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噗通!
张浪瘫倒在地上,脸色煞白的看向萧乞,声音颤抖道:“你要让朱巅峰去死?!”
“我让朱巅峰去死?”
萧乞面露古怪之色,反问道:“应该……是你让他死的吧?!”
砰!砰!砰!
所有人又面朝朱巅峰跪下了,他们诚惶诚恐的磕了好几个响头,泣不成声道:“朱公子救命,朱公子救命啊!”
“求求你了朱公子,你救救我们吧!”
“是啊,朱公子,若你能救了我们,我们必将奉你为祖,世代铭记朱公子之恩!”
众人的哀求声混在了一起,朱巅峰怔住了。
“我……”
朱巅峰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处境。
在朱巅峰心里,他只是一个为了“保护主人”而生的妖兽罢了。
可后来,“主人”砍了他一条手臂,更是剑指他的喉咙,对他释放出无与伦比的杀机。
如今,他还需要保护主人么?!
不,应该说……“主人”还需要他来保护吗?!
朱巅峰下意识的看向张浪,眼中再一次露出迷茫之色,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懵懂期。
“萧乞,萧乞你那么厉害,你一定有其他办法对不对,你一定有其他办法!”
张浪抓着萧乞的衣服爬起来,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萧乞,张浪整个人都快趴在了萧乞身上。
“不好意思,爱莫能助。”
砰!
萧乞轻轻推开张浪,随即掀起一股妖风把张浪固定在半空中,淡然道:“崩溃时空乃灭世之举,无数仙界星辰便是因此而溃散,最终沦为一颗死星。”
“我虽自称为妖魔凶神,但我毕竟不是真神。”
萧乞负起双手,转头看向朱巅峰,道:“徒儿,你我虽有师徒之缘,但如今带你出世的张浪惹下弥天大祸。”
“古时,吾辈修者讲究因果轮回。”
“所谓因果,便是冥冥中的一种定数。”
“你不属于这方世界,但你却被张浪带了出来。”
“你因张浪而始,故而,也该因张浪而终。”
语罢,萧乞不再开口,他看向朱巅峰,神色复杂。
时空崩溃牵扯到的因果太大了,这世上有多少人在五十年内来过霜域、雪域?
没有人数的清楚,甚至就连张浪、秃头胖子、北暮等等,最终都要随着崩溃的时空消失在天地间。
这份代价太过恐怖,即使萧乞也不愿意承受。
所以,朱巅峰必须牺牲。
……
砰!
一处时空黑洞炸裂,卷起朱巅峰身边的半堵破墙,“砰”的一声爆成了齑粉。
朱巅峰望了张浪许久。
最终,朱巅峰的眼神终于渐渐坚定了下来,他转头看向跪了满地的修者,嘴角忽然扯出一抹轻笑。
“我懂了。”
朱巅峰眼睑垂了下来,轻笑道:“师父说的对,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死去。”
“我这一生,即是如此。”
“不!”
张浪慌忙转头,对朱巅峰喊道:“你莫要犯傻,你将时空之道传我,让我来死!”
“主人。”
朱巅峰再次看向张浪,神情复杂的笑了笑。
“主人,我很想陪你一起走到巅峰,做个真正的朱巅峰。”
“可惜,我跟不上你的脚步。”
“不过,主人也不再需要我了。”
“主人,谢谢你。”
“主人,再见。”
……
咔!
朱巅峰撕开了虚空裂缝,摸索片刻后,拽出一根长长的时间之线。
如今的时间之线已经黯淡无光,上面满是缺口,每个缺口都是崩溃的时空黑洞,朱巅峰要穿越回去,用自己的生机来填补。
“蠢猪……”
张浪泪流满面,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被朱巅峰感动了多少次。
但这一次,张浪知道,如果这次不能拦下朱巅峰,那么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再也听不到那声熟悉的“休伤吾主”。
“别这样,我犯下的错,让我去死……”
“让我去死啊!!!”
