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雾缭绕,圣树盘根错节,散开的枝叶遮天蔽日,把头顶的苍穹都挡住了。
张浪站在圣树前,不由自主地产生出一股自惭形秽的情绪,情不自禁想要臣服,甚至有种五体投地,顶礼膜拜的冲动。
这棵圣树太圣洁了,万物不可侵犯,在它面前,仿佛芸芸众生都显得无比渺小。
幸亏张浪意志坚韧,半晌后,他抑制住了内心深处的情绪。
“这是哪里?虚空最深处为什么会有这棵圣树?”
张浪心中疑惑,下意识看向四周,只见这里已经不再是幽深、黑暗的虚空,而是一片蔚蓝的天地,空气十分新鲜。
“难道我离开虚空了?”张浪茫然道。
“虚空?呵呵……”
这时,圣树底下忽然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
“谁?!”
张浪吓了一跳,连忙回神望向圣树。
唰,唰~
圣树不断释放出缕缕仙气,枝头上飘落如雨般的仙泽,掉在张浪身上,柔软而又轻盈。
张浪目不转睛盯着圣树望了半晌,但是迟迟没有寻找到开口说话之人,反而被朦胧仙雾迷了眼,一时有些看不清了。
“这里,是四圣山。”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到底是谁在说话?!”
张浪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的望向前方。
仙雾中模模糊糊飘出了一缕金色残魂,缓缓在空中幻化成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他身后隐约背着一柄金色阔剑。
“我乃绝金刀器灵,你可以称我为……五行刀灵!”金身老者开口,发出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声音。
“五行刀灵?!”
张浪愣了一下,并不知道五行刀是什么。
“不知小友可否见过一柄五彩仙刀?那便是老夫的本体。”金身老者淡然道。
“五彩仙刀?我似乎有点印象。”
张浪眉头微皱,回忆片刻后顿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道:“林儒手上拿的不就是五彩仙刀吗?!据说是萧乞留给他的!”
“没错,萧乞正是五行刀的第二任主人。”金身老者道。
“第二任主人?”张浪诧异问道:“那五行刀的第一任主人是谁?”
“我主名为五行仙,已飞升万年之久。”
金身老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掀起了张浪心中的惊涛骇浪。
这五行刀灵的主人竟是飞升万年之久的老仙人?
那么这五行刀灵,岂不是同样存活了上万年吗?!
“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老夫已经在缥缈界弥留了一万三千五百年了。”
金身老者仿佛看透了张浪心中所想,淡然一笑,轻声道:“不过,百年前老夫自爆了神魂,如今只剩一缕魂光寄居于这棵圣树之上,说是苟延残喘恐怕也毫不为过。”
“什么?寄居在圣树上?”张浪震惊道。
“与老夫一样境遇的,还有数位,小友想不想结识一番?哈哈哈。”
金身老者爽朗大笑几声后,意味深长的转头看向圣树。
圣树根部,隐隐约约飘荡着几团模糊暗影。
在张浪眼神望去后,这几团暗影渐渐清晰了起来,分别是一个光头大和尚,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一个相貌邪异的瘦弱男子与一个垂暮老仙。
“我们五人,死于百年前的一场仙战,因圣树初生,庇护了我等一缕神魂,这才得以苟延残喘。”金身老者解释道。
“百年前的一场仙战?”
张浪稍作回忆后,神色微变道:“可是那场,萧乞封祖之战?!”
此事张浪略有耳闻,曾经无意间听许立芸提过几次。
据说百年之前,萧乞最后一战,战败了天下所有的巅峰强者,甚至亲手杀死数人,后来踏着鲜血与尸体成仙,所以才会被世人称作“魔祖”。
而那一战,也被称为“封祖之战”!
“嗯。”
光头大和尚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双手合十,神色黯然道:“百年前,贫僧觊觎萧乞的天资,妄想夺其仙胎,却被萧乞一拳打碎了命脉,最后沦落到这般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
“前辈可是佛门中人?”
张浪在心惊之余,悄悄打探起了这些残魂的身份。
“吾乃臧明山之主,得佛圣真传,法号痴佛,不知小施主可有耳闻?”
