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这里漏水了吗?”
行刑长回头询问,裁决长摇了摇头。
“最近可没有下雨,现在也不至于到化雪的时候。”
确实,他们越是深入,越发感觉从深处有一股比起午夜的街风更为森然的寒意。
那这“滴水声”是什么?
“前面好像有什么?”
行刑长加快了步伐,他跳到平地上,脚下的地面已经没有了坡度而是坚硬的木板。
看来他们已经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T”字型构造,让里面的空气成两股流动,刚刚感受到的血腥味,与现在已经无法相提并论。如此呛人的腐臭和血腥,堪比一个宰完牛羊还没卖出就废弃了几个月的屠宰场。
“光!”
裁决长将前面的区域照亮,而眼前场景让这两个刽子手都不由得作呕。
五六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被原本挂置熏肠的铁钩从后颈穿过了喉咙吊在半空,肚子都被剖开,里面的内脏都被挖空。
几个酒桶上放着被撬开头盖骨的人头,地上堆着肠子和排泄物。
这里唯一的灯光是源于于中间的餐桌顶上的油灯,人的四肢凌乱的摆着,烹好的肝脏上插着刀叉盛在木盘里。
滋滋……
油灯里的石棉燃到了尽头,与油面擦出火星。来自通风口的冷风吹了过来,晃动几下,熄灭了。
裁决长又点亮了微光,仓库空间比较大,这样强度的光线仅能看见周围的事物,远些就是一片漆黑。
“这个人……”
行刑长在一个酒桶旁停留,上面有个男人的头,头盖骨已经被撬开,脑髓已经不知去向。
行刑长将右手的钢锤挂在腰间,伸手揭开头颅的眼皮,惨白的脸上,两行血痕早已凝固,眼球已经被挖去,空洞的眼眶里有几只肥大的蛆虫在懒散的蠕动。
“怎么了?”
裁决长将数个微光术释放在周围,以免成为唯一目标被敌人袭击。他将那个头颅也笼罩在范围之内,方便他们看的更清楚些。
“这人一个星期前还陪我喝酒,我还欠了他酒钱。我还奇怪为什么第二天不来找我要钱,我钱明明都准备好了。”
行刑长叹了口气,在寒冷的地下仓库里呼出的热气都成了水雾。
“后来知道他和他的一家人都失踪了,希望我们别在这里找到他女儿。”
“嘘!”
裁决长示意他安静,他们蹲了下来。
熄灭了手中的光,附耳倾听那微弱的声音。
嘻…嘻嘻嘻……
声音很小,在这个空旷的仓库里更是微弱,但他们的听力都受过训练。
也没交流,他们不约而同的向声源靠近。
这很可能是幸存者,现在敌人都没有出现,应该已经从这里的某个出口逃离了。
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放置在周围的微光,在声源处依稀可见一个瘦小的背影正蹲在地上,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嘿,小子,你还好吗?”
行刑长压着嗓子对那人喊到,裁决长则在手中准备着神术。
那人站了起来,手中好像拎着什么。
裁决长手中的光芒亮起,这场景让两人着实一惊。
这张脸上两眼发白且眼球突出,尖利长密的臼齿上满是淋漓的血肉。青铜鬼面,手中提着竟是一只人的胳膊——还在滴血。
喝!!
行刑长的锤子一下子就抡了过去。
刹那间,血雨飞散。
咚!
对方连哀嚎都没能发出,被这一锤的重击打飞,狠狠地撞在了石垒的墙上。
一时间鲜血四溅,那人像一块破布一样滑落在地上,没了动响。
墙上的血缓缓滴落,裁决长在墙上放了一个微光术,散发着光芒的神术粒子静静的漂浮在半空中。
行刑长猫着腰,小心的靠近那个“怪物”。
透过银白的光辉,“怪物”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瘦小,原本被“怪物”提着的那只断手掉在一旁,他一脚踢到一边。
“这……”
怎么回事?
越是靠近越觉得这个“怪物”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冲了过去,细细打量。
“怪物”的胸腔被自己一锤打碎,身体里的骨骼想必都已经碎裂了。
“可是……”
行刑长蹲了下来,伸出双手触碰那张狰狞的脸。
是什么能让这个历经风雨的战士双手竟然颤抖的不停?
一张街头小贩都有卖的鬼怪面具掉在了地上,死掉的孩子七窍都在流着还在冒着热气的血,稍稍一碰,破碎的内脏就从稚嫩的嘴中流出。
“他……妈……的……”
伸手合上那孩子的眼睛。
“怎么了?”
裁决长有些担心,行刑长宽阔的背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妈……的……”
双手满是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原本应该在他活泼的、充满希望的身体里流淌的血。
“艹……他……妈……的……”
捧起孩子那具破碎的身体,将他单薄的身体放平。握住孩子他那已经逐渐冰凉的手,本该细嫩的小手上有着做过繁重的农活而磨出的硬硬的老茧。
“到底发生了什么?”
裁决长赶紧走了过来,他的老友转过身来,胸前的“堕天使”沾染着血污。透过面具上的眼洞,行刑长的双眼睛已经赤红。
“哎呦,两个神官杀人喽!”
哈哈哈哈……
嘲笑着,躲藏在阴影里的凶手们出来了。
行刑长跪了下来,对熟睡的孩子做了祷告礼,他的祷告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个孩子,更是为了所有无辜的殉难者。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从酒肆间学来的多少浑话都被忘在了脑后,喉咙眼里的浓痰打着转,此时此刻他所能吐出的只有这三字。
牙齿挤压在一起,牙床发出“咯咯”的呻吟,腥甜的血从牙根溢出。
“哎呀!那个拿锤子的神官大人?您刚才……是想杀小的吗?”
