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一个名叫温顿的小镇在结束白日的喧嚣后,疲惫的居民们开始小憩,在温暖舒适的床上扫去一天的疲倦。
叫唤了一天的小贩终于可以喝口温茶,润润干哑的嗓子,开始筹备明天的货物。
奔跑了一天的脚夫哈了口气缩进了被窝里,一伸腿,叫身边的老婆子为自己暖脚。
站岗了一天的卫兵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寒颤,躲进了小屋围着火炉取暖。
静静的,人们的呼吸匀称且平缓,不知不觉间,就开始了酣眠。
直至明日清晨的第一缕温适的光晕在天边闪耀,光明的温暖驱逐黑夜的寒冷。
人们睁开了眼,又开始新一天平凡又忙碌的生活。
然而,每当夜幕降临并不意味着沉寂。相反,白日不曾见的魑魅魍魉开始活跃起来。
在黑暗中,影子是看不见的,唯有在光的照耀下它们才会显现。并不是所有的“影子”都敢在光下显出原形,它们中存在有着不可描述的黑暗的个体。
它们或许是一些牛鬼蛇神,或许是世间不可饶恕的恶人,或许是无法公布于众的勾当,又或许是那些只能在黑暗中存在的腐草……
虽然有着千奇百怪的理由让它们无法在白日行走,但它们都有一个共通点——“危险”。
没有了光明的庇佑,人是多么的脆弱。在黑夜里紧闭着双眼,逐渐失去了意识的你,是否在恐惧着——黑暗?
你是如此的脆弱:尖刀在喉咙里跳着舞,微热的血缓缓流出,给温暖的被褥添上朵朵红艳的梅花,而你浑然不觉。
在黑暗中,你总是如此的虚弱,让它们有机可乘。
或许你就这样安眠也是一件幸事,因为你已经不需要对潜藏在黑暗中的那些危险的“影子”感到害怕了。
对于潜藏在“黑暗”中的东西,人们会本能的将自己包裹起来。哪怕只是一层薄薄的草席,增加那一点点保护,抵御那一丝丝凉意,就好像被天神簇拥着、保护着。
这是错觉,是人类对给自己的谎言。
最初的孩子可没有那么聪明,他们刚刚接触到世界就开始为周围的危险而嚎哭,他们的脑子里还保存着先祖对黑暗的恐惧。
等你从儿时的惶恐变为成人的淡漠,说明你已经忘记了黑夜里存在的“东西”。
而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这……就没法回答了。
异端审判廷,究竟是何时诞生的呢?
这让那些学者们一直争论不休——“异端审判廷”早在数千年前就与教廷紧密相连,但绝大多数学者都认为“异端审判廷”的历史比光明教廷的历史还要久远。
有关异端审判廷的前身,一个比较统一的说法是“守夜人”。
“守夜人”,也可以称他们为“警戒者”。
人们学会了用削平的树枝和隔水的茅草在平地搭建简陋的巢穴,不必躲在阴冷潮湿的山洞里与鼠蚁蛇蝎为伴。
但当夜幕降临,那些在白天能够躲避的东西们,到了黑夜化作一个个不可见的影子悄悄地潜入人类的聚落。
人们沉沉睡去,此刻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布满荆棘和花藤的栅栏,挡不了它们的利爪獠牙。
食人魔喜欢人类的婴儿,当然也不介意品尝成人那充满嚼头的内脏。
哥布林们喜欢掳走幼童将他们奉献给兽人和精灵作玩物。
来自原野的虎狼总爱来这里吃一顿夜宵,主菜是人肉,配菜是腥甜的血。
敌对的部落带着尖刀和长矛,悄悄的推开了门、打开了窗,划开男人们的脖子,绑住女人们的手脚,闷死熟睡的孩子。
……
人们恐惧着黑夜,他们恐惧着那些“东西”的到来。
或许是在一个女人悲痛的哭嚎声中,双眼红肿的首领们决定指令一些人昼伏夜出。
于是“守夜人”或者说“警戒者”就这么出现了。
他们是“战士”,但他们并不参与部落的冲突。他们是黑暗中另一群“影子”,专门与黑暗中的危险为敌。
他们白天不参与劳动,但每日门前都会放着邻居们的供养。他们在黑夜里精神百倍,高举着火把在领地里游走。脖子上挂着骨哨,只要一个人发出声响,所有的“守夜人”都会吹响尖锐刺耳的哨子。
在那些白天的战士们赶来前,这些黑夜的武士们挥着刀驱逐那些不速之客。
他们功绩显着且不可磨灭,人们终于可以在黑夜里安眠。
渐渐的,他们与白日的人们渐行渐远,他们与人们甚至开始记不住彼此的长相。
白日的人们犯了罪,他们不信任熟悉的长者能给予公正的判决,于是他们叫醒了一位原本在白日沉睡的“守夜人”,让他来评判对错。
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守夜人”开始处理人们的纠纷。于是久而久之“守夜人”成为了法官和公证人的代名词。
后来日益势大的光明教廷接收了“守夜人”,原本的“守夜人”里也有着暴徒和流氓,因此也引起过不少事端。
而让品德高尚的神官、教士、僧侣们担任“守夜人”明显比不知品行的平民、战士们要好得多。
当然,自从“守夜人”改名为“异端审判廷”后,他们的职责和任务就已经不只是让邻居们安心入睡了——国家的统治者们因他们有了安稳的睡眠。
异端审判廷成为了帝国安定的基石之一,无数潜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危机”被他们一一拔除。
尽管他们不再是只于黑夜里行动的“守夜人”,但他们永远藏于暗处,世人知其威名,却不知其处何方。
