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的众人,几乎都听到了唐庆天的怒吼声。
此刻,无论是否和冯长远有恩怨,没有人幸灾乐祸。
接下来,常委们就那么静静的坐在会议室里等着,每个人心理都很沉重。
本来,按照常理,冯长远或是张子兰应该争取主动,马上派出县里所属的相关人员去溃坝水库、以及大凌河沿岸实地了解情况、实施救援。
但此刻,冯长远处于万念俱灰的状态,张子兰则是沉浸在无限的愧疚和自责之中,两个人都已经处于失魂落魄的状况。
冯长远只有一个念头,他只想等到领导们来了之后,带他们去灾难现场。
之后,也许就是他被组织处理的时候了。
何况,在如此重大的灾难面前,他即使派出县里那些为数不多的人员,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亡羊补牢已经不适合他所面临的情况了。
黄峰和李涛先后提出了类似的想法,冯长远都摇摇头、没有做出其它反应。其它的常委们到这种情况,也都只能暗自叹息,咽下了想说的话。
他们都出了冯长远情绪上的消极。事实上,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张子兰的目光仿佛失去了焦距,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
常委们彼此面面相觑,他们心理清楚,两个县里的主要领导已经方寸大乱,失去了正常的领导能力。
他们居然在这种重大的灾难面前,没有做出任何工作安排,只是坐等市里支援,这显然是不妥、失职的。
二十分钟后,冯长远站了起来,“张县长,我们出去吧,总不能让领导们到了之后还等我们吧。”
说完之后,冯长远向外面走去。
其它人注意到,县委***的腰佝偻了一些,虽然脚步很快,但似乎有些不稳。
张子兰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机械跟在冯长远身后走了出去。
冯长远和张子兰下楼,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们发现,雨势已经减弱了很多,此刻,雨水的强度只有中雨的水准。
两个人各自上了自己的专车,指示司机把车开到了县政府大门外,停靠在路边等着领导们的到来。
十几分钟之后,由七、八辆车组成的车队载着省委***王林、以及市里主要领导抵达昌县。
路过县政府的时候,车队没有停下来、甚至都没有减速。
冯长远和张子兰的车紧紧跟在车队后面,向着大河镇的方向驶去。
刘常清和省委***王林坐在了同一辆车里,两个人的面色都非常严肃。
只是相比于王林内心的焦虑,刘常清虽然心理也非常焦虑,但他还抱着一份希望,这份希望来源于赵长天。
“常清,我们的党员干部,危险意识已经降低到了如此令人感觉失望的程度了吗?短短几天内,两场大暴雨,都没有引起足够重视。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会发生的洪涝灾害吗?
常清,那是成千上万条生命啊,他们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王林痛心疾首的说着。
着这个年近六旬的老人满面怒容的样子,刘常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清晰的记得,在不久前,昌县县委***冯长远向市长唐庆天汇报完令人震惊的消息之后,当老人知道了大凌河决堤、三坐水库溃坝,数万人没来得及撤离时,老人面色铁青、怒发冲冠的指着所有的市领导大骂了一痛。
在来昌县的路上,又陆续收到消息,全省氛围内,普降大暴雨的几个市有数十坐水库溃坝。
仅仅在顺城,包括昌县在内,四个县加到一起,有十三个水库溃坝。
在所有溃坝的水库中,其下游危险地带的群众被成功转移的只有不到半数,共有七坐水库下游的危险村庄没来得及转移群众。
其中,水库最多的昌县虽然溃坝的程度相比之下最轻。但是,三坐水库下游涉及到的将近十个村子,却没有一个来得及转移。
从这个角度,即使不包括大凌河决堤的因素,昌县的防汛工作无疑也是最失败的。
综合考虑昌县的受灾情况,两个镇、十多个村子,数万人生死不明。
人们正躺在床上睡觉、或是倾听外面的风雨声时,当大洪水遽然降临时,能有多少人逃出生天?