张浪疯狂的挣扎,想从萧乞的束缚中逃出来,可惜他受伤太重,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战力。
“别折腾了。”
萧乞没好气的瞪了张浪一眼,皱眉道:“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报仇,只是想报仇而已啊!”
张浪哭的声嘶力竭,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像此时这样悲伤过了。
啪嗒!
这时,朱巅峰扯断了时间之线,身形渐渐消失,穿越回了某段时空以前。
“别走……不要走!!”
张浪的脑海里涌现出无数的回忆,全都是关于朱巅峰的一幕幕场景。
从虚无幻界里的初遇,到后来的雷域抢婚、再到霜域、风域……
可以说,朱巅峰是张浪最开始,也是最忠诚的随从。
“对不起,蠢猪对不起……一切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全都是我的错。”
张浪的哭声渐渐小了,他死死的盯着野猪消失的地方,直到虚空裂缝都闭合在了一起,世间再无属于朱巅峰的半点气息。
“对不起……”
“对不起……”
……
四十年前。
虚空,破碎的时空黑洞。
“休伤魔祖……”
一个模糊的声音从破碎时空中传了出来,落在刚被夺走神性肉身的张浪耳中。
张浪愣住了。
……
五十年前。
鬼镇,最后一个时空黑洞消失。
砰!
朱巅峰气绝身亡的尸体从天上掉了下来,摔进一片半人高的草丛中,被高高的草叶挡住了身形。
张浪被响声惊动,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可惜,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
时间回溯,原本的时空中。
时空黑洞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了,天地渐渐趋于安静,远方再也没有惨叫声。
众人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随后,他们露出狂喜之色,激动地险些从地上跳起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唯有萧乞与张浪两人,依然是原来的那副模样。
萧乞看上去面无表情,但他的眉头却微微皱起,心里很痛,只不过没有表达出来罢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萧乞虽然被称为魔祖,虽然有一颗黑色的妖心,但他同样很难过。
毕竟朱巅峰是他收的最后一个徒弟,虽然相处甚短,却也有了不浅的感情。
奈何,事已至此,除了牺牲朱巅峰没有任何的办法。
正如萧乞所说,他要成神,不可能为了缥缈仙界的修者而放弃神位。
这是一个巅峰强者最基本的准则。
……
“蠢猪……”
张浪万念俱灰的低喃着,他很后悔,很想穿越时空,揪出来曾经的自己暴打一顿。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朱巅峰活着的时候被张浪斩了一臂,后来颠沛流离,也不知何时遇到了萧乞,终于才有了些好转。
可惜好景不长,朱巅峰便再一次因为张浪而死。
尤其,朱巅峰死后还会被亡魂族练成傀儡,作为“僵尸野猪”进攻许家。
朱巅峰这一生可谓是充满了坎坷,生时不欢,死后不安。
而这些“坎坷”,有大半都是张浪造成的。
张浪懊恼,后悔,愧疚,无数负面的情绪涌上心头,张浪的道心崩溃了,整个人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萎靡。
“修行,便是渡劫。”
“天劫、道劫……还有心劫。”
萧乞走过来,轻轻拍了两下张浪的肩膀,怅然若失道:“不要辜负了朱巅峰的期望,好好活下去,我等你与我一起成神。”
“我不配成神……”
张浪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他感觉胸口提着的那股气好像散了,似乎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也不知道以后该干些什么。
以前,张浪努力修行是为了自由。
后来,张浪努力修行是为了替许立芸报仇。
如今,张浪拥有了真正的自由,也亲手替许立芸报了仇。
可是……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
张浪好像丢了魂儿,他迷茫了起来,再也找不到了心底的那个信仰。
“你知道我为什么比你强么?”
萧乞忽然挑了下眉毛,意味深长的看向张浪。
“为什么?”张浪茫然抬头。
唰!
萧乞额头中飞出一枚黑青色的神格,漂浮在半空中散发着妖邪的光芒。
“我之所以需要它,是因为我觉得它配得上我。”
“而不是……我配得上它!”
