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为什么……”
豹皮大汉圆瞪着眼睛,含着鲜血吐出六个字,他张着嘴,“砰”的一声栽倒在云中,再也没有坐起来。
张浪愣住了。
“道友不是说,我若动他一指,你便让我神魂俱灭么?”
干瘦老头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似乎带着笑意,道:“此时你亲手打碎了他的心魂命脉,不知道友……是否会也会自尽于此呢?”
唰!
张浪阴沉着脸一剑枭首,斩下干瘦老头儿的头颅。
一颗大好头颅飞上天空,带起泼泼洒洒的鲜血,淋的张浪满身都是。
张浪抬头,盯着干瘦老头儿被削去的头颅看。
断头上仍然带着笑容,可是渐渐的,笑容变了,变成惊恐、愕然的神情。
但张浪并没有半点欣喜感,他的呼吸逐渐加粗,眼中似乎喷出了怒火。
断头的模样变了,并不是干瘦老头儿的脸庞,而是豹皮大汉,刚被张浪亲手杀了的豹皮大汉。
砰!
断头掉下来,变成一颗死不瞑目的山羊头。
而豹皮大汉的无头尸体也变了,现出原形,成了具尚有温热的黑色山羊。
“道友,乱情术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他能将你的七情六欲无限放大。”
“你的杀心越重,就越杀不掉我,只能一剑、一剑的割在你这徒儿身上。”
“这……便是我送你的书。”
“你,可否满意?!”
“哈哈哈哈!”
干瘦老头儿阴阳怪气的笑声不断在张浪耳边回荡。
张浪一言不发,虽然面无表情,但握剑的手却越来越紧。
他嗜杀、冷漠,但不代表他无情。
虽然张浪与豹皮大汉并没有相处多久,但这只可怜的妖兽却尽心尽力的帮助着张浪,甚至不顾生命危险,将所有的秘密告诉了他,并且带他来了这处险境。
就在此前,张浪还信誓旦旦的告诉豹皮大汉,说一定会庇护他,哪怕圣者、伪神来了,也会让他毫发无损。
但现在,豹皮大汉居然死在了张浪的手中。
这是多么的荒谬,多么的可笑!
张浪愤怒了,怒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再也不想与干瘦老头儿废话,直接闭上了眼睛!
再度睁眼时,张浪瞳孔中已经带上了两道金光,洞彻之眼看破所有虚妄,捕捉到藏身在云端中的一只瘦小老鼠。
这只老鼠,就是干瘦老头儿的原形,也是整个北蛮唯一的妖尊!
“道友,到了现在,你还想夺老夫的书吗?哈哈哈……”
老鼠咧着嘴邪笑,笑的长须不断的颤抖。
但它笑到一半的时候,却再也笑不下去了。
天上一柄子罗剑朝它当头砸下,带着无边煞气涌来,瞬间将老鼠砸进了滚滚厚云之中。
“道友饶命!!!”
老鼠慌了,惊恐万状的开始求饶。
但张浪并不想跟他废话,只是轻轻挥了下手,子罗剑顿时插了下去!
砰!
一股煞气凝聚成的磅礴大浪猛然爆发,整个圣庙的仙云全被吞噬了,顷刻间便化为虚无,露出黑漆漆的地面。
子罗剑插在地上,老鼠精只留下了零零散散的几根烧黑了的骨头,早已魂飞魄散,死的不能再死了。
张浪默默的走过去,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两本古书,又回头看了一眼豹皮大汉留下的山羊尸体,拔出子罗剑,转身离开了圣庙。
子罗剑满脸担忧的从子罗剑中钻了出来,道:“小子,你还好么?”