事实上,刘常清的心情也非常恶劣。全市溃坝的十三坐水库中,居然只有六坐转移了群众。
而在此之前,除了赵长天,只有东山县的县长向市里发出了预警,表明县内管辖的十坐水库有几坐非常危险,并果断的转移了水库下游危险地带的群众。
从目前知道的情况中,除去凌县,全市范围内东山县的损失最小,只有一坐水库下游的群众没来得及完全转移。
初步确认,有部分群众被洪水冲走,估计有几十人的数量。
至于凌县,由于自己的亲自坐镇,才确保了县城以及几坐危险水库下游的群众得到了转移,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任何人员损失。
西山县的水库溃坝数量是最多的,总共十五坐水库中,有四坐溃坝,几乎达到了四比一的比例,而且七下游群众都没有进行提前转移,有十一个村子遭遇了洪水席卷。
但根据目前的情况判断,抛去凌县不算,其它两个县加起来的损失也远远比不上因为大凌河决堤给昌县造成的损失。
毕竟,昌县有两个镇、而且是两个各自包含了上万人口的大镇受到了洪水的冲击。
虽然目前受灾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根据常识判断,距离大陵河咫尺之遥的这两个乡镇,将很可能承受灭顶之灾。
“唐庆天的心情一定很糟糕吧。”刘常清突然想到了自从自己上任以来,就和自己斗的不亦乐乎的对手。
王林到达市里之后,第一个批评的对象就是唐庆天。
唐庆天被批得几乎体无完肤。
虽然刘常清在潜意识中,有着一股难言的痛快。但同时,也未尝没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
虽然在凌县转移群众的决策上,他处理得很好,但如果昌县的的损失过大,对于他来说,能不能功过相抵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刘常清对赵长天充满了感激。
如果不是赵长天几乎用哀求的语气、一再的坚持让自己转移凌县民众。那么,此时此刻,他必将陷入到一种痛苦和绝望当中,痛苦的是数以万计的生命就因为自己的决策而被洪水卷走,绝望的是他的仕途生涯也许就要到此为止。
如果凌县在群众没有转移之前被洪水摧毁,无论是他还是唐庆天,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甚至,省里的一些领导也难逃连带责任。
刘常清估计,也许唐庆天这个对手会在心里感激自己吧?
“立军,这次真是要感谢刘常清,否则,就不是被王***狠批一顿那么简单了。”
在唐庆天的专车上,唐庆天有些感慨的向着自己的心腹——政府办主任周立军说道。
“是啊,如果凌县的老百姓没有被转移,恐怕此刻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洪水卷走了。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我们市不知道有多少领导干部要承担责任呢。”
周立军有些后怕的说着。
“但现在还没有到真正度过难关的时候,还要昌县这两个镇的损失情况,如果损失过大,也许刘常清还有可能凭借凌县的功劳勉强过关,我恐怕是必须要承担责任了。”
唐庆天眉宇之间难掩忧虑之色。
“老板,我前些日子听说,昌县那个很能搞事的常务副县长赵长天一直在大张旗鼓的进行防汛抗洪准备工作,这件事还一度成为昌县官场的笑话。
现在来,成为笑话的不是赵长天,而是笑话他的那些人了。
据说,这个人自从几天前的那场暴雨开始,就屡次在县委常委会上极力主张建立应急预案,结果没几个人支持他。
在刘常清向各县下达建立应急方案的指示后,只有昌县及时的完成了任务,而负责制定方案的就是赵长天。
根据我的了解,几个小时前,赵长天还在县委常委会上要求启动应急方案,提前转移大凌河、以及水库下游危险地带的群众,但却遭到了大多数常委的一致反对。”
周立军仿佛颇为了解的向着自己的老板介绍了赵长天近期的一些表现,语气之中颇有为赵长天鸣不平的意思。
“立军,客观的说,对于赵长天这个年轻人我是很欣赏的。9年的那起震惊全省的特大抢劫案件,他的表现让我印象深刻,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关注他。
赵长天这些年的表现,除了在政治上显得幼稚、很不成熟外,在工作能力上几乎没什么可挑剔的。
他几年时间所积累的政绩,也许很多官员一辈子都很难达到。而且,他在昌县民间拥有极高的声望,这样的干部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多少了。
有几次,我都动了爱材的念头。
这也是为什么,冯长远一力打压他,我却很手出手的原因,还让你不时的替我留意他的动向。”
说到这里,唐庆天停了下来,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