痴佛神色复杂的看向张浪,黯淡的眼神中隐约带着一丝期待,似乎很想听到关于自己的消息。
但张浪却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只听说过臧明山、释云寺,并未听过前辈之名。”
缥缈仙界不比其他大仙界,缥缈仙界不过只是个复苏没多久的小仙界罢了,一百年对于世人而言实在太久。
很多凡人穷极一生也活不了百年之久,而修行者亦是如此。
哪怕对于仙人来说,一百年都是段相当久远的岁月了。
所以,百年时间足以淡忘一段传奇,世人只能记住活着的强者,至于死人,却没多少人能记得。
除非像萧乞一样,成为神话般的人物。
不过,张浪虽然没有听说过痴佛之名,却听秃头胖子提过几次释云寺,说其中道号排名为“痴缘万千皆化空”。
秃头胖子法号“空悟”,自然是排在了“空”字辈。
而寄居在圣树里的这个光头大和尚却自称“痴佛”,恐怕真就是释云寺的创始人,也是百年前站在巅峰处的强者之一。
“哦?小友听说过臧明山、释云寺?”
痴佛顿时来了精神,慌忙问道:“莫非萧乞没有将释云寺灭门?”
“……呃……前辈要听实话么?”
张浪有些尴尬,毕竟释云寺现在的处境太惨淡了,惨到连秃头胖子都不屑一顾。
“小施主但说无妨。”
痴佛眼中透出一抹失望,但还是迫切的想知道如今有关释云寺的信息。
“释云寺虽然仍有香火,但却断了传承,恐怕整个佛门中……不足十人!”张浪道。
“哎!”
痴佛长叹一声,心灰意冷的望了一眼天边,喃喃道:“也罢也罢,贫僧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这都是贫僧自己种下的恶果,只是苦了那些一心向佛的赤诚弟子,哎!”
“……”
张浪神色古怪的瞥了痴佛一眼,暗想若是一心向佛又怎么会觊觎萧乞的仙资?若是一心向佛又怎会把秃头胖子逼出佛门?
关于此事,张浪曾和秃头胖子促膝长谈过。
原来,释云寺里的那些和尚从头到尾都是在图谋秃头胖子自幼所学的一身阴阳道法!
秃头胖子起初并不知晓,但后来感到越来越蹊跷,被逼无奈下才判出释云寺,宁可流浪街头也在所不惜。
但是这些话,张浪并不想告诉痴佛。
张浪深深的看向痴佛,心底打起了小算盘,想帮秃头胖子谋些好处,若是能从痴佛这里把释云寺的根本传承骗到手,那可就真是意外之喜了。
于是,张浪佯装无意间随口说道:“不过,我却认识释云寺最后一个传人。”
“他法号空悟,不知排在了释云寺的哪一辈?!”张浪问道。
“空悟?!”
痴佛怔了一下,目露追忆道:“空悟,应该是我释云寺第七代传人,他现在过得如何?可否位列仙班?”
“位列仙班?”
张浪摇了摇头,道:“别说位列仙班了,他连佛门传承都得不到,如今只能做个阴阳法师,捉捉鬼,驱驱邪,过得那叫一个凄凉!”
“什么?!我释云寺高僧竟然沦落到捉鬼驱邪?!”
痴佛瞪大了眼睛,眼中透着不可思议。
“可不是嘛!不过他也没办法,谁让他没有真正的佛门传承,颇有一腔大毅力却无处施展啊!”张浪饱含深意道。
“哎,也怪贫僧,在百年前种下了恶因,如今却让那些无辜弟子来吞食恶果,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作孽,作孽啊!”
痴佛唉声叹气的转过身去,刚想钻回圣树,却被张浪叫住了。
“痴佛前辈!依晚辈所见,你不如把佛门真传授予晚辈,待晚辈离开此地后,再传授给空悟也不迟啊!”