“嗯。”张浪点了点头,道:“我没事。”
“哎。”子罗剑叹了口气,他知道张浪心善,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心里肯定不好受。
但是,事已至此,子罗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张浪了,毕竟心性这方面一直是张浪的弱点,否则也不会一次次的摔跟头了。
“我只是有些奇怪。”张浪忽然再次开口了。
“奇怪什么?”子罗老怪问道。
“奇怪,为什么每次我犯了错,承受代价的却是别人。”
张浪走出圣庙,俯身蹲在了地上,凝视着地面,扯了下嘴角,落寞道:“死了那么多人,每个人都与我有关,许立芸、张浪、萧乞、辛斩魔、苏走心、白莹、李霸斧、穆昊焱、宿安猊……”
“好多好多名字,他们在我生命中出现过,可却再也无法出现了。”
“我……我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样子,忘记了他们的声音,却永远,永远都忘不掉,他们带给我的回忆。”
“每一份回忆,我都很想去抓住。”
“可是为什么,我却总是抓不住呢……”
张浪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子罗老怪沉默了很久,才叹息道:“哎,你还是忘不掉曾经的那些旧事,对么?”
“对。我就是忘不掉,到死也忘不掉!”
张浪毫不犹豫就点头承认了,眼中带着些许的茫然,流着眼泪,道:“这一路走来,我真的很累了,我想歇一歇,可以么……”
“不可以。”
子罗老怪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低声道:“你是天神之资,你是洪荒神,你是救世主,所以谁都可以说累,唯独你不能,谁都可以休息,唯独……你不能。”
“你在负重前行,你要撑住,要坚持下去。”
“等一切,一切都圆满的时候,你想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想怎么逍遥就怎么逍遥。”
“但现在,你必须要走下去!”
子罗老怪的话掷地有声。
张浪终于重新站了起来,擦掉眼角的泪水,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轻声道:“嗯,我知道了。”
唰!
张浪挥剑,一剑便将圣庙斩成了两半,无边煞气形成了滔天的魔火,瞬间将断成两半的圣庙吞噬了。
不到几息的时间,坍塌的圣庙便被魔火笼罩,不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张浪连头都没有回,昂首挺胸的大步向前,身后火光冲天,煞气纵横。
想必,不久后这里就会变成一方焦黑的不毛之地,等世人发现后,估计又会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不过,这一切都和张浪无关了,他并不想关心这些事情,也不想知道世人会如何如何的惊叹。
现在他想做的,只有尽早结束这一切。
结束这“不平凡”的一生。
……
荒山乱岭之中,一棵粗壮的参天大树下。
张浪默默的伫立了很久。
他面前躺着一具尸体,遍体鳞伤的山羊尸体。
尸体旁边,铺着一张踩满脚印的虎皮,血染红了枯草和树根,场面惨不忍睹。
张浪蹲了下来,睁开洞彻之眼,盯着山羊尸体望了一会儿,发现山羊的角、眼珠、牙齿,妖丹全都被挖去了,想必是树下养伤的虎皮大汉被几个修者当成了猎物,故而惨死在了这里。
呼!
张浪丢出一团仙火,将山羊尸烧成灰烬,转身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他的洞彻之眼能看到山羊尸体中留下的凶手气息,循着这缕气息便能找到凶手离开的路。
张浪一路追去,最终越过荒山,来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宗门处。
砰!
张浪一脚踹开金铜大门,猛地放开神识,果然找到了三个符合凶手气息的修者,其中一人的腰间还缚着对羊角,绝对是杀死虎皮大汉的凶手无疑了。
“来者何人?!”
“竟敢擅闯我宗,找死不成?!”
一声声暴喝响起,有几个仙人修为的老道飞了过来,落地之后,察觉到张浪身上的滔天杀气,神情顿时凝重了起来。
“与尔等无关,三息之内退避三舍,否则……宗灭人亡!”
张浪神色冰冷,攥着子罗剑,一步步走向那三个修者。
凛冽的杀气如寒风般刺骨,几个仙人老道衣衫猎猎,情不自禁便发起了抖。
“道友,道友你究竟是谁……敝宗何处招惹了道友?还望道友宽容!”
宗主终于飞了出来,满脸慎重的看向张浪,丝毫不敢大意。
“三。”张浪面无表情的数了起来。
“快快退去!”
宗主慌了,连忙带着所有仙人老道退避三舍,只敢躲在暗中,目不转睛的盯着张浪,看看张浪到底要干什么。
嗖!