萧乞将黑青色神格捏在双指之间,浑身骤然散发出一股铺天盖地的霸道气息。
“小子,修行路既是如此,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会得到很多,也会失去很多。”
唰!
萧乞收回神格,目光炯炯的看向张浪,他已经敛去了眼底那抹对朱巅峰的不舍,就像个冷漠无情的铁块似的。
“但是,如果你失去了很多,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那你就真成了个彻彻底底的蠢货!”萧乞道。
“所以呢?”张浪忽然抬起头,带着一脸悲伤看向萧乞,问道:“你可以为了成神不顾一切吗?!”
“当然可以!”萧乞毫不犹豫道。
“别他娘装了,你如果可以,两百年前就不会献祭仙胎,宁可独闯阴间也要保全你那亡妻的一缕魂魄!”
张浪惨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萧乞的秉性,根本不像萧乞自己说的那样冷漠无情。
“我……”
萧乞顿时滞住了。
“怎么了?没话说了吗?”
张浪面如死灰的看了一眼萧乞,最后露出一抹自嘲般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得了吧,我们都一样,都是失败者。”
“即使最后当真成了神,我们也找不回曾经的那些了。”
“逝去的,终将化作尘埃。”
“而我们,终将一无所有。”
张浪一头金发缓缓脱落,只留下一些灰白色的发根,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再也不复曾经意气风发、玩世不恭的那副模样。
正如他所说,张浪一步步走到现在,终于得到了他曾经想要的一切。
自由自在,为所欲为。
可惜,他却再也找不回曾经拥有的一切。
或许,这便是修行,这便是……轮回吧。
……
“行吧,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半晌后,萧乞无奈的耸了耸肩膀,随即撤去困住张浪的妖风,随口道:“那你自己在这里慢慢感慨,我要去杀了萧缥缈,然后独自登上神坛。”
语罢,萧乞转身就走。
“等等!”
这时,张浪忽然出声,他听到“萧缥缈”这个名字时,瞳孔再一次恢复了神采。
“怎么?你还要我继续陪你聊会儿吗?”萧乞回头看向张浪。
“萧缥缈与我有仇,我和你一起杀他!”张浪道。
“算了吧,你还是在这里继续感慨人生,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给自己准备个棺材,然后躺在里面,闭目等死。”
萧乞轻描淡写的瞥了张浪一眼,随即转身,背朝着张浪挥了挥手,道:“再见了小子,以后我回缥缈仙界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去你的坟前看看。”
“混蛋!”
张浪忍不住骂了一声,随即扶着地面站起来,大喊道:“你放心,就算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哦?”
萧乞这才停下脚步,再次回头,目光炯炯的看向张浪。
“萧乞,你真的没有输过吗?”张浪问道。
“哈哈……”
萧乞轻笑了一声,并没有说话,只是指着他那一头的灰色长发,与那双沧桑的眼睛。
“我懂了。”
张浪忽然笑了,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柄铜镜,那柄最初在寒雪玄门石屋中找到的铜镜。
“我们的样子,好像啊……”
张浪拿起铜镜对着自己,镜中映出一个只剩下灰白发根的沧桑男子。
“成神吗?”萧乞问道。
“不了。”
张浪摇了摇头,道:“我爹娘想让我成神,你也想让我成神,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
“但我不想这样。”
张浪缓缓将铜镜收起,再次看向朱巅峰消失的地方,喃喃道:“我只想自由自在的,和我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
“如此,便够了。”
唰!
张浪的身形渐渐消失,他动用了自由之道,遁去了另一个地方。
没有人知道张浪去了哪里,就连萧乞也不知道。
“这小子……究竟想要干嘛?”萧乞喃喃道。
随后,萧乞转身离开。
呼~
一阵轻风刮过,吹动散落在地上的残砖碎瓦。
天地陷入一片安静之中,众人一言不发的怔在原地,默默望着萧乞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