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样貌不甚起眼，但是有勇有谋。
此番心计，胆识，真不是那白娉婷能比的。
有趣。
慕黎夜还未收回目光时，白无双就在天曜帝的授意下站了起来，也没再多说什么，谢过恩之后就低眉顺目的跟着引导的宫女下去换衣服了。
“无双小姐，您这边请。娘娘吩咐的，奴婢这就带您去凤藻宫换衣。”
宫女挑着宫灯在旁引路，转过一个小花园，便预先告诉了白无双她们要去哪。
白无双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好，谢谢。”
说完，她低头看了看身上那破布条一样的裙摆，因为拖着实在是难看，她就用手随手绕了一下，别在了腰带上。
刚将脸抬起来，眼前石子路上突然多了两个人影。
白无双怔了一下，微微挺直了腰背恢复了端庄姿态。
旁边挑灯的宫女看见来人，忙弯下腰行礼：
“太子殿下。”
“平身。”
慕黎夜目光扫过宫女就落在了白无双的脸上。
白无双这才躬身施礼：“见过太子殿下。”
“无双小姐免礼。”
慕黎夜走过来，白无双低着脸没有看她，只一副恭顺的姿态打算聆听他的教诲。
她这幅模样，再配上这一身素淡又不时新的衣裳，看上去真不比她身旁这小宫女更惹眼。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人，刚才却是万众瞩目呢？
慕黎夜唇边溢出兴味笑痕，说道：
“无双小姐刚才真是技惊四座。只是本宫有些事十分好奇，可否请无双小姐解答？”
“太子殿下请问。”
白无双还是没抬头。
慕黎夜身材高挑，她这样站在他眼前，他就只能看她一个脑袋，看不见脸。
他微微皱眉，没直接问话，又笑了声。
“无双小姐一直这样低着头，难道是本宫面目可憎，不能看吗？”
白无双心里一咯噔，暗暗锁眉，脸没急着抬起。
“太子殿下凛凛威仪，臣女只是不敢逾矩。”
太子是储君，寻常臣子跟他说话自然都该是低眉顺目的，若是大胆的看着他，那是冒犯，所以，她没错。
没错是没错，就是看着有些讨厌。
“那若是本宫命你抬起头来呢？”
慕黎夜望着白无双，唇角依旧勾着。
听了这话，百无双也是无奈，只得抬起脸来。
“太子殿下。”
样子能作假，眼神却很难。
她的眼中，对他并无多少敬畏之心，当然更没有寻常女子见他时那般倾慕之情。
坦然的很，也大胆的很。
“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本宫，你是如何做到的？本宫听闻有些奇人异事懂得一些鸟语兽语，能操控命令它们。莫不是你也会？”
真能想啊。
白无双好笑，无奈的勾了勾唇角，从袖囊中取出一个很小巧精致的香囊，双手捧给了慕黎夜。
慕黎夜怔了怔，看看她，才随手接过来。
这香囊是抽绳式设计，他将绳索拉松，一股淡香就溢了出来。
他没急着收起口，依旧在那闻着，没一会，花丛中就有荧荧点点朝这边飞过来。
这窍门本不难猜。
慕黎夜哑然失笑，瞅了那点点萤火虫一眼，又收紧了口。
已到近前的萤火虫在他身边绕了绕又飞走了。
慕黎夜将那粉色香囊掂量在手中，看向白无双。
“好灵巧的心思。我只是好奇，你怎得提前备了这个放在身上，难道提前就猜到了今天要献艺？”
“没有。只是以备不时而已。虽然无双常年在乡下，为人粗苯但是哪有人天生喜欢当别人的陪衬？这一点，殿下能够理解吧？”
慕黎夜脸上的笑因惊讶僵了僵，旋即却又笑的更开怀。
“本宫倒真没想到你这样直白。说实话，这点小伎俩比起后宫那些嫔妃来还真不算什么。只是她们可没有人像你一样毫不遮掩。”
