,他也站在树冠之上。
脆弱的树枝是没法承受一个人的体重的,但这个人就是能站在树梢上,十分奇异。
只是他脚下的树叶似乎感受不到任何重量,仍然在枝头随微风摇曳。
“那个软乎乎的人类婴儿也特殊?”
树貂转过身来,扯了扯他的裤腿。
男子明白它的意思。他弯下腰对着树貂伸出了右手,树貂就顺着这只手熟练地爬上了他的肩头,并在上面坐了下来。
“嗯,他们都很特殊。”
男子点了点头。
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三人身上,这个人的目光在探索着更远的地方。
“那你怎么也不送点东西给那个小娃娃?”
树貂不解。
在它的印象里这位男子的性子一直很随和也从不吝啬。
既然这个人真的在乎那个婴儿,不可能不做些什么。
“她能平安的活下来就算是我给她的礼物了。”
男子说这话时,声音带着寒意。
是错觉吗?感觉他在笑。
树貂抬头看了看,但什么也看不到,因为他带着一张面具。
“更多的,以后时间还很多,我会慢慢教她。”
“你要收她为徒?”
听到他说这话,树貂瞪大了眼睛。
“嗯。”
“啧啧,你多久没收过徒弟了……十年了?”
树貂用爪子掏了掏耳朵,顺便回忆了一下多年前曾跟在这个男人身边的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不记得了,应该有段时间了吧。”
男子的回答很模糊,树貂是知道的,这个几乎无所不知的家伙一定是清楚这些琐事的。
“你的‘有段时间’,我可耗不起,我们都多久没见过了,你还不过是说一句‘有段时间没见了’。”
树貂埋怨起来,它知道这个人的寿命不是它能比的,可是还是有点不爽。
男子轻笑道:“哈,是这样吗?那这个算给老朋友的赔礼吧。”
说完他手掌中就多了一颗约莫花生大小的白色宝石,然后他将手平举至肩头像是在端着盘子。
“白灵石?嘿嘿!这还差不多。”
树貂一口叼起这颗宝石,然后就直接吞下了肚。
吃掉这颗宝石后,树貂的毛发更加光滑了,眼睛也炯炯有神。
“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下次你可要多带点。”
“我尽量。”
男子笑意不减,树貂的要求他没有犹豫什么就点头答应了。
“算啦!说不定下次你来见我时,我都去见树母了”
说道这儿,树貂的眼中也有了一丝悲凉。它可不像眼前的这家伙一样,能笑谈岁月刀割。就算它再怎么吞噬灵物来延长寿命,也不能避免死亡。
“到那时候,你把东西给我的子子孙孙吧!”
“这……你得先找到一只母白头树貂才行。”
男子迟疑了一会儿,指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喂喂!别小看我啊!我一定能找到的!”
被戳中痛楚的树貂从男子的肩头跳了起来,除了用双腿在这人的肩头四下乱蹬以外,它还顺便用爪子挠着他的头,因为他头上戴着兜帽,树貂也不担心自己的爪子会真挠伤他。
白头树貂本身就很是稀有,而且它们通常喜欢独自旅行,在方便四处搜寻灵物的同时还没有“分赃”的苦恼。
所以白头树貂之间的生活区域往往相隔甚远。
对于这些白头树貂来说能不能找到一位异性繁衍后代,确实是个问题。
“你要送东西为啥不自己去送,偏要我去演戏。”
闹腾了一段时间后,树貂见这家伙什么反应都没有,也没了兴致,转而谈起之前的话题来。
“时候未到,我不宜出面。”
男子摇了摇头。他从不做多余的事,就算百般周折也是必要的。
“切!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神神道道的家伙办事总那么复杂。”
树貂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接着问道:“你干嘛送那么好的东西给那个倔小子?难不成你也想收他为徒?还有那个小姑娘确实不错,你怎么才送她一朵没啥用的花?”
“那个小子我是亏欠他一些东西,所以给他一点补偿罢了……日后若是有缘,倒是能指点一二。”
“嚯?你居然还会欠别人东西。”
树貂感兴趣了,它可清楚这家伙说自己亏欠别人是多么稀罕的事。
“呵……至于那朵花。”
这个人似乎并不打算讲明详细,他将话题直接过渡到下一个问题上,顺带他又将一颗白灵石送到树貂眼前。
“那是尤菲最喜欢的花。”
“尤菲……哦!那不就是那时的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丫头吗?那小妮子还好吗?”