一个瘦小的矮子伸长了脖子,手在脖子上比划着。
“哈哈,吉拉,你实在是太坏了。怎么能想这个主意呢?哈哈……”
高个的瘦子捧腹大笑,拍着矮子的肩头。
“唉呀,咱也没干什么呀!不过是割了那小子的舌头,再给他戴上面具,陪这些神官们玩玩躲猫猫的游戏而已。”
矮子旁边高大的胖子笑声如雷,矮子手肘抵着胖子腰间白花花的肥肉。
“您可要注意了,别又看错了。您这锤子份量足的,砸到人可不得了。”
他们大笑着,体型庞大的胖子大笑着将拳头砸进旁边尸骨的胸腔,然后合上头颅上的眼皮,模仿行刑长的动作。
“做好准备!你……到底怎么了?”
裁决长看向背后,石墙边上一个半大的孩子安静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盖着一件宽大的黑长袍。
行刑长站了起来,手中的钢锤燃着炙热的火焰。
他是审判官,武器自然不会是俗品,这两把钢锤是附魔武器,燃烧的高温代表着他的怒火!
“他们的一群畜牲!”
咆哮着,两柄火锤在空中画着圈,腐烂和阴冷在他的满腔怒火中烧灼为灰烬。
同伴的警告,早就成了耳边飘过的风,是那般微不足道。
他冲了过去,丝毫没有顾忌什么以寡敌多的劣势,也没有刻意防守。
他只是在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炙热的火锤,将它们以绝对暴力的姿态砸向那三个恶鬼!
“艹,小心!”
狂暴的神官用铁锤击碎了他们的猖獗,之前的嚣张跋扈已经烟消云散。
火锤狠狠地砸中了体积最庞大的胖子,他用满是油脂的手臂正面硬抗这凶悍的攻击,只是一击,哪怕有着厚实的脂肪,骨骼依旧发出了“咔嚓”的碎裂声,并有焦糊的臭味。
矮子和瘦子还想近身,但往面部袭来的火锤让他们不得不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狼狈的躲闪着。
轰隆!!
三人居然被一人压制,为了躲避这灼烫的火锤,他们向后扑倒,将那些人体残骸向那团冲天怒焰扔去。
“………………”
手中筹备着神术的裁决长也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他本以为这个老搭档被三个实力不弱的邪教徒围攻处境会相当惊险,他已经准备随时救援。
他也万万没想到竟是反过来的一边倒!
行刑长脑中已经没有了多余的理性,体内的神脉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输送强度,四肢百骸间,暴动的力量疯狂的穿梭在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经脉。
他居然误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作为战士的道德底线被侮辱!
生命的尊严被这群畜牲践踏!
苦难者的亡灵在耳边咆哮:报仇!报仇!!
这些恶心的臭虫,本就不该玷污这世间!
唯有送他们去最深层的地狱里遭受诸天神怒的惩罚,才能平息他们的罪孽!
砸!砸!砸!!
完全没有章法,放弃了防守的舍命攻击,将这三个实力不下于他的邪教徒压制在滔滔怒焰之下。
“该死的!咱们不该玩那么久!”
矮子跳到酒桶上,一屁股坐在了已经挖开了头盖骨的人头上,脸上已经被熏得焦黑一片。
“吃了这么多,现在又得浪费了。”
压着碎肉和木块,胖子晃悠悠的爬起。
三人的皮肤上浮现蝌蚪般的血色字符,在皮下如同灵活的小鱼般游走。
“回来!”
裁决长吼道,神术光球在准备偷袭的瘦子脑袋上炸开,结果竟只是让他踉跄了一下。瘦子的头都被轰秃了,然而头皮却安然无恙,瘦子扭过头来,枯树皮般丑陋的脸上已经被那密集的符文挤满。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邪术,但这批信仰某个不知名的邪神的邪教徒在这个血色符文的支持下,肉体力量和皮肤防御已经上了个档次。
“吃也吃够了,玩也玩够了,咱们杀个痛快!”
原本畏惧行刑长锤头的火,现在胖子直接徒手抓住喷火的锤头。
行刑长想要挣脱,双腿在他的肚皮上猛蹬,可是那双肥厚的大手像是铁铸般死死的钳住了钢锤。
“神官大人,您别忘记小的啊?”
“唔!”
行刑长低头看向胸口,那里钻出一只血淋淋的胳膊。矮子贴在他的背上,干瘪瘦短的手臂如同一根钢管从背后贯穿了胸膛。
他松了手,在胖子充满脂肪的肚皮上一蹬,不顾胸口的剧痛,狠狠地向背后的石墙撞去。
“这个疯子!”
矮子慌忙的想要抽出手臂,尖锐的手指在他的肋骨抓挠。
在倒下前,请扼住罪人的咽喉。
咯剌!!
骨与骨以决然姿态进行了激烈的碰撞,食人的恶魔捂住脱臼的手臂嚎叫,行刑长的七窍流淌着血。
“走!”
瘦子也是个术士,虽在这方面的造诣跟裁决长相比还差了个档次,可血字符给他的身体强化的厉害,裁决长也陷入了苦战。
见老友已被重创,他也顾不了了,释放了筹备已久的神术。
神术·闪耀
剧烈的强光以身体为媒介,整个空间都被炽热的白光充满。若是直视如此强烈的光芒,常人的视网膜都会被灼穿。
地下室进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黑暗”,所有人都失去了视觉,用手护住双眼。
等视觉恢复时,两个神官都没了踪影。
“追!”
胖子丢下钢锤,矮子接上胳膊,瘦子拍了拍光亮的秃头。
这些恶鬼咆哮着,冲向通道。
他们叫嚣着最恶毒的话语,要将那两人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