“这有什么可遮掩的？这点小伎俩，难道还能瞒得过太子殿下？瞒得过陛下和娘娘？既是心知肚明，便没有必要遮掩。”
白无双朗声道。
慕黎夜又是一怔，凝视的眼中多了许多颜色。
过了一会，他才点点头，但是同时又眼眸一敛，微微的朝白无双低了低头。
“看到这个东西，本宫想起那日在御花园被飞虫攻击的事来。好像，都差不多。那日是不是也是你？”
他的气息毫无预警的扑了过来，白无双心头微微发紧。
但是她也没回避慕黎夜这目光，她依旧抬着脸，迎着他的眼睛。
“我这身上衣裳便是答案。”
承认了，连原因都说了。
慕黎夜盯着她看了一会，蓦然抬起脸略带自嘲的笑了笑。
“这么说来。本宫受了那几日的罪，倒是被你算计了。”
有点要来讨债的意思。
白无双抿了抿唇，说道：
“误伤了陛下确实是无双的不是。但是无双想，殿下大人大量，大概不会跟我一般见识。毕竟，殿下现在还是俊朗不凡，那点小伤并没有影响什么。”
“你在将本宫的军啊。本宫若是要怪罪你，倒是小肚鸡肠了。”
一语戳破，白无双低了低眉没否认也没说什么。
都是聪明人，绕弯子耍心思才是昏招。
慕黎夜望着眼前这个心思敏捷的女子，眼中兴味更浓，捏着香囊又凑近闻了闻，说道：
“前次是招来飞虫，这次却是招来萤火虫。你莫不是将这皇宫视为洪水猛兽之地，每次进宫都随身携带这些个功效完全不同的香料吗？”
“无双这几次进宫都发生了什么事，殿下想必也知道一二。无双还是那句话，以备不时。而且无双也只会这些了，实在是无奈之举。望殿下恕罪。”
一个弱女子，脑子再聪明又能怎样？家中父亲不疼爱，继母恶意相向，为了自保，她能做的也确实是有限。
大概也因为这样的境地，才练就了她如此的本事和胆识吧。
慕黎夜攥了攥那香囊，白无双看他那只手也没松开的打算了，便道：
“无双还要去换衣，殿下若是喜欢这香囊，这香囊就赠与殿下吧，闲来无事可以在府中逗个乐。告辞。”
他还没说话呢，她竟然抬步就走了。
这么多年了，他还没见过这么放肆的人。
慕黎夜怔住了，心中却没有任何反感。
那纤细却笔直的背影走出去几步，他才蓦然开口。
“无双小姐。”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事？”
白无双转身，微微躬身，姿态规规矩矩。
慕黎夜踱步过来，攥着香囊不打算还她，目光又落在她脸上。
“你的琴弹的非常好。不必妄自菲薄。”
这话是对着她刚才那句为人粗苯来说的。
“谢太子殿下夸奖，告辞。”
白无双没有多说，微微一笑又转了身。
笑话，这还用他说嘛？别看她在二十一世纪是个法医，但想当年被母上大人押着，她可是足足练了十年的古筝。大小比赛也参加过无数，获奖证书都一大箩筐，应付这个场面，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这当然也是她今天不想跳舞而主动请缨伴奏的原因。
跳舞她确实不行，很容易就成了陪衬。弹琴则不会。
白无双想到这里，脑中又浮现出了白娉婷和周婉如那气炸了肺的样子，心中觉得痛快，唇角大大咧咧的勾着，就差笑出声来了。
慕黎夜只看到她的后背，并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他只觉得，她走着走着那步伐就轻快起来了，一袭素衣在这昏暗的御花园里移动，像个调皮的仙子一般。
“真有意思。”
慕黎夜捏着香囊嗅了嗅，又嘀咕一声。
此时，花丛另一端，两双眼睛正盯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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