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王林所知,在全国任何一个地区,还没有这方面的尝试。如果赵长天的尝试能成功,不但能真正的惠及广大农民,而且,还具有非常重要的政治意义。
赵长天前期开展的新农村建设,诸如乡镇企业改制、联合养殖业务等,基本主要以提高农民收入为主,算不上特别新颖的东西,在国内其它地区,有过这方面的尝试,只是大都没有拧县这么成功而已。
但如果在新农村建设中按照赵长天的规划加入医疗、社保等方面的因素,那将是一种全新的尝试,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赵长天将会成为新农村建设的发起人,拧县将会成为全国农村的一面旗帜,其重要性甚至可以与当年的小岗村相提并论。
但是,这种尝试如同改革中出现的其它新生事物一样,有着美好前景的同时,存在较大的政治风险,一旦失败,赵长天的政治前途很可能会面临毁灭性的打击。
随着脑子里泛起这些想法,王林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事实上,王林不知道的是,赵长天所说的这些东西,在十几年之后,国家才真正开始实行,而且,在执行之初,也是渐进开展的。
“小赵,你的想法很好,但你想过没有,你的规划一旦开始执行,政府财政上将面临巨大的压力,很可能会导致半途而废。”
“而且,你应该能意识到,目前国家的基本发展策略是有倾斜的,虽然没有明确提出,但先城市后农村却是确凿无疑的。
在城市的医疗、社保等保障体系还没有完善、甚至存在巨大缺口的情况下,你在农村率先开始这方面的尝试,将会带来怎样的冲击?往重了说,你这种行为是对国家发展战略的挑战,很可能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
王林越说,表情越严肃,声音越严厉,客厅内弥漫着一股紧张、肃穆的气氛。
刘雪虹和王茵母女俩,表情都跟着紧张起来。
面对王林的质问,赵长天有一些发懵,凭心而论,他是真没有考虑那么多,他只想把后世记忆中的一些被证实了可行的东西提前一步进行尝试而已,目的只是积累一些实打实的政绩而已。
咽了一口唾沫,赵长天迎着王林凌厉的目光,语气有些艰涩的说道:“王书记,我只是想为农民们多做一点实事而已。我是农村人出身,我知道农民们的生活过得很苦,他们是靠天吃饭的群体,一次天灾**,可能就会导致他们一年的辛勤劳作全都打了水漂,导致本就贫困的生活雪上加霜。
这样的一个群体,相比于大部分拿工资、有稳定收入的城市人口来说,在社会保障方面,需求更为迫切。”
说着说着,赵长天仿佛忘记了坐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省委书记,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路当中。
“当然,我不是说城市人口就不需要社会保障,而是我们不能厚此薄彼,我们应该在城市建立保障制度的同时,也能适当的兼顾一下农民的利益,让广大农民也能体会到改革开放所带来的好处。
只有这样,我们的政权才会拥有更加广泛的群众基础,我们的改革才会得到大多数人的拥护。”
随着赵长天的讲述,王林严肃的表情,慢慢的变得柔和起来,目光中的凌厉也逐渐被若有所思取代。
“王书记,在我来,我们国家的确需要改革、需要发展、需要大跨步的前进,但是,绝不能以牺牲农村的利益来铸造城市的辉煌。
也许,在某一特定时期,我们在发展的策略上,需要有所侧重,但无论如何,绝不能一边倒的发展。
无论是城市人,还是农民,也无论他身处何方,只要是这片土地上的中国人,就应该得到公平的发展机会。”
赵长天的声音在坚定中蕴涵着一抹动人心魄的力量。
在一种莫名的状态下,一口气说出了这番话,赵长天才猛然间意味到,自己好象又说错话了,自己的‘诡辩’可能又会遭到王林的批评,在王林眼里,自己很可能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但天可怜见,自己也弄不清楚怎么就把那些话说了出来,要知道,他赵长天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忧国忧民的高尚分子,他只是一个一心想要升官发财、满足自身**的俗人而已,他的人生也一直秉承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原则。
“这张嘴真是欠抽啊,要是因为这些话把王林得罪了,日后的仕途保不准就会受到影响。”清醒过来的赵长天,瞬间陷入到了一种懊恼的情绪当中。
可还没等他组织语言对自己的过失进行弥补,令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好,说的好。”王林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大腿上。
