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默尔成为士兵是自愿的,没谁强迫他,也没有谁怂恿他。
在很久以前他就从父亲那里听说过许多塞外勇士的故事,自幼就渴望着和他们一样痛饮敌血,持剑安邦。
在斯蒂瓦帝国,有一条平民成为贵族的渠道,那就是“军功”,只要你积攒了足够的军功就能褪去平民的外衣套上贵族的长袍,如果你已经是贵族也能借此升官进爵。
这也是斯蒂瓦的将士普遍作战神勇,战力彪悍的原因之一。
在与斯蒂瓦作战中,屡屡战败的诺亚帝国也效仿斯蒂瓦对封爵制度进行了改革。虽然单凭军功,平民还是没法成为贵族,但也能得到不菲的封赏和官职。而海默尔这样的小贵族则能提升爵位甚至增加封地。
海默尔一成年,便应召出征,成为了一名军人。
当然这也和他的家族情况有点关系。原本海默尔应该是个高贵的骑士,可以泡在贵妇人们的温柔乡,借着家族财富过个荒唐一生,当然也能领兵参战保卫国土。
不过他的两个兄长都是纨绔子弟,好色好赌,而且自控能力低下,一不留神就惹上了事端。这两人居然在醉酒后亵渎了两名神殿女祭司,而他们自己也被神殿武卫打成残废。
这事对海默尔的家族造成了相当大的打击,不仅使家族成了当地的笑柄,还耗费一比相当不菲的钱财用于与光明神殿缓和关系。
想要挽回家族颜面,以及证明自己,参军无疑是一举两得的选择。
只不过,这也是一个风险极大的选择。
海默尔从路边的马车残骸里跳了出来,狼头人战士立刻将他团团围住。海默尔现在全身是血,刚才的碰撞太过剧烈,他没法做到毫发无损。
“我很佩服你,人类。”
努尔沙停下来脚步,并令其他狼头人也停止追击。
它就这样放任趴在马背上的孩子们逐渐远去,这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尊敬。
努尔沙只敬佩两种人,一种是拥有绝对力量的强者,另一种就是无惧生死的勇士。
海默尔在它看来属于后者,由此努尔沙也不由得温情了些,给了少年他们逃出生天的机会,不过在努尔沙看来是无所谓的,它相信取下那个“黑色恶魔”的首级只是迟早的事情。
面对那只狼头人首领的夸赞,海默尔自嘲道:“有什么可敬佩的,我只是个傻子。”
确实是个傻子,明明可以独自逃脱,却再三让自己深入险境。
狼头人在平地奔跑的速度超过了一般马匹。黑马虽然速度惊人,但马的奔跑是一个不断加速的过程,黑马的速度一时间是比不过狼头人的。
若想安然逃脱,必须留下谁来断后。
而这个人选,除了海默尔自己之外还有谁呢?
“无视生死的愚蠢,也是勇敢,我很佩服你,你要是愿意做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的向导,我可以放过你,给你自由。”
努尔沙开出的条件在它自己看来可谓相当优渥,放过杀了自己众多部下的海默尔已经是它最大的让步。
努尔沙的队伍想要继续向人类的内陆前进,必然需要人类向导为它们开路,拥有军人身份的海默尔显然是个很好的引路人。
海默尔擦了擦卷刃的剑口,笑着说道:“我觉得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现在是晚上,不是白天。”
“什么意思?”
“说你做了个白日梦!”
努尔沙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了海默尔的意思。努尔沙也笑了笑,只是这笑容逐渐狰狞,它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很好,那我就亲自送你一程。”
海默尔则架着剑,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入伍时,有一个衣着破烂的小子自称是他的同乡还和他一起入伍,当时海默尔只觉得有趣便记住了这个叫亚尔的家伙。
面对军营这个陌生环境,所有的新兵都不能立刻适应,尤其是那些教官一个比一个苛刻严格,这些个成年人有多少次被训到哭出来为止呢?至少海默尔是记不清了。
三个月的高压训练下,很多人中途就放弃了,但只有留下来的人才会成为正规军的一员。
海默尔当然撑了下来,他为的是家族,自然不能在这第一步就倒下,外加他身体本就强健,而且有着优秀的剑术基础,这种程度训练并不能难倒他。然而那个身体单薄,毫无习武基础的亚尔居然也撑到了最后。
于是海默尔找了个时间问亚尔他是怎么撑下来的,亚尔告诉海默尔,他有梦想有信念,所以才坚持下来了。
海默尔就接着问亚尔,他的梦想和信念是什么?然后亚尔清爽地笑了,反问海默尔一个问题:如果你发现一个孩子即将在河里淹死,而游泳你自己也只会点皮毛,你会去救这孩子吗?
海默尔当时取了个巧,说要是自己不太会游泳,就去找一个会游泳的人来救。亚尔立刻摇了摇头说:时间来不及,你只能自己救,再晚去一会儿那个小孩就救不回来了。
这样一来海默尔只得说自己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
“在做出这个选择时,你犹豫了吗?”
“犹豫了。”海默尔点了点头,他确实犹豫了。
然后亚尔说道:“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不需要对这种问题犹豫的人,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海默尔那时还不明白亚尔所说的梦想究竟是指什么,不过现在他大体上是明白了。
“黄金血脉的狼头人吗?遇到这样稀有的兽人,我运气还真是好。”
他将这个残破的身躯挪到马车立起来的底板边上,再深吸一口气,感受一下周围清新的空气。
新得的长剑断了,狼头人们也都走远了,这里只留下一个濒死的男人。
看那些兽人的离开的方向,似乎少年和那个女孩的危机还没有解决。
几只乌鸦落在海默尔的身边,它们站在海默尔的头顶的木板还有他的肩膀上十分聒噪地呱呱叫着,不过海默尔没有心思管它们。
风轻轻吹动,亚尔的头颅从一旁滚了过来,停在海默尔身边。
“亚尔,抱歉……”
海默尔艰难的抬起手来,将手放在亚尔的头顶,就好像以前一样。
“我们都不能……回家了。”
他仰起头来,看向泛起鱼白肚的天空。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就是家乡的方向。
在这片天空之下,有那么一些人可能还在等着他回去。
只是对于那些人,海默尔只能给一句:
“抱歉……”
愿天国的兄弟们不会怪我来得太早。
这是他脑海里最后的想法。
群鸦依旧在头顶吵闹,只是海默尔已经合上了双眼。
之后,也不再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