树貂一边说着,一边将这白灵石吞下了肚,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臌胀的腹部。
“她,走前完成了心愿,没有任何痛苦。”
男子闭上了他那双深邃又智慧的眼睛,就是树貂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哈?!不是吧?!你们人类的寿命怎么可能那么短,那小丫头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她现在还算年轻吧?”
树貂当然听得懂男子的言外之意,它现在食欲全无,就算那个男人又递了一颗白灵石,它也没有吃掉的欲望。
“很多死亡并不是由于自身寿命的极限。”
“可是你这家伙怎么可能保护不了她。”
它是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它没法相信眼前的这个家伙会没有能耐保护自己的爱徒。
“命,不可言。”
男子说出这句话时,言语里难得出现了挣扎,似乎他也一样无奈。
见这树貂不肯吃这白灵石,他便要收回去,
“我呸!”
树貂跳了起来,将那只手上的白灵石一口吞下。
“你这家伙难得就没什么可以让你违背命运也要守护的东西吗?”
“没有。”
这个问题男人回答的很干脆,然后他又觉得缺了点什么,就补充道:
“若硬要说有,那就是命运本身吧……”
树貂被男人的话弄恼了,它质问道:
“如果命运那玩意要你去死,你也会乖乖去死?”
“嗯,没错。”
知道气恼什么的,都没有用处。树貂只能长叹道:“唉!不理解你”
“我刚刚出生就认识你了,还跟着你在这世上走了十几年,可我还是不能理解你。”
树貂回忆起以前它还有心远游的时候,选择跟着这个人类走遍世界。
对于白头树貂而言,那也是一段不短的时光。但它在很多时候,都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行为,
“你不需要理解那么多,你要知道你只是只树貂。”
他说的是实话,白头树貂并不需要想太多,只要每天找找灵物吃饱肚子就行了。
“切!天神使就了不起?”
但是,它是一只有思想的白头树貂,可不会那么简单的过完一生,
“你这家伙还是注意点,你身上的灵气比以前弱了不少。虽然还是看不透你的底子,但你这个怪物不会也快到大限了?”
白头树貂天生就能感应灵气,它的父母就是被这个人身上那股几乎没有限度的灵气吸引才相遇的。
“……”
对此,男子选择了沉默。
“算了,就算你年年按照这个速度虚弱下去,也一定还能比我活得长,我才不关心你几百年后的死活呢!”
以灵气为食的树貂很清楚灵气与生命是挂钩的,灵气越弱,说明这个生物的生命力也就越弱。
虽然眼前这人的灵气乍看依旧充沛,似乎还和以前一样是一个没有限度地散发光与热的太阳。
但树貂是记得的,这个人在几十年前拥有的灵气究竟是什么水平。
与那时相比,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虚弱的病人。
“哈,你会关心我几百年内的死活还真是受宠若惊。”
和老朋友闲谈了一会儿,一向严肃的男子也忍不住调侃对方。
“你……算了!我看你活到这个世界毁灭也没啥问题。”
“那样会有点累,还是不要了。”
这话题关乎生死,有点沉重。
树貂就想找点别的话题,想着想着它想到了那条男人让它专门偷来的项链。
“那条项链是那个以前那个丫头的东西吧?”
“嗯,我想确认一些事。尤菲她……还真是个傻孩子。”
男人对此不可置否,在看过这项链里藏着的东西后,他竟有些哭笑不得。
“你其实在后悔吧?没能保护她的事。”
“……我还有事,先走了。”
“喂!别跑!”
男人捏住树貂的后颈,把它轻轻放在树枝上。
然后未等树貂扑上来,他在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擦!还是和以前一样,想跑路谁也追不上!”
树貂一屁股坐在树枝间,它的重量将坚韧的树枝压得四下摇晃。
它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又想了想之前那几人的行走路线。
“糟糕!他们不会天黑前走不出这林子吧?”
这下把树貂急到了、
它可清楚这片森林的情况,也知道这林子还来了一些危险的“不速之客”。
这个森林的夜晚,可是真正的“危险之夜”。
“你确定不管管?就凭那个小子他们可没能耐出去。”
树貂对着天空的某处喊道,它知道那个人是一定能听到的。
果然,一会儿它的脑海里就传来了那个人的声音:
“一切……自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