张浪动用自由之道,瞬间穿梭到那三个修者面前。
抬手,挥剑,鲜血四溢,三颗人头“咕噜噜”的坠了地。
嗖!
张浪消失了,正如他所说的那般,此事与这个宗门无关,所以只死三个人足矣。
宗主、仙人老道们愣在原地呆了很久很久,他们面面相觑,全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茫然与震惊。
张浪就像个索命的阎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干净利落的杀了三个人,留下一群震惊的老仙人。
可怜那三个修者,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也万万想不到,就因为合伙斩了个重伤的山羊精,就招来了这场无情的杀身之祸。
……
人族边境,与北蛮妖族的接壤之处。
张浪寻着神识中的痕迹来到这里,从虚空中走出,缓缓走到一具铺着熊皮的山羊尸体面前。
熊皮大汉也死了,死在了妖兽口中,只留下一张沾满鲜血的熊皮。
显然,熊皮大汉放不下北蛮的妻儿,于是便心存侥幸,想要偷偷摸摸的回去,却没想到,刚走到接壤之处,就被镇守在这里的妖王一口吞了。
张浪盯着熊皮大汉的尸体望了半晌,嘴边忍不住扯出一抹惨笑,低声道:“这便是命运么?”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可为什么,我犯了错,却连弥补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为什么?”
“为什么?!!!”
张浪仰天咆哮,仿佛在释放心中的压力。
但是,他越喊越累,疲惫感犹如潮水般不断袭来,他的脚步似乎灌了铅,愈加显得沉重了。
几息后,张浪停止了咆哮,默默的丢出一团仙火,烧干净熊皮大汉的尸体,身形消失在了天地间。
再度出现时,张浪来到了一处雄关前。
关上坐着只浑身是肉的蛤蟆,往那一趴就像座山头似的,妖气浓郁的几乎快实质化了。
这便是吞了虎皮大汉的妖兽,是只巅峰妖王,已经在这里镇守了几千年,被无数妖族视为噩梦。
今日,它正在这里惬意的打盹,可空中忽然飞来柄燃着黑色火焰的凶剑,势如破竹的刺透了堆满横肉的胸膛。
蛤蟆猛地惊醒,睁开滚圆的双眼看向关外,却只看到了一个消瘦的“小黑点”。
张浪面无表情,招了下手,子罗剑飞回来,再次洞穿蛤蟆精的胸膛,回到张浪的手中。
张浪转身,消失在天地间。
砰!!
蛤蟆精从雄关上掉了下来,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它的生机在流逝,鲜血很快填满了土坑,煞气把它的魂魄都吞噬了,再也没有半点存活的希望。
……
山洞外。
张浪飞过子罗剑斩下的那条沟壑,撤去障眼法,默默的回到洞中,拨开枯草,看着凉姝呼吸均匀,伤势已经好转了不少,这才松了口气。
若是凉姝再出现什么意外,那张浪估计就真的抑郁了。
嗖!
子罗老怪从子罗剑中钻了出来,飘荡在山洞中,神色复杂的看向张浪,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张浪略显疲乏的坐在地上,看了眼山洞外的天空,道:“等懦弱人格,让他专心悟道,超脱肉身和道法,再等本尊意识回归之后,化身四具,将魂魄独立出去,各悟一门道法。”
“嗯。”子罗老怪点了点头,神色复杂道:“有打算就好,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
“哈哈。”张浪笑了笑,眼中透出一丝暖意,道:“只要你别怕就好。”
“怕?”子罗老怪疑惑道:“老子有什么怕的?!”
“怕我克你啊,你没发现与我亲近之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吗?这也是我尽早离开了灵栀,否则我那妻子孩儿,恐怕哪个都逃不掉。”
张浪神色黯淡,脸上带着抹自嘲性的笑容,道:“什么天神之姿,我看我是扫把星之姿才对。”
子罗老怪沉默了半晌,轻叹道:“哎,老子该说你什么好呢。”
“什么都别说了,我都懂,不就是负重前行嘛,我明白。”
张浪制止了子罗老怪接下来的话,望着洞外,喃喃道:“我会前行的,直到一切都圆满,直到属于我的,全都回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