接着,王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双目微闭,旋又睁开,“小赵,你这些话振聋发聩啊,你今天算是给我上了一堂教育课。”
在赵长天的愕然中,王林继续说道:“这样吧,小赵,你回去之后,把你今天阐述的关于新农村建设的思路完整的写一篇文章出来,文章要结合你们拧县实际,把前一段时期的具体实践以及所取得的成绩都加起来。
你要注意,像刚才那种带有主观色彩的评论就不要写进来了,以后也要慎言。等你把这篇东西写出来之后,抓紧时间给我送过来。”
“好的,王书记,我一定抓紧时间。”强忍着内心的喜悦,赵长天恭谨的回答道。
“这个话题就谈到这里,你再说说其它方面的工作。”王林按下心头的激荡,转移了话题。
“王书记,我再向您汇报一下我们拧县关于物流产业的发展……”
……
晚上八点半,赵长天结束了这次拜访。
临走的时候,王林夫妻亲自把赵长天送出了别墅大门,连王茵那个冷面女,也仿佛有些不情愿的跟着送了出来。
目送着赵长天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刘雪虹轻声说道:“老王,小赵这个年轻人是个真正的人才啊,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器重他了。”
王林点了点头,一边向着别墅内走去,一边回应道:“我为官这么多年,见过各种类型的干部,但像小赵这种集能力、魄力、智慧于一身的年轻干部,也是第一次遇到。
在小赵身上,我发现了一些非常宝贵的品质。说实话,雪虹,我对小赵的未来有着很大的期待。”
顿了顿,王林继续说道:“比起小赵来,我们的那两个心高气傲的儿子,英钢和英华差得远了,简直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物。”
说到这里,王林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落寞的神情。
“爸,他有你说得那么好吗?那家伙不就是胆子大,侥幸做出了一点小成绩吗,我没出来他哪里比得上大哥、二哥。
我们这么大的中国,几个人有大哥、二哥那种本事,经商不到十年时间,就积累了千万身家。即使与京城那些大家族出身的子弟相比,我两个哥哥都一点也不比他们差。
这年头,经济挂帅,官做得大,也没有财富多来得实在。我了赵长天那一身穿着,都是便宜货,我估计加起来都没有二百块,他官做得再大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穷酸货,将来什么也不能留给后人。”
王茵气鼓鼓的说道。显然,她无法接受父亲在抬高赵长天的同时,贬低两个哥哥。
“爸,你那个姓赵的,第一次来我们家,就拿了两副不知道从哪里淘弄来的旧字画,我估计连十块钱都不值,也太小气了。”
王茵坐在沙发上,一边把赵长天带来的字画摊在茶几上,一边继续抨击着赵长天。
“哼!”王林横了女儿一眼,不满的说道:“你这丫头,我还没说你呢,你刚才对小赵什么态度?小茵,我告诉你,你根本没资格批评小赵。”
本来,考虑到女儿的‘特殊’情况,王林不想和女儿一般见识,但女儿的话越说越难听,王林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不得不简单的说他几句。
“老王,小茵愿意说啥就让她说吧,你跟她较这个真儿干吗。”刘雪虹打着圆场。
无奈的了女儿一眼,王林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这孩子,我是拿她……”
忽然,王林停止了说话,眼睛睁得溜圆,怔怔的望着王茵的方向。
“老王,你怎么了?”刘雪虹吓了一跳,连忙出声问道。
但王林没有回答她,而是弯下腰,目光非常专着的望着王茵身前茶几上摆着的那副画。接着,他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到了画上,在留下印章的部位摩挲着。
顺着丈夫的视线望去,刘雪虹的脸色也忽然变得很认真,同丈夫一样,她也弯下腰,仔细的打量着整副画。
在王茵有些错愕的眼神中,刘雪虹轻声说道:“老王,是吴道子的山水图?”
“没错,这是吴道子的印章,假不了,这正是他那幅一日而竟的嘉凌江三百里山水图,我以前到过几次赝品,没想到,居然有到真品的时候。”王林的表情显得十分兴奋,就宛如一个孩童拿到了心爱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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