张浪不再拐弯抹角,一口道出了心中所想。
“贫僧知晓施主之意,但佛门之缘玄乎其玄,不是贫僧想传就能传的。”痴佛叹道。
“能不能传,也要试试才行啊!”张浪锲而不舍道。
“善哉善哉,佛偈说易也易,说难也难,此中之缘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阿弥陀佛。”
痴佛双手合十,高深莫测的看了张浪一眼,低声道:“小施主,你着了道了。”
“啥玩意就着了道,您倒是给我个意让我会一会啊……”张浪无奈道。
“不得则不求,得而不求,亦所得,求而不得,痴矣!”
痴佛意味深长的看向张浪,道:“意是为心,小施主心有菩提,自结佛果,心有屠刀,不能求,亦不能得。”
张浪被痴佛一番话说懵了,愣了半晌后,脸色涨红的憋出一句话,道:“我心里没有菩提,也没有屠刀,倒是有个小娘们,您看这事该咋整?!”
“噗……哈哈哈哈哈!”
旁边的垂暮老仙忽然大笑起来。
几息后垂暮老仙幸灾乐祸的看向痴佛,扯着嘶哑的嗓音笑道:“有趣有趣,老秃驴碰见一个小色鬼,你俩倒是可以结识一番,哈哈哈!”
“什么玩意就小色鬼,我心里装着的小娘们是我离世的未婚妻。”
张浪脸色难看的瞪了垂暮老仙一眼。
“佛祖如是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此色,并非欲念之色,而是众生之色。”
“春来,草长莺飞,秋来,草化枯枝。”
“秋后,又一春,春后,又一秋。”
“人死,灰飞烟灭,人生……”
眼看着痴佛又要长篇大论的说下去,张浪慌忙捂着脑袋,叫道:“停停停!!前辈莫要再念咒了,我不要传承了便是!”
张浪终于知道某只孙猴子为什么那么讨厌西天取经的和尚了,仅是这碎碎念就没多少人能受得了。
“哈哈哈,你这小子倒是符合老夫胃口,这秃驴不给你传承,我给你传承如何?!”
垂暮老仙“嗖”的一下闪到张浪面前,他咧嘴大笑,昏黄的老眼中透着一抹精光。
“您又是哪位前辈?”张浪诧异道。
“三千年前,吾乃绝世仙尊,天地死后,老夫自废修为沉睡了三千年。”
“直到百年前,老夫感应到仙胎现世,于是以残仙之身苏醒,却不曾想败于那仙胎之手,含恨而死。”
“如今,老夫看到了小子你,就又看到了希望,你可愿接受老夫的传承?!”
原来这垂暮老仙是一位曾经的残仙,这来头比痴佛还要大,而且又是个几千年的老怪物。
“……你也是被萧乞杀了的?”
张浪挠了挠头,心想萧乞那厮还真是残暴,竟然能把三千年前的仙尊都弄死。
“不仅他是,我也是。”
长相邪异的瘦弱男子也开口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癫狂,浑身都散发着浓郁的邪气。
“您是?”
张浪不敢大意,连忙问询这瘦弱男子的身份。
“萧乞之徒,白忘川。”
瘦弱男子言简意赅,短短几个字里却透出了恐怖的杀气。
“……”
张浪不由自主就打了个激灵,也没敢多问什么,毕竟“萧乞之徒”这四个字信息量太大了。
事到如今,张浪只知道萧乞的一个弟子,那就是位列仙尊的虚空王,并没有听闻过“白忘川”之名。
但是,不知怎的,张浪总觉得眼前这个名为白忘川的瘦弱男子比虚空王更恐怖,而且据他所说,白忘川是死在萧乞手里的,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张浪竟然有些好奇。
“吼!!”
这时,那条盘旋在圣树周围的青龙发出一声长啸,龙吟声惊天动地。
“这条龙又是什么来历?”张浪问道。
“它是赢皇的坐骑,也是缥缈界血脉最纯正的一条青龙。”
金身老者淡淡开口了,道:“百年前,此龙被万妖岭龙魔所杀,混沌残魂困于此地,宛如头冥顽不化的凶兽,灵智所剩无几。”
“那您呢?您也是被萧乞杀了的吗?”张浪转头看向金身老者。
“不,老夫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器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