哪怕“异端审判廷”的神官和武士信奉光明女神,每日必要诵读经典,所有的教规都烂熟于心,但依旧改变不了他们身为暴力机构的本质。
野狼被驯化为猎犬,但它们还是得吃肉。
回到冬日温顿寒冷的夜晚,深夜的街头并未被黑暗掩埋。
这晚有着难得的晴空,或许是这几日的暴雪洗刷了空中的尘埃,空气格外清冷纯净。
寒风瑟瑟的街道早应寂寥无人,一个男人仍孤零零的留在这空荡荡的街头。
男人背靠在用沙石和粘土砌成的粗糙的灰蓝色墙壁上,右手里提着一壶烈酒,左手则在空中抡着圈,嘴里含糊不清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饱经风霜的脸上有着一个深红的酒槽鼻,通红的鼻孔呼出呛人的酒气。
他身上穿着革制的棕油软甲和一条羊绒裤,脱皮的短革靴将街边扫拢的雪堆踩的凌乱不堪。
哪怕有人撞见了他也不会感到奇怪,只会想:这估计又是一个在酒馆里喝没了酒钱,被赶出来的醉鬼。
那人将手中的酒壶举高,对着天上那轮巨大的满月痛饮。
此刻夜色撩人——湛蓝的夜幕里高挂着一轮圆月,瑰丽的星云成片,这里的星空从不单调,或玫瑰红或宝石绿的光晕在夜空里就像传说中神女身上的纱衣,轻柔而动人。
如果是位有着雅趣的诗人估计会忍不住吟诗一首,可惜这位就是个喝醉的酒鬼。
没有一点形象,咕咚咕咚,只顾痛饮手中的烈酒。
他身旁的街道漆黑一片,这里的人家高高的围墙和楼层挡住了本应有的月光。
从那片黑暗中走出一人,他停在酒鬼身边感叹道:
“今晚的月色真好,看来女神正祝我们一切顺利。”
如果是一个暴躁的酒鬼,他会将手中的酒瓶套在这个突然窜出来打扰他在寒风中品尝火热的烈酒的家伙头上。
不过看起来这个酒鬼没有因为这个人的出现有所不满。他放下手中的酒瓶,将它丢到了雪堆里。
“光明女神的光辉不会因时间而消退,哪怕在黑夜她也会为我们指明方向。”
酒鬼说着,擦掉两条已经冻的快要结冰的鼻涕。他喝酒并不仅仅只是在贪图酒的辛辣,更在靠强烈的酒劲冲去身体上的寒冷。
“这次负责的审判长还没来吗?”
这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身形由宽大厚实的黑色袍子罩着,领扣上有着“堕天使”的刻纹。
脸上戴着有天使图纹的银制假面,虽看不到真容但他苍老的声音也可以判断他应该是一个不下五十岁的老人。
“没有,裁决长。”
酒鬼拍了拍帽沿,抖掉从屋檐滑落的雪粒。
“已经不能等了,那个审判长说‘一点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才刚响。”
老人点了点头,丢给他一个包裹。酒鬼解开带子,里面是和他身上同样制式的黑袍和面具。
“快些换上装扮,刚刚有人禀报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时间不多了,‘三长齐至’怕是做不到了,你这行刑长可不能也落下了。”
酒鬼一扫原本的醉意和疲态,眉宇间的锋芒就像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
黑袍一披,领扣一打,面具一戴。
失意的酒徒消失了,又一位高傲的审判官出现在冷落的街头。
“这次我们的任务对象是该死的邪教,用不着‘三长齐至’,我们也有权审判他们!”
他冷哼一声,在寒风中待了太久,双膝都有些麻木,他艰难的弯下腰换了靴子。
这次原本负责调度的总指挥——审判长,居然没能在任务开始前赶来。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次的任务对象是一批疑似进行邪神崇拜活动的邪教徒。
他们已经犯下了累累罪行,根据本地的影密卫和地方政府调查出的线索,这附近几十起居民的失踪案件与他们脱不了干系。这次得到情报,在镇上有他们的成员出没。他们得将这批恶徒尽可能的擒获,以获得更多的信息。
“走吧!绝对不能让他们逃了!”
今天晚,夜色迷人。
可惜不管是熟睡的居民,还是在黑夜里奔波的“影子”都无闲暇欣赏。
这些让人在平日酒肆见提及也惶恐不以的“异端审判廷”审判官,或许就在身边喝酒吃肉,听人谈论各种浑事,又或许路边的扫地大爷,也会披上审判官的袍子,在寒冷的冬夜里行走。
他们虽然意图出世,却在凡间寻求教义的真谛。他们是神官,却很少在神殿逗留。他们是忠实的信徒,却在手中沾满血腥。
虽然数千年过去了,“守夜人”原本的意义早已被忘却了。
他们也早已不再只是“昼伏夜出”,但灭绝潜藏在暗处的危险依旧是他们的贯穿始终的任务。
只要有光明女神的神像伫立的地方就会有这些“神的影子”存在,也正是这些“神的影子”,邪秽才无法在黑暗中遁形。
“两位审判官大人,那帮人就在屋子里面。”
统一制式的审判长袍,每件袍子上都纹着堕天使,一模一样的面具让除了审判官以外的人无法分辨。
两个审判官来了,负责监视的士兵们向他们行礼。
“他们进去了多久?”
声音沙哑,听不出男女。不过这些士兵们也没有窥探这些神秘的神官们的心思,尽管心中充满好奇,但他们也明白一些东西是不能触及